我叫沈璃,十四岁之前,是大曜朝太傅沈家捧在掌心的嫡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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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沈府,朱门映日,玉阶生苔,我描金绣银的裙摆扫过回廊,身后跟着捧着琴棋的侍女,耳边是父亲温声讲解兵法、母亲细语叮嘱胭脂的暖意。我以为此生定是十里红妆,嫁与良人,在笔墨书香里安稳度余生——直到那道明黄圣旨,像淬了毒的匕首,刺破了所有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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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沈敬通结党营私,意图谋反,抄没家产,其未出阁之女,尽数赐婚市井乞丐,钦此。”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落定,沈府的朱漆大门“哐当”被撞开,身披铠甲的官兵如狼似虎地涌入。玉器碎裂的脆响、侍女的哭喊、母亲被拖拽时的挣扎声,混着父亲“臣乃冤枉”的嘶吼,在我眼前织成一张绝望的网。我攥着染血的素衣下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方才护着母亲时,被官兵的刀鞘划破的伤口,可这点痛,远不及心口那把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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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关在城郊的破庙里,潮湿的霉味裹着尘土,呛得人喘不过气。妹妹沈瑶才十二岁,往日里娇怯得连蚂蚁都不忍踩,此刻缩在我怀里,浑身发抖。直到媒婆领着一群乞丐来“选妻”,她的哭声才骤然变大。
那些乞丐,有的断了腿,有的瞎了眼,蓬乱的头发里爬着虱子,浑浊的眼睛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像在打量案板上的肉。一个瘸腿老乞丐伸出枯瘦的手,死死拽住沈瑶的胳膊,涎笑着说:“这小的不错,养两年就能干活。”
沈瑶吓得脸惨白,死死抓着我的衣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姐姐,救我!”我想冲上去,却被官兵按住肩膀。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拖走,她回头望我的眼神,像根针,扎得我喉咙发紧,连哭都发不出声。
轮到我时,人群里突然走出个身影。他很高,虽穿着破烂的灰布衫,却掩不住挺拔的身形,头发用根草绳束着,脸上沾着泥,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没有半分贪婪,只有一种沉定的光。
“我选她。”他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媒婆愣了愣,骂骂咧咧:“陈风,你个穷花子,还挑上了?”
他没理会,只是走到我面前,递来一只粗糙却干净的手:“跟我走。”
我盯着那只手,指节分明,掌心有层厚厚的茧——不像是讨饭的,倒像是常年握剑的。犹豫片刻,我还是将手放了上去,掌心传来的温度,竟让我乱颤的心,奇异地稳了些。
他的住处是山脚下一间破茅屋,四处漏风,夜里寒风灌进来,冻得我牙齿打颤。我缩在墙角,想起沈府暖阁里的地龙,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陈风坐在火堆旁,沉默地添了些柴,忽然递来一件叠得整齐的旧棉衣:“披上,这是我攒钱买的,没穿过几次。”
我接过衣服,指尖触到棉布的纹理,心中满是戒备:“你为什么选我?”
他抬眸看我,火光映在他眼底:“你不像会认命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我渐渐发现陈风的不简单。他清晨会去山里,傍晚回来时,总能带回几只野兔或野鸡,剥洗干净了,分我大半;有次遇到流民抢东西,他三拳两脚就将人打跑,动作利落得不像乞丐;我闷时念起诗经,他竟能接出下句,甚至能和我聊起《孙子兵法》里的虚实之道。
“你到底是谁?”我终于忍不住问他。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本是禁军副统领,因揭发丞相贪腐,被构陷流放,半路逃出来,才扮成乞丐避祸。”
我心头一震——丞相李斯年,正是父亲常说的“奸佞之徒”。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夜。陈风浑身是血地冲回茅屋,一把抓住我的手:“璃儿,我查到了,你父亲是被李斯年陷害的!他觊觎沈家掌的兵符,才在皇帝面前伪造书信,诬陷沈家谋反!”
轰——这句话像惊雷,炸得我眼前发黑。我攥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证据呢?我们要救父亲,要救沈家!”
“证据在李斯年的私宅密室里,可他防卫森严,我们得从长计议。”陈风擦掉我脸上的泪,眼神坚定,“我陪你,一定为沈家洗冤。”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像两只潜行的孤狼。陈风夜里去打探消息,我则借着去镇上买东西的机会,联络父亲从前的旧部。可李斯年很快察觉了动静,派了杀手来追杀我们。
那次在山林里,我们被五个黑衣人围住。陈风将我护在身后,拔出藏在柴火堆里的短剑,与他们缠斗。剑光映着月光,他的胳膊被划开一道深口子,血顺着剑身往下滴,可他半步都没退。直到将最后一个杀手打倒,他才撑着剑,缓缓跪倒在地。
“陈风!”我扑过去抱住他,眼泪混着他的血往下流。我撕下裙摆,笨拙地为他包扎,他却笑着摸我的头:“没事,这点伤死不了……别担心。”
那夜,我守在他身边,借着月光看他的脸。从前只觉得他眼神坚定,此刻才发现,他的眉骨生得好看,睫毛很长,睡着时,竟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柔。我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若是能洗清沈家冤屈,我愿陪他,哪怕一辈子住这破茅屋。
我们终于找到了证据——一份李斯年与敌国往来的密信,还有他伪造沈家谋反书信的底稿。陈风带着我,乔装成太监,混进了皇宫。
在金銮殿上,我捧着证据,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字字泣血:“陛下!臣女沈璃,愿以性命担保,家父从未谋反!此乃丞相李斯年的构陷之证,求陛下明察!”
皇帝看着密信,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李斯年在一旁急得大喊“一派胡言”,却被陈风上前一步,按住了肩膀。陈风摘掉帽子,露出真容:“陛下,臣乃前禁军副统领陈风,李斯年构陷忠良、通敌叛国,臣愿作证!”
真相大白那天,阳光格外好。李斯年被押入天牢,父亲官复原职,沈府的朱门重新漆上了红漆,妹妹沈瑶也被接了回来——那瘸腿老乞丐见沈家翻身,吓得连夜跑了。
皇帝看着我和陈风,笑着说:“沈璃有勇有谋,陈风忠肝义胆,朕赏你们一场大婚,再封陈风为镇国将军,如何?”
我转头看陈风,他也正看着我,眼底满是笑意。我忽然想起在破茅屋里,他递来棉衣的模样,想起他为我挡刀的模样,想起我们在山林里相互扶持的日夜。
大婚那天,十里红妆,比我十四岁前憧憬的还要热闹。陈风穿着铠甲,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进沈府。他低声说:“璃儿,以后我护着你,护着沈家,护着这大曜朝。”
我笑着点头,指尖轻轻勾住他的手。
后来有人问我,从嫡女沦为乞丐妇,再到将军夫人,后悔吗?
我总会想起那个暴雨夜,他浑身是血却依旧坚定的眼神。
不后悔。
是那场绝境,让我褪去了娇弱的壳,长出了坚硬的骨;是陈风,让我在黑暗里,看见了光。
凤起于尘埃,离歌终成欢。这段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时光,不是耻辱,是我和他一生最珍贵的勋章。而我们的故事,也顺着汴河的水,流传成了大曜朝最动人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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