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 年的鲁北农村,谁家要是有台手扶拖拉机,比现在开奔驰宝马还神气。我们村就两台,其中一台是我家的 —— 那是我爹用家里准备换嚼谷和学费的三头大肥猪,硬从邻村养牛场换来的 “东方红” 二手拖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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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为此坐在门槛上哭了半宿,拍着大腿骂我爹 “疯了心”,我爹却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台冒着黑烟的铁疙瘩,跟看宝贝似的:“你懂啥!有了这‘铁牛’,不出两年,我给你盖两层小楼!”
我叫石头,那年十九,刚跟着邻村老把式学会开拖拉机。每次发动机器,“突突突” 的响声能传遍半个村,一群半大孩子跟在后面跑,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都透着劲儿 —— 那时候觉得,自己比村里的支书还威风。可谁能想到,这台承载全家希望的 “铁牛”,第一次进城就给我闯了天大的祸,却也歪打正着,撞出了我一辈子的缘分。
一、进城送货闯大祸,撞了人还赔不起
换拖拉机没俩月,镇上砖窑厂有批砖要运到李家村,我爹拍着胸脯把活儿揽了下来。出发前,他给我理了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石头,这是咱家第一笔买卖,开稳点,别出岔子!”
我重重点头,心里又激动又紧张。拖拉机冒着黑烟驶出村子时,我感觉全村人的目光都粘在我身上。一路顺着土路开,倒也顺利,可一进县城,我就慌了神 —— 城里到处是人,自行车 “叮铃铃” 地穿梭,还有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匆匆走过,我手心全是汗,死死攥着方向盘,生怕碰着人。
怕啥来啥。在县医院门口的十字路口,我正慢慢拐弯,突然从旁边胡同里窜出一辆自行车。我吓得赶紧踩刹车,可那二手拖拉机的刹车早就不太灵,“哐当” 一声,直接撞了上去。骑车的中年男人连人带车摔在地上,抱着腿 “哎哟哎哟” 地喊,额头上瞬间冒了汗。
我脑子 “嗡” 的一下就空了,坐在驾驶座上半天没敢动。我爹从装满砖的车斗里跳下来,脸白得像纸,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 他赶紧跑过去扶人,周围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乡下娃子开拖拉机就是野,没长眼睛啊!”
“看那样子,腿肯定断了,这得赔不少钱!”
我哆哆嗦嗦地下了车,看着被撞的男人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下来了。我爹一个劲地鞠躬道歉:“大哥,对不住对不住,我们送您去医院!” 人群里有人喊 “赶紧送啊”,我和我爹才手忙脚乱地把人抬上车斗,我爹扶着他,我开着拖拉机,一路 “突突突” 往县医院冲,那声音听着都像在哭。
二、病房里的 “冤家”:她的出现,让我慌了神
到了医院,大夫一检查,说小腿骨折,得做手术,还得住院。我和我爹一听,当场就傻了 —— 住院、做手术,那得多少钱?换拖拉机把家里家底都掏空了,亲戚家也都是穷日子,哪凑得出钱啊。
正蹲在走廊发愁,一个嗓门响亮的中年女人冲进了病房,一看见病床上的男人就哭:“老李!你这是咋了?谁把你撞了?” 她转头看见我和我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叉着腰就骂:“是不是你们俩?乡下开拖拉机的就这么横?医药费、误工费,一分钱都不能少!”
我爹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一个劲说 “我们赔,一定赔”。我站在旁边,脸烧得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这时,一个姑娘从女人身后跑进来,轻声劝:“妈,医院里别大声吵,影响别人。”
我抬头一看,心瞬间漏跳了一拍。那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梳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额前留着齐刘海,一双眼睛亮得像村口的泉水,穿着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看着特别清爽。她走到病床边,看着男人的腿,眼圈也红了,然后转过头看向我,眼神里有担心,也有责备。
“是你开的拖拉机?” 她声音软软的,却让我更紧张了。
“是…… 是我,对不起。” 我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后来我才知道,被撞的男人叫李振华,是县纺织厂的工人,骂人的是他媳妇张桂芳,那姑娘是他们的女儿,叫小琴。那天在病房里,张桂芳骂了半天,小琴一直没再说话,只是偶尔给她爹递杯水,可我总感觉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让我坐立难安 —— 又愧疚又有点莫名的心慌,觉得自己闯了祸,还得罪了这么好看的姑娘。
三、抵债的 “苦差事”,成了感情的 “催化剂”
住院费就要一百多,手术费更是个天文数字。我爹愁得一晚上没合眼,头发都白了几根。他挨家挨户去借钱,可跑了一天,只借到五十多块。回到医院,他拉着我的手说:“石头,不行…… 咱把拖拉机卖了吧。”
我一听就急了,眼泪差点掉下来:“爹,不能卖!那是三头猪换来的,是咱家的指望!是我闯的祸,我来担!我给李叔叔家当牛做马,也得把债还上!”
从那天起,我天天往医院跑。给李振华端茶倒水、擦身喂饭,帮张桂芳打热水、买饭,什么活都抢着干。一开始,张桂芳对我没好脸色,说话也夹枪带棒,可小琴慢慢对我缓和了态度。有次我给李振华擦身,累得满头大汗,小琴默默给我递了块手帕;知道我没吃饭,她还从家里带了馒头和咸菜,塞给我说 “赶紧吃吧”。
有天晚上,李振华疼得睡不着,张桂芳和小琴急得团团转。我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土方子 —— 用晒干的艾草煮水,热毛巾敷能缓解疼痛。我赶紧跑回村里,翻出奶奶存的艾草,在医院开水房煮了,拧成热毛巾给李振华敷上。没想到真管用,他慢慢不那么疼了,看着我的眼神也软了,第一次跟我说:“小伙子,辛苦你了。”
小琴把我拉到走廊,小声说:“石头,谢谢你。我听我爸说了,你家为了买拖拉机,把猪都卖了,你也不容易。”
听到这话,我鼻子一酸,所有的委屈好像都有了地方说。那时候我才发现,小琴不像城里姑娘那样娇气,心特别软,还懂体谅人。慢慢的,我们话多了起来,她跟我说纺织厂的事,我跟她讲村里的庄稼和趣事,有时候她还会跟我一起去给拖拉机加水,看着我发动机器,眼睛里亮晶晶的。
四、一场 “祸事” 变亲事:三百六十块,成了我的彩礼
李振华出院那天,医药费算下来一共三百六十块。我爹拿着东拼西凑的一百块,手都在抖:“老李哥,这钱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们一定还……”
没想到李振华摆了摆手,看着我说:“钱不用还了。不过,小伙子,这债你得用别的方式还。”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脸红的小琴,接着说:“我看你人老实,还肯吃苦。我这腿得养好久,家里缺个干重活的。你要是不嫌弃,就给我当个上门女婿,这三百六十块,就算是小琴的彩礼了。”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懵了。张桂芳第一个跳起来:“老李你疯了!把女儿嫁给撞了你的穷小子?还是上门女婿?” 我爹也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我更是傻站在那儿,心跳得像打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有小琴,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半天小声说:“我听我爸的。”
李振华看着张桂芳说:“你懂啥!石头这孩子人品好,比啥都强。小琴跟他在一起,我放心。” 张桂芳还想反驳,可看着李振华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我,最终没再说话。
就这么着,一场撞人的祸事,稀里糊涂变成了一门亲事。我这个农村小子,不仅没赔得倾家荡产,还成了城里工人家的 “准女婿”。
五、拖拉机见证的幸福:从 “铁牛” 到两层小楼
后来我没做上门女婿,还是住在村里,但天天往城里跑,帮李振华家干活,开着拖拉机跑运输挣钱。小琴也常来村里,帮我娘做饭、喂猪,村里的人都说 “石头娶了个好媳妇”。
1983 年秋天,我和小琴结婚了。婚礼没大办,就请了亲戚邻居,我开着那台 “东方红” 拖拉机去接她,车斗里铺了红布,还放了两盆月季花,小琴坐在上面,笑得特别甜。李振华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说:“石头,我这辈子最对的事,就是让你给撞了!”
婚后,我开拖拉机跑运输的生意越来越好,1985 年就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我爹也实现了诺言,盖起了村里第一栋两层小楼。后来,拖拉机换成了三轮车,又换成了货车,可那台 “东方红” 我一直没舍得卖,擦得锃亮放在院子里,成了我们家的 “功臣”。
现在我和小琴都快六十了,儿子开了家运输公司,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每次看着那台老拖拉机,我都会想起 1982 年的夏天 —— 我爹用三头猪换的 “铁牛”,虽然闯了祸,却给我撞来了媳妇,撞出了一辈子的幸福。
有时候小琴还会开玩笑:“当年你要是没撞我爹,咱俩还能认识不?”
我笑着把她揽进怀里:“那我就开着拖拉机,天天在你家门口转悠,‘突突突’的,早晚也得把你吵到手!”
小琴笑得前仰后合,阳光洒在她脸上,还像当年我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好看得让我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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