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那骑三轮的,赶紧停下!”
“这是高档别墅区,也是你能随便闯的?”
保安的大嗓门在寂静的中午显得格外刺耳。
“我找我闺女,她住这里头,你们凭啥不让我进?”
一个尖锐又熟悉的女人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泼辣劲儿。
我不由得愣住了,手里的水壶差点没拿稳。
这个声音,怎么那么像那个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人?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一辆破旧不堪的三轮车,竟然真的摇摇晃晃停在了我家那扇气派的大铁门前。
01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锦绣山庄的半山腰上。
我站在二楼的露天阳台上,手里拿着喷壶,细心地给那一排兰花浇水。
水珠顺着翠绿的叶片滚落,滴在泥土里,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清香。
微风吹过,山下的湖面波光粼粼,美得像一幅画。
这样的日子,在两个月前,我连做梦都不敢想。
那时候,我还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要在那间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度过了。
想起过去,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楼下的花园。
花园里,一个穿着旧工装的男人正蹲在地上修剪着月季花。
那是我的丈夫,魏长庚。
他宽阔的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块,看起来并不像个住别墅的老板,反倒像个老实的园丁。
长庚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家里雇了保洁和花匠,但他总喜欢亲力亲为。
用他的话说,只有手粘着泥土,心里才觉得踏实。
看着他憨厚的背影,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也夹杂着一丝酸楚。
这酸楚,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那个远在老家的母亲,刘桂英。
如果她当初没有那么势利,如果她愿意来参加我的婚礼,看到现在的这一幕,该有多好。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不说。
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三个月前,那个让我心寒到底的下午。
那天,是我第一次带魏长庚回老家见父母的日子。
为了这次见面,长庚特意去商场买了两瓶好酒,又去买了最好的茶叶。
他还是个实诚人,特意把自己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上了一件崭新的夹克衫。
可是,在母亲刘桂英的眼里,这一切都成了“穷酸”的代名词。
那天我们刚进村口,因为长庚平日里开惯了工地上的皮卡车,那天也是开着皮卡去的。
他想着皮卡车后面斗大,能多装点给老丈人丈母娘带的土特产。
谁知道,这辆沾着点泥点的皮卡车,直接成了母亲发难的导火索。
车子刚停在老家院子门口,刘桂英就嗑着瓜子走了出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长庚,又看了看那辆车,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哟,婉儿回来了啊。”
母亲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连正眼都没瞧长庚一下。
长庚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喊了一声:“阿姨好,我是长庚。”
刘桂英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进了屋,气氛更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长庚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放在桌上,搓着手站在一边,显得有些局促。
母亲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长庚老老实实地回答:“阿姨,我是搞建筑装修的。”
其实长庚没撒谎,他是做建筑装饰公司的老板,整个市里的好几个大楼盘都是他接的。
但是在刘桂英的理解里,“搞装修的”等于“刷墙贴砖的苦力”。
再加上门口那辆皮卡车,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母亲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屑地撇了撇嘴。
“搞装修的啊?那就是个卖力气的臭打工的呗?”
这句话一出,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赶紧解释:“妈,长庚他是做管理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管理?工头不也是打工的?”刘桂英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她把瓜子皮吐在地上,眼神里满是轻蔑。
“苏婉啊,我养你这么大,供你念书,你就给我领回来这么个货色?”
“这十里八乡的,谁家闺女不是嫁个坐办公室的,或者开小轿车的?”
“你倒好,找个开破皮卡的,也不怕丢我的人!”
我的脸涨得通红,看了一眼身边的长庚。
长庚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忍着脾气,好声好气地说:“阿姨,我会对婉儿好的,虽然我现在看着不体面,但我能保证让婉儿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靠你那点死工资?”
刘桂英冷笑了一声,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行啊,想娶我闺女也行。”
她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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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礼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你也知道,苏婉她弟弟眼看也要结婚了,女方那边要在这个县城买房。”
“既然你是干苦力的,没什么本事,那就得拿钱来补。”
“拿不出五十万,这门亲事你想都别想!”
听到这个数字,我和长庚都愣住了。
五十万?
在我们那个小县城,普通的彩礼也就是十万八万的。
她这分明就是在卖女儿,给儿子铺路!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你怎么能这样?这也太多了!”
“多什么多?养大你不花钱啊?”
刘桂英一拍桌子,唾沫星子横飞。
长庚虽然有钱,但他不是冤大头,更有自己的原则。
他是有脾气的人,见不得这种卖女儿的行为,也看透了准岳母的贪婪。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卑不亢地说:“阿姨,彩礼该给多少,我们按当地习俗来,我也不会亏待婉儿。”
“但是五十万,这就是在卖人,这钱我不能出,也不会出。”
刘桂英一听这话,立马炸了锅。
她跳起来指着大门:“不出?不出就给我滚!”
“你要是敢嫁这个穷鬼,以后就别回这个家!”
“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天,我是哭着被长庚拉出家门的。
身后的院子里,还传来母亲恶毒的咒骂声。
“走了就别回来!以后要饭也别要到我家门口!”
我坐在长庚的皮卡车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长庚一边开车,一边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粗糙的茧子,却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婉儿,别哭。”
“她不看好我们,我们就过出个样子来给她看。”
“相信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那一刻,我看着长庚坚定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
哪怕全世界都反对,我也要嫁给他。
因为我知道,这个男人,是真心疼我的。
只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长庚所谓的“过出个样子”,竟然是那么大的一个惊喜。
而我和母亲的关系,也从那一刻起,降到了冰点。
我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的气会消一些。
毕竟,哪个母亲会真的不来参加亲生女儿的婚礼呢?
可是,我低估了刘桂英的狠心,也低估了她的势利。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回家。
每次都是刚一接通,那边听到我的声音就挂断了。
甚至有一次,是弟弟接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说:“姐,你就别打了,妈正在气头上呢。”
“她说你要是非嫁那个穷打工的,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
“婚礼我们全家都不会去的,丢不起那个人!”
那一刻,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02
时间一晃,就到了婚礼的日子。
婚礼定在市里一家很有名气的酒店。
那天早晨,我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穿着洁白婚纱的自己。
化妆师在我不停地夸赞:“新娘子底子真好,画完妆跟仙女似的。”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空荡荡的。
身后的沙发上,空无一人。
别人的婚礼,都是妈妈给女儿梳头,一家人哭作一团,难舍难分。
而我的婚礼,娘家那边,除了两个平日里走动也不多的远房表姑,竟然真的没人来。
就连我的亲弟弟,也没露面。
我知道,这是母亲给我下的“最后通牒”。
她用这种缺席的方式,在惩罚我,在羞辱我。
她在向所有亲戚宣告,她不承认这门婚事。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长庚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整个人显得英俊挺拔,完全没了平日里那种随意散漫的样子。
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眼神里满是柔情。
看到我落寞的神情,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在想什么。
他走到我身后,轻轻按住我的肩膀。
“婉儿,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开心点。”
“就算全世界都不来,只要我在,这儿就是你的家。”
听着他的话,我的眼泪差点没忍住掉下来。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不哭,我不哭。”
婚礼的仪式虽然少了娘家人的祝福,但长庚安排得非常用心。
现场布置得浪漫而温馨,到处都是我喜欢的百合花。
来的宾客很多,除了我这边的几个同事和朋友,剩下的大多是长庚的朋友和生意伙伴。
我注意到,这些人看起来都气度不凡,开的车也都是豪车。
甚至还有几个在市里电视新闻上见过的面孔,都客客气气地来给长庚敬酒,叫他“魏总”。
当时的我,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沉浸在婚礼的紧张中,并没有多想。
我以为这只是长庚为人仗义,在工地上人缘好,认识的老板多。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
当长庚把戒指戴在我无名指上的那一刻,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睛,心里最后那点遗憾也烟消云散了。
只要有他在,哪怕没有娘家的支持,我也能把日子过好。
婚礼结束后,长庚并没有带我回我们在市里租的那套两居室。
而是让司机开着车,一路向城郊的方向驶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清幽。
路边的路灯造型别致,绿化带修剪得整整齐齐。
我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他:“长庚,我们要去哪儿啊?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长庚神秘地笑了笑,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最终拐进了一个叫“锦绣山庄”的别墅区。
这里的每一栋房子都是独栋的,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看起来就贵得吓人。
保安看到我们的车,立刻敬了个标准的礼,恭敬地打开了大门。
车子在一栋位置最好的三层别墅前停了下来。
这栋别墅带着一个巨大的欧式铁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看起来气派极了。
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长庚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谁家啊?我们来做客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长庚下了车,绕过来帮我打开车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我的手心。
“不做客,这是咱们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我的耳边炸响。
“什……什么?”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咱们家?”
长庚看着我震惊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婉儿,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跟你细说。”
“我虽然是搞装修起家的,但现在自己开了个公司,这几年生意还算不错。”
“这房子早就装修好了,本来想早点带你来的。”
“但是那天在你家,你也看到了,妈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嫌弃我看起来穷。”
“事实证明,我的婉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我拿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原来,我嫁的不是什么“穷光蛋”,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隐形富豪”。
但我并没有觉得被欺骗的愤怒,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母亲的阻挠而错过这个男人。
庆幸自己看中的是他的人品,而不是他的身外之物。
那天晚上,长庚牵着我的手,带我参观了这栋属于我们的新房。
每一个房间的装修风格,都是按照我曾经随口提过的喜好来设计的。
原来,他早就把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
婚后的日子,过得像蜜里调油一样甜。
长庚并没有因为有了钱就变坏,他依然每天忙碌于公司和工地之间。
但他只要一有空,就会回家陪我做饭、养花、遛弯。
他不让我出去工作太辛苦,说我的花店想开就开,不想开就在家休息。
我也慢慢适应了这种富足而平静的生活。
每天早晨醒来,看着窗外的阳光和身边的爱人,我都觉得特别满足。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母亲。
想起她在婚礼上的缺席,想起她那绝情的话语。
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我现在的真实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甚至想过,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其实长庚很有出息。
但一想到她那副势利的嘴脸,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吧,就这样吧。
既然她说了老死不相往来,那就不去打扰彼此的生活,或许对大家都好。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我和长庚结婚满一个月的时候,一场意想不到的闹剧,彻底打破了这份平静。
03
那是一个周末的中午。
天气稍微有点闷热,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
长庚因为公司有个紧急的项目会议,一大早就出门了。
临走前他叮嘱我,中午太热别出门,他在冰箱里留了切好的西瓜。
我一个人在家,觉得有些无聊,便拿着水壶到二楼的阳台去浇花。
锦绣山庄的安保一向很严,平时除了业主的车,连只苍蝇都难飞进来。
这里总是静悄悄的,只有鸟叫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可是今天,却有些反常。
正当我专心修剪一枝枯叶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大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声音很大,在这个安静的小区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跟你说了,我要找我女儿!”
“你这老太太怎么不讲理呢?这里没有预约不能进!”
“我进我女儿家还要什么预约?你们这是看不起人!”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我心里咯噔一下,放下剪刀,快步走到阳台边缘往下一看。
这一看,我整个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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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我家那两扇雕花的镀金大铁门外,此时正停着一辆格格不入的交通工具。
那是一辆在农村集市上很常见的人力三轮车。
车身锈迹斑斑,红色的油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黑乎乎的铁皮。
车斗里乱七八糟地堆着好几个沾满泥土的蛇皮袋,甚至在把手上还挂着两只被绑住了脚、正在扑腾翅膀的老母鸡!
那几只鸡大概是被一路颠簸吓到了,“咯咯咯”地叫个不停,鸡毛乱飞。
而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别墅门口,这辆三轮车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玩笑。
更让我感到窒息的是,从那个脏兮兮的三轮车斗里,慢慢爬下来一个人。
她穿着一件艳俗的大红花衬衫,下身是一条洗得发白的黑裤子。
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像个鸡窝一样,脸上满是汗水和尘土。
她一手扶着腰,一手还死死攥着一个灰布包袱。
虽然她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但那张脸,化成灰我也认识。
竟然真的是我的亲妈——刘桂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