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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的河流》
抽屉深处躺着一本布面日记,封面已磨出毛边。翻开扉页,1998年的墨水晕开一小片泪痕:"今日又三次喝止小儿奔跑,她呆立模样如惊鹿。"字迹旁还贴着朵干枯的茉莉,像是要为当年的焦躁作证。
转折始于千禧年秋天的超市。四岁的小手紧攥彩虹糖包装,我喉间滚动着那句熟悉的"买不起"。忽然瞥见玻璃反光里自己紧蹙的眉,竟与童年时母亲呵斥我的表情重叠。蹲下身指价签的手在抖:"这包糖能换两本图画书呢。"她睫毛扑闪如蝶,最终松开糖纸,牵我走向图书区。称重台电子音嘀嗒作响,恍若童年未哭出的泪滴进岁月深井。
最痛的觉醒在梅雨季。幼儿园老师撩起她袖管,青紫指印如残花瓣。"被抢玩具不敢吭声。"老师叹息。夜雨敲窗,她蜷缩床角嘟囔:"宝宝乖,不惹事。"我们于是扮起童话剧,她举着玩偶高喊"还给我!",纱帐被台灯映成金色堡垒。原来勇气不是训诫出来的,是借给孩子的火光。
漫长的修行关于放手。冬日清晨她执意穿纱裙出门,我咽下劝阻系紧围巾。寒风中她打喷嚏,我指著梧桐枯枝:"树也脱叶子过冬呀。"她忽而笑出酒窝,从此每日趴窗看温度计。那年春末,她已学会在衣柜前喃喃:"晴穿薄,雨穿厚。"
今晨见她教布娃娃柔声说:"花瓶会痛,轻轻摸。"日光透过她发梢,恍若二十年前那个焦灼母亲从未存在。原来每句温和劝导,都在时光里长成新的年轮。
昨夜雷雨,她抱着枕头钻入被窝。"怕打雷。""那我们学树根深深扎土里?"她点头入睡,呼吸如潮。窗外闪电照亮日记最新页——她稚拙笔画着大人小孩手牵手,旁注:"妈妈说话像棉花糖。"
言语原是种子,落在心田便悄悄生长。当我们学会对孩子轻语时,何尝不是在浇灌童年某个角落干涸的自己。就像此刻檐下雨水,终将渗入泥土,去赴草木下一场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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