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冬夜,北京下着小雪。周恩来坐在西花厅灯下,一封来自淮安的电报被他反复摩挲。电报里只有短短几句:婶母周八太病重,盼速回。但总理没有时间回乡,他只能迅速批示善后。也是在那封回信里,他第一次提到一个名字——王汝祥。
两年后,也就是1958年7月上旬,王汝祥踏上北上的列车。列车过宿迁、徐州,一路汽笛悠长。他受淮安县委嘱托,要向中央申请几百吨钢材,解决地方小型铸造厂的“燃眉之急”。同行干部有点忐忑:“咱们是去见总理,还是去拜老乡?”一句话点破了气氛的微妙。
抵京第二天,总理机要秘书孙岳到车站接站,把王汝祥安置在国务院招待所六号楼。房间陈设简单:一张硬板床、两把竹椅、一方写字台。王汝祥暗自琢磨:这同县里机关的接待标准也差不多。
周恩来那时正在天津调研钢铁战线,王汝祥只能在北京“晾”着。等人期间,接待人员安排他参观了科技成果展。王汝祥见到15米长的国产车床,想到自己县里连一台合格的砂轮机都凑不齐,不由得心里发急。
二十三天后,总理回京。西花厅门口,老石狮子被雨水冲得锃亮。王汝祥进去的时候,正值傍晚。灯光下,周恩来从厚厚的文件堆里抬头:“王县长,让你久等了。”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推辞的公事腔。
简短寒暄之后,周恩来转入主题:“家乡怎样?”王汝祥先汇报粮食、棉花、手工业,又谈到城区危房,末了才提炼钢材一事。话音刚落,周恩来轻轻放下茶杯,声音压低:“你是来替淮安办事,还是来找我开后门?”
这一句,如针扎掌心。王汝祥脸一下涨红。他想起县委书记临行前的叮嘱:“能争到最好,争不到也别丢人。”但总理直接点破,让人无处躲闪。
饭点到了。西花厅厨房端来四个菜:素炒菠菜、油焖茄子、肉末雪里红和萝卜豆腐汤。没有白酒,也没有香烟。周恩来夹了一筷子茄子,说:“国务院有接待标准,我不能例外。”
席间,他忽然提到儿时在文渠划船的往事,略带自嘲:“那会儿被大人抓到,少不得挨板子。”王汝祥陪着笑,心却七上八下。他瞄见窗外的梧桐叶,想:钢材的事怕是悬了。
吃罢饭,谈话又持续一小时。周恩来突然站起身:“今天到这儿吧,改日再谈。”措辞平静,意味却深。
三天后,周恩来让秘书再把王汝祥叫来。王汝祥心里没底,仍按前天的线路走进西花厅。周恩来手里拿着一个铁盒,正是淮安特产茶馓。
“老王,老乡之间不可兴贿赂。”周恩来把铁盒推回,“整整一大盒,我可吃不完。”
王汝祥急忙解释:“这只是点心意。”周恩来摆摆手,话锋陡转:“不过,我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说着,他递过一封加急函,“交给省委江渭清同志。技术设备难以一下子解决,但省里可以先帮你们把炼钢用焦炭、耐火砖调剂一批。别动不动就想到北京来。”
![]()
信封贴着红色封条,王汝祥双手接过,喉咙发紧。他明白,这已是最实际的帮助。
从西花厅出来,夜风袭人。王汝祥回头,只见窗内灯光明亮,周恩来正伏案批阅电报。那背影与地方干部的渴望,隔着一条长长的中南海围墙,却没有谁越线。
王汝祥回到招待所,连夜给县委写汇报稿。第一句便是:中央原则同意省里先期调剂物资,注意程序,勿走特殊渠道。
9月底,首批耐火砖抵达淮安火车站,小炉子终于能点火炼出第一批生铁。消息传到北京,周恩来只在文件夹角上勾了一笔。隔着千里,他对秘书说:“地方能自力更生就好,我也轻松。”
可他终究没能回那条文渠。多年后,淮安干部偶尔提起这段往事,总会补一句:“总理那时讲的,不是情面,而是规矩。”
再无多余的情绪,也无需抒怀。历史就留在那个夏天。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