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最西头,有座荒废多年的苏家绣楼。这宅子白墙黑瓦,本是极气派的,如今却墙皮斑驳,蛛网密布。最奇的是,每月十五月圆之夜,绣楼窗口总会透出微弱烛光,隐约有个女子身影对镜梳妆。
“定是女鬼!”县里老秀才言之凿凿,“三十年前,苏家小姐苏婉宁在此绣楼上吊自尽,怨气不散啊!”
这传言一传三十年,直到三个年轻人决定一探究竟。
“我才不信什么女鬼!”林小川拍着胸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赵铁柱擦着额头的汗:“可、可万一真是鬼...”
“怕什么!”孙明远笑道,“若是女鬼,咱们就问她有何冤屈;若是人扮的,正好揭穿把戏。”
这三个本是同窗好友,如今各有所长:林小川机敏过人,在县衙做文书;赵铁柱力大心细,开了家铁匠铺;孙明远则博览群书,准备科考。
月圆之夜,三人提着灯笼,悄声来到绣楼院外。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中荒草齐腰。绣楼门楣上,“蕙质兰心”的匾额斜挂着,积了厚厚灰尘。
“看!”赵铁柱突然压低声音,指着二楼窗口。
烛光摇曳,真有个身影在梳头!
三人屏息凝神,轻手轻脚推开楼门。厅堂里家具蒙尘,却摆放整齐,不像荒废多年的样子。
突然,二楼传来幽幽叹息。
他们互望一眼,壮着胆子踏上楼梯。每走一步,木质阶梯都发出呻吟,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上得二楼,只见梳妆台前坐着个白衣女子,正对镜梳妆。她云鬓高挽,身姿婀娜,虽已不年轻,却风韵犹存。
女子缓缓转身,面容苍白却秀丽非常:“三十年了,终于有人来了。”
赵铁柱“啊呀”一声躲到林小川身后。孙明远作揖道:“晚辈冒昧,敢问夫人是人是鬼?”
女子轻笑:“我若是鬼,你们此刻还有命在?”她起身点灯,烛光下确有影子,“我叫秦素衣,是这绣楼的主人。”
“可苏家小姐三十年前就...”林小川疑惑道。
“婉宁是我表姐。”秦素衣神色黯然,“我此次回来,就是要查清她真正的死因。”
原来三十年前,苏婉宁并非自尽,而是被谋杀。当时县衙草草结案,定为自缢。秦素衣这些年来暗中查访,发现诸多疑点。
“每月十五我在此梳妆,就是盼有人问起,好重查此案。”秦素衣取出个锈迹斑斑的首饰盒,“这是在婉宁床下暗格中找到的。”
盒中有些泛黄信笺,署名都是“慕白”。信中多是诗词往来,但最后一封却写着:“今夜子时,后门相见,有要事相商。”
那夜正是苏婉宁“自尽”之夜!
“慕白是谁?”孙明远问。
秦素衣摇头:“不知。但我查到,那晚有人看见婉宁与一男子争执。”
林小川拿起信细看:“这字迹...我好像在哪见过。”
四人商议至天明。三个年轻人决定帮秦素衣查清真相。
林小川回县衙翻查旧档案,发现案卷记载简陋,竟无验尸记录。赵铁柱走访老邻居,得知那晚除了争执声,还听到马蹄声。孙明远则研究信中诗词,发现“慕白”用典精深,绝非寻常百姓。
三日后,林小川急匆匆来找二人:“我找到了!三十年前的县丞叫周文渊,他的字就是慕白!”
周文渊如今已是致仕官员,住在邻县。三人即刻动身前往。
周府气派非凡,七旬老翁周文渊听闻来意,长叹一声:“终于有人问起了。”他取出枚玉佩,“这是婉宁送我的定情信物。那夜我如约而至,却见她已...悬梁自尽。”
“既如此,为何躲藏三十年?”孙明远敏锐地问。
周文渊老泪纵横:“我...我有妻室,与婉宁相恋已是不该。若让人知道那夜我在现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看似合理,但林小川注意到老人说话时手指不停摩挲茶杯,似有隐瞒。
返回途中,赵铁柱嘀咕:“周老爷说的好像有理,但为啥我觉得不对劲?”
孙明远沉吟道:“他说那夜见到婉宁已死,可老邻居听到的是争执声,时间对不上。”
林小川突然道:“还有马蹄声!周文渊乘轿,哪来的马蹄声?”
疑点重重,三人返回绣楼告知秦素衣。她听后沉默良久,忽然道:“我想起件事。婉宁表姐生前最擅长双面绣,曾说若有所爱,必绣鸳鸯戏水相赠。”
林小川猛拍大腿:“周文渊只拿出玉佩,未曾提及绣品!”
四人再访周府,这次直问绣品之事。周文渊神色慌张:“什...什么绣品?婉宁未曾赠我。”
秦素衣直视着他:“表姐死前正在绣鸳鸯枕套,说要送给心上人。既然你是她心上人,绣品何在?”
周文渊支吾难言。突然,屏风后转出个中年男子:“父亲,事到如今,还要隐瞒吗?”
来人是周文渊之子周世安。他取出个精美枕套:“这是在先母遗物中找到的。”
枕上鸳鸯戏水,精巧绝伦,一角绣着“婉宁赠慕白”。
周世安道:“母亲临终前告知,那夜她跟踪父亲至苏家,见二人争执。父亲离去后,母亲与婉宁姑姑发生口角,推搡间...”
“你闭嘴!”周文渊怒吼。
真相大白:周妻失手推倒苏婉宁致其昏迷,误以为已死,伪造上吊现场。周文渊发现后为保妻子,隐瞒真相。
秦素衣泪流满面:“原来如此...表姐死得真冤。”
案件重启,周文渊父子主动投案。鉴于周妻已故,周文渊包庇之罪难逃,被判流放。
临行前,周文渊老泪纵横:“我一生愧疚,如今终于解脱了。”他将鸳鸯枕套归还秦素衣,“替我向婉宁说声对不起。”
事情本该到此结束,但孙明远总觉不妥。那马蹄声如何解释?周妻一个妇人,如何将人吊上房梁?
他夜访绣楼,却见秦素衣正在焚香祭拜。
“婉宁表姐,害你之人已受惩罚,安息吧。”秦素衣喃喃道。
孙明远悄然退去,途中遇林小川。二人同行,忽见赵铁柱急匆匆赶来:“我打听到新消息!周文渊之妻那夜根本不在清河县,她回娘家了!”
三人震惊:周文渊在替谁顶罪?
他们连夜提审周世安。经不住再三追问,周世安终于坦白:“那夜真正在场的是...是我舅舅,时任知县李崇明!”
原来李崇明也爱慕苏婉宁,那夜跟踪周文渊至苏家,见婉宁拒绝周文渊,趁机表白也遭拒绝。争执中,李崇明失手害死婉宁,伪造现场。周文渊为保妻弟,隐瞒真相。
“舅舅如今是朝中大员,父亲为保周家,只得顶罪。”周世安痛哭。
案情再次反转!三人告知秦素衣,她却异常平静:“我早知道。”
原来秦素衣真实身份是苏婉宁的亲妹妹!当年被送养他乡,如今回来复仇。她早已查清真相,故意引导三人查案,就是要让真凶浮出水面。
“李崇明位高权重,直接告发难有效果。”秦素衣道,“如今周文渊翻供,证据确凿,他难逃法网。”
果然,案件上达天听,李崇明被革职查办,秋后问斩。
绣楼终于恢复平静。月圆之夜,四人再聚绣楼。
秦素衣——如今该叫苏素衣了——斟酒敬三人:“多谢三位相助,姐姐大仇得报。”
饮罢,她取出个木盒:“此乃姐姐遗物,赠予三位。”
盒中三件礼物:给林小川的是一本《洗冤录》,内有多处苏婉宁批注;给赵铁柱的是一套精铁打造的查案工具;给孙明远的则是苏婉宁亲笔所写诗词集。
最底下还有封信:“若得见此信,想必我已冤屈得雪。生活诸多不公,唯望后来者坚持真理,勿畏权贵。——苏婉宁绝笔”
原来苏婉宁早知可能遇害,留下后手。
三人感慨万千。苏素衣道:“我将重修绣楼,开办女学,完成姐姐遗愿。”
此后,苏家绣楼更名为“婉宁学舍”,招收女子读书习艺。林小川、赵铁柱、孙明远常来做义工,破获多起陈年旧案,被百姓称为“清河三杰”。
而每月十五,绣楼窗口依然有烛光,那是苏氏姐妹在对弈谈心。有人说是幻觉,有人说是佳话,唯有知情者明白:有些情谊,超越生死,永存人间。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绣楼传来悠悠琴声,如泣如诉。路过百姓不再恐惧,反而驻足聆听。
“是《广陵散》。”老秀才捻须微笑,“苏家姐妹,这是在告慰天地呢!”
琴声渐歇,绣楼窗口,两个身影并肩而立,依稀是苏家姐妹模样。随后烛光熄灭,万籁俱寂。
月光如水,洗净冤屈,也照亮前行之路。真相或许会迟到,但永不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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