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文史 | “潘周过化”话来由

作者：周斌 编辑：冯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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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读旅美学者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发现书中人物潘季驯、周思敬和修水有一定的勾连，联想到铜鼓县铜鼓石“潘周过化”的石刻，遂翻阅修水文史学者周武现所写文章等文献资料，才厘清他们二人和修水的关系以及镌刻“潘周过化”的来由。

唐德宗贞元十六年（800），修水从武宁县析出后的1200多年，铜鼓县一直归修水管辖，开头为武乡和崇乡的一部分，因为处于武水和崇河的上游，故又称为上武乡、上崇乡，后来叫铜鼓营和铜鼓厅，一直到一百多年前的民国二年（1913）才正式分出建立铜鼓县。因而，谈修水历史，不能避开铜鼓；谈修水历史上的战事，也绕不开铜鼓石。

铜鼓石是外人到铜鼓必去的打卡地。它位于铜鼓县城东面定江边上，是一片红砂岩构成的山崖，其中一块形似铜鼓，故被人们称为“铜鼓石”。铜鼓石及周边的山崖上，留下了历朝历代文人墨客留下的摩崖石刻，其中最著名的当数明朝万历年间，名将邓子龙手书镌刻的“潘周过化”四字。对于邓子龙为什么在铜鼓石上镌刻这四个字，说来话长。

铜鼓石上的摩崖石刻，供图：周武现

话说明朝万历年间，宁州上武乡和上崇乡种田农民和做纸工人，不堪地主和作坊主的严重压迫和剥削，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很多人都在贫困线甚至死亡线上挣扎。这时，做纸工人李大銮、杨青山振臂一呼，穷困百姓揭竿而起。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起义队伍像滚雪球般地越滚越大，队伍很快就发展到了几万人。起义队伍在武乡、崇乡，新昌（今宜丰县）、奉新，甚至湖南浏阳等地纵横驰骋，所到之处，地主富户被洗劫一空。各地告急文书纷纷飞入宁州州署、南昌府衙、江西巡抚衙门。官府不断派出官军对义军进行围剿，但义军利用崇山峻岭的有利地形，和官军进行周旋。官军一有破绽，义军立即抓住机会，狠狠地打击，使得官军多次围剿都铩羽而归，各级官员都因围剿不力、打击无效而被免职罢官。

万历四年（1576）三月，潘季驯以总理河道、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巡抚江西。

潘季驯（1521—1595），湖州府乌程县（今浙江湖州吴兴区）人，明朝官员，水利学家。一生进行过四次治理黄河、淮河、运河，为明朝的水利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在一年多的江西巡抚任上，潘季驯做了很多事情，和修水有关的就是和巡道周思敬一起筹划，派遣名将邓子龙率兵镇压宁州李大銮、杨青山起义。

周思敬（1532—1597），字子礼，号友山，湖广黄州府麻城县（今属湖北）人，是明代中后期兼具政治才能与思想深度的官员。他以进士身份入仕，历任户部侍郎、工部侍郎等职，在地方治理、军事后勤及文化交流领域均有显著作为，尤其与李贽、张居正等历史人物的交往成为晚明思想史上的重要篇章。

李大銮、杨青山起义时，周思敬正在江西任巡道。巡道是明清时期地方监察体系中的重要职官，全称“分巡道”，隶属于按察司，主要负责监察所辖州、府、县的司法刑狱与官吏履职情况。参与维护社会治安、清查军粮储备等事务。

面对愈演愈烈的宁州匪乱，潘季驯和周思敬商量，决定派名将邓子龙亲自率军进行剿匪。

邓子龙（1528—1598），字云卿，号武桥，江西丰城市杜市镇邓家村人，精通天文地理、善骑射、能诗词、工书法，是明代杰出的军事家、抗倭名将、民族英雄。

邓子龙铜像

万历四年（1576）夏，邓子龙奉潘季驯、周思敬之命，调集八个地方的军队，采取兵分五路、步步为营的策略，将起义军压缩到新昌（今宜丰县）黄岗山和大沩山地区。当侦得义军正在千方百计筹措军需时，邓子龙密令数十骑，假扮商人，混入义军老营大沩山，邓子龙又亲率骁骑100多人，夜半突入老营，和先前混入的四十骑合兵一处，突然杀向正在酣睡的义军，实行中间开花，致义军溃败，五路围兵分头兜击，杨青山战死，李大銮潜逃。万历五年（1577）11月，将李大銮抓获，历时几年的李大銮起义遂被平定。

为防止义军死灰复燃，再次出现卷土重来的匪乱，官府采取了很多预防措施。

首先，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李大銮义军第二处老营所在地黄岗山永远封禁，不准任何人进入。因为是官府封禁之地，老百姓将其称作“官山”。官山经过400多年的封禁，已经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植被非常茂密，成了各种植物繁殖的圣地，各种野生动物的天堂，成了江南硕果仅存的一片原始森林，现已被划为国家自然保护区，是一处游人钟爱的旅游胜地。

《义宁州志》中的铜鼓城图，供图：周武现

其次，在义军活动区域的中心——铜鼓石，建立官军驻守的兵营，称为铜鼓营，以快速应对可能发生的农民暴乱。铜鼓营归宁州、南昌府、江西省巡抚衙门共同管理，首任把总就是邓子龙。

第三，邓子龙亲自手书“潘周过化”四字，选定铜鼓石镌刻，以起警戒、威慑、教化作用。“潘周过化”的意思就是：潘季驯、周思敬派遣邓子龙率军镇压李大銮起义，并取得胜利。通过平乱战争，老百姓受到教化，这个地方又复归王化正轨。

勒石纪功是古代武将取得胜利之后的必然做派。但邓子龙不愧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将，他的勒石不是直截了当自吹自擂让人不快，而是委婉地表达巡抚潘季驯、巡道周思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功劳，但自己的事迹军功，通过这一勒石也不显山不漏水地表现出来了，这是他的高明过人之处。

潘季驯任江西巡抚仅有一年多一点，但在巡抚任上做出了很大的政绩，除了平定李大銮起义之外，还对九江桑落洲（今柴桑区江洲镇一带）的水患进行了根治，使当地百姓过上了水旱无忧的日子。离开江西后，升任刑部侍郎等官职，后来又被委以治理河漕的重任。他一生四次出任河漕总理，主持治河大计，并取得极大的成功，是历史上第一个卓有成效的水利专家。大禹治水虽然功业煌煌，但毕竟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在剿灭李大銮起义的过程中，周思敬是一个承上启下、制定具体征剿策略的关键人物。他采取“剿抚并用”策略：一面调遣邓子龙率精兵围剿，一面整顿地方吏治、减免赋税以安抚百姓。在铜鼓等地，他支持推动“潘周过化”石刻的刻立，既彰显平叛功绩，也象征王化对僻远之地的渗透，体现了其军事手段与文化治理相结合的政治智慧。

在征剿李大銮义军期间，周思敬负责善后与民生恢复，在九江桑落洲水患治理中，周思敬负责协调官绅捐资，并主抓具体实施，将潘季驯“束水攻沙”的治河理论转化为具体实践。他还推行儒家仁政，减免赋税、设立义仓，这种刚柔相济剿抚并用的治理模式，被《江西通志》称为“中兴良法”。

《麻城县志》，供图：周武现

英雄一剑破中垒，砥柱乾坤镇吴楚。

四百多年前，邓子龙在《过铜鼓石》一诗中写出了铜鼓石巍然挺立，砥柱乾坤的雄姿；铜鼓营是虎狼之师，能够威震吴楚之地。几百年转瞬即逝，铜鼓石依然矗立在定江之畔，“潘周过化”四字仍旧引人注目。透过历史的风烟，依稀能够看到过往百姓的苦难和不屈的抗争，还有那刀光剑影和鲜血喷溅。造成这一段惨痛血腥历史的原因，就是封建社会制度使得社会财富严重两极分化，致使很多百姓在贫困和绝望中苦苦挣扎，最后，被迫揭竿而起，走上反抗的道路。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生在一个社会制度非常优越的国度，生在物质生活极端丰富的时代，社会保障制度将社会不公降到了极低的水平，类似“潘周过化”的事件再不可能发生。

2025年8月22

【作者简介】

周斌，1962年6月出生，江西修水人。江西书院研究会会员、东华理工大学修水创新研究院特聘研究员、顾问。作品散见有关平台及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