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学问总须无遗力：一位博士生的企业史读书会之旅

【编者按】根据企业史读书会的惯例，每期均有2-3位主讲人，据不完全统计迄今共有100多位主讲人参与其中。本期刊出第51期主讲人之一、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经济学院2025级经济史专业博士研究生肖锡宙同学的参会感受，供大家参考，也欢迎未来更多的老师同学参加读书会活动并分享经验。
企业史读书会自2021年10月举办以来，迄今将近四载，已成为国内企业史学界充满活力的一个跨学科学术交流平台。历届企业史读书会的主题选择相当丰富，且参与者知识背景多元。以往读书会我均作为参与者，不仅通过读书活动较为深入地了解企业史学界关心的各项议题，还有机会在交流过程中一窥不同学科开展企业史研究的理论思路。今年7月17日第51期读书会我有幸第一次作为主讲人之一参加，得以从另一方向深刻体验到读书会促进学习与交流的强大功能。本期读书会从前期筹备到最终汇报历时大约两月，这样一段难得的学习经历，我认为有必要将过程中间一些感想得失记录下来，多少为大家提供一点经验。
本期的主题是讨论2007年出版的《牛津企业史手册》（即，下称“《手册》”）后三个部分（《手册》的引言部分与第一部分内容介绍已在6月19日举办的企业史读书会第50期完成，该次读书会由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高超群研究员主持，主讲人分别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王少煜与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陈雨思），本次读书会由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林立强教授主持，并邀请到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工业文化研究中心严鹏教授、日本弘前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部林彦樱副教授以及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案例中心潘璇研究员三位担任评论人，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福建师范大学、中央财经大学、南京大学、华中师范大学等多所国内高校与研究机构的专家学者、硕博士生及其他史学研究者共60余人参加。

图1《牛津企业史手册》（The Oxford Handbook of Business History）封面
·前期筹备·
五月时候，我的导师高超群老师建议我来读书会主讲试试。虽然此前已在读书会旁听数次，自己也向往与诸位名家交流的机会，但突然成为主讲，心中不免忐忑。报上名一周以后，林立强老师很快将我们三位主讲拉了一个名曰“第51期读书会筹备群”组织起来（另两位主讲人分别是长治博物馆馆员焦羿琛与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马浩文），询问我们在阅读过程中是否遇到什么困惑，并与我们沟通读书会的议程安排。
当时我正面临两大难题，其一是我在接触自己负责的部分原文以后，很快发现以自身学识应对跨学科的外文内容相当吃力。以第四部分（PartⅣEnterprise and Society）的开篇章节（21.Entrepreneurship）为例，此章主要讨论历史环境与企业或企业家的行为之间的关系，贯穿首尾的核心概念即为“Entrepreneurship”。起先我尝试使用经济学语言，将此概念译为“企业家精神”，当作参与生产活动的要素之一进行理解。但这种尝试很快遇到了麻烦，在该章原文第五节（21.5 Corporate Entrepreneurship）将研究视角转向大公司的组织结构时，上述理解便不再适用，最明显的一点是，如果坚持“企业家精神”这一翻译，连第五节的标题都会显得疑点重重。其二则是我十分忧心自己的知识储备与讲解能力，不知其是否允许我在给定时间内讲解如此庞大体量内容。
在林老师建起讨论组以后，以上两大难题均得到了缓解。一方面，一架高效的沟通桥梁能够解决绝大部分因基础知识缺乏导致的疑问，好在《手册》本身更像是一本阶段性的研究综述，不至于就一个专业议题作非常深入的讨论，我作为非专业背景读者能够读懂大概，遇到疑问也很难超出基础知识范围；另一方面，林老师很快向我们提出了可行的讲解环节安排计划，即：在25-30分钟之内完成讲解，内容侧重其中一章并适度展开延伸讨论。有了较为明确的讲解要求，我们的前期筹备顺利不少，很快就到临近汇报的时期。

图2笔者阅读原文时写下的大纲笔记
·临近汇报·
事实上，直到汇报前一周，我才堪堪精读完一遍《手册》第四部分全文，尚未对其中内容作进一步的梳理。考虑到讲解时间有限，且自己系统概括文字内容的能力尚待精进，难以精确转述原文知识，因此我决定退而求其次，只挑出第四部分每一章节最明显的理论脉络放在展示材料当中。将近成稿时，林立强老师告知我们应当提前发出展示材料，我满怀不安，赶忙询问林老师能否在发出之前拨冗帮忙审查一遍，得到肯定答复后，我与另两位主讲人便相继完成材料并上传至讨论组中，林老师很快为每个人提出修改意见。
得益于讨论组内高效的交流风格，虽然此时距离读书会正式举行已不足三日，我们主讲三人的准备材料还是比较快地与读书会目标要求达成了统一。集中讨论后我意识到，与其强求在短时间内系统掌握管理学视角下的复杂理论，不如坦诚自身知识边界，专注于清晰呈现原文的理论脉络，并尝试运用既有知识进行有限度的延伸，以此引发讨论。例如，在解释《手册》中描述的“企业-国家”关系（22.Business And The State）时，我使用不完全契约理论分析行业技术进步条件下企业与国家之间关系的协调过程；在展示原文对“文化”概念的扩展（25.Business Culture）时，我将其内涵简单溯源至20世纪兴起的符号形式哲学与诠释学。最重要的修改来自于林老师对我的材料中反思部分的意见，他建议我从更加广阔的视角思考第四部分之于《手册》全书的意义，乃至这一部分之于中文企业史学界的意义。这一思考路径不止有益于我全面理解原文内容，更提示我应当尝试把握该部分内容在企业史研究中的地位，拓展研究视野，令我受益良多。

图3笔者讲解时使用的展示材料
经过两轮大小修改，到正式汇报当日，虽然我对原文脉络的理解比之最初已经清晰了许多，但对自身能力的怀疑依然存在。客观看来，这种怀疑具有非常正当的理由：我既非有所建树的学者，也不是口舌伶俐的演说家。带着怀疑与忐忑，我用下午时间进行了两次练习。练习过程中，我再次认识到，向听众系统明确地传达《手册》中原汁原味的知识需要极为深厚的理论功底。然而，向听众坦诚我“为什么”、“针对什么”而产生“问题”却要简单许多。事实上，在过去的研究生学习过程中，“我不知道”是我最常说的语句。关键在于，“不知道”不能永远停在“不知道”，遇到的每项困难总该对应着一个“问题”。既然我难以为听众提供确切的知识，那就转变思路，提供尽可能清楚的“问题”，再从针对“问题”的讨论中发展出有价值的知识。带着调整后的思路，我完成了汇报讲解，其中提出的部分问题最后确实得到了一定关注与讨论，这令我感到振奋。

图4展示材料中对重点议题的拆分
·收获感悟·
知识输出向来是一种极为有效的学习方法。作为学生，能在跨学科平台接受众多专家的即时指导与反馈的机会弥足珍贵。对于此次读书会，我最初的期望是从中学习到分析近代中国企业的理论框架，而实际收获远超预期：我不仅借助《手册》原文了解到丰富的理论工具和跨学科知识体系，更在讨论过程中获悉多个研究领域的前沿动态，激发不少研究灵感。多学科交叉学习的意义正在于此，读书会不啻为发扬这一优势的卓越平台，为企业史研究者的成长提供了宝贵土壤。
从更长远的视角来看，这场汇报也提示我应当朝着未来博士阶段学习目标作出改变。正如前文所述，以提出问题为核心的讨论态度固然不失为一种求学的方法，但本质上其更能反映出自身专业知识的匮乏，所谓“思而不学则殆”就是这个道理。因此，在确定自己研究兴趣的前提下尽可能全面地积累目标领域的知识，应当是我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工作。至于专业知识积累应该沿着哪些具体方向，使用何种方法，还是需要时刻与师长同侪保持交流，以免闭门造车之虞。
总而言之，此次参加企业史第51期读书会汇报，于我不止是一次宝贵的学术历练，更让我切身感受到跨学科对话与高水平学术交流对实现知识创新的重要意义，期待未来能继续在这个卓越的平台上学习、交流、成长。杜甫有诗曾言：“古人学问无遗力”，意在提醒广大学子珍惜打磨自己的机会，今朝有幸深度参与读书会的交流切磋，我感到非常荣幸且愉快。
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本人提供

作者简介： 肖锡宙，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经济学院2025级经济史专业博士研究生。2024年毕业于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史专业，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企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