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八一”前,我去参加了一次战友聚会。一百多号战友聚在一起,聊得挺热闹。可是,聚会中间出了一件事,让整个味道都变了。一个在县里局里当领导的战友,突然号召大家给县上一位生病的领导捐款。我抹不开面子,把身上仅有的两百块钱捐了出去。从那以后,感觉战友聚会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那年七月中旬,我陆续接到三位战友的通知,说我们连的战友准备在“八一”前搞个聚会,希望大家都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挺高兴的。我们这批兵是1982年到的河北部队,到了1986年,除了14个考上军校的,20多个转了志愿兵留在部队,剩下的两百多人都退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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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伍之后,一部分脑子活、有干劲、有门路的战友,在县里或者周边乡镇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吃上了商品粮。像我这样的农村兵,在部队锻炼了四年,最后还是回到了村里。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地,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下地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和父辈差不多。唯一的安慰,是退伍后和同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后来也有了孩子。成了家,有了孩子,生活的担子就一点点压上来了。脑子里虽然还有些想法,但都被柴米油盐的现实磨得差不多了。日复一日在田里干活,成了我这个退伍兵生活的主要内容。
但毕竟在部队待过四年,军营生活留给我很多难忘的回忆。空闲的时候,常常想起部队的人和事。每年的战友聚会,就成了我们追忆过去、和好久不见的战友重逢的难得机会。所以,接到通知后,我一直盼着聚会那天。
7月28号中午,我准时到了县城的一个酒店。老远就看到有战友在门口招呼。我和几个战友没急着进去,站在树荫底下,聊起了各自家里的情况和生活的琐事……聚会开始后,大厅里十二张桌子差不多都坐满了。前面两三桌坐的是这次活动的策划和联络人,还有两桌坐的是我们这批兵里后来在乡镇委局当领导、或者自己开公司当老板的战友。听说有三个战友当上了乡镇或委局的一把手,这次来的只有一个正职,副职的倒有七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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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举着杯子互相敬酒。负责联络的三个战友挨桌敬酒,确实搞聚会这种事,又累又操心,大家都很感谢他们。他们一来,我们都站起来,能喝不能喝的都端起杯子,脸上带着笑,心里是真诚的感谢。后来,那几个当领导的战友也分成几拨,轮流到后面的桌子来敬酒。整个会场的气氛很热烈,每个人都显得豪情满怀……
突然,话筒里传来一个战友的声音:“战友们,现在我跟大家说个事。咱们县里有一位领导,也是我们在座几个战友的老领导,他退休五年了,现在得了癌症,花钱很多,生活挺困难的……”从这位战友的话里,我们大概听出来,这位领导在职时对他们挺好,帮不少人解决过困难……现在他遇到难处了,这几位战友想在战友群里为他们的老领导募捐。他话刚说完,坐在前面几桌的战友,马上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钱,放到前面事先准备好的捐款箱里……在这位战友的号召下,陆续有别的战友也往捐款箱里放钱。我看到那几个开公司当老板的战友,出手都很大方,当着大家的面,把挺厚的一沓钱放了进去。旁边有人说,这几个战友的生意,以前得到过那位老领导的帮忙……
对于他们说的这位领导,我不认识,也没找人家办过事,但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以前在我们一个乡当过一把手,在任时属于那种没什么突出政绩、群众评价也一般的人,算是个太平官。那时候组织上给乡里一把手配了一辆普桑汽车,供去城里开会办公事用。但自从有了车,这位领导几乎天天下了班就坐车回八十公里外的城里家里,第二天十点多才来上班。乡里的群众背后都叫他“车书记”,司机是他小舅子。后来他在乡里干满任期,调到县里当了好几年的局长,再后来到政协当了领导,一直到退休……
我们这一桌战友都是附近农村的,大多不认识那位县领导。开始大家都坐着没动。我想捐款这事,本来就应该自愿,谁愿意捐就捐。没想到,等前面几桌捐得差不多了,那个发起倡议的战友,竟然抱着捐款箱,挨个往后边这几桌走。他每到一桌,就在旁边站一会儿,看着桌上的每个人。前面很多战友明显不太情愿,但碍于这位当领导战友的面子,还是掏出了两三百块钱放进去。我还注意到,有的战友来得急,身上没带钱,只好跟旁边的战友借钱……没一会儿,这位领导和捐款箱就来到了我们桌。这时,我们这桌已经有两个人借口上卫生间离开了,桌上人不多,我再走就太显眼了。那位战友领导已经站到了我面前。虽然心里不乐意,但看在往日战友的情分上,我还是把身上仅有的两百块钱掏出来,放进了捐款箱。那两百块钱在我身上揣了好几天,本来是打算再攒点,买几袋水泥修修院里地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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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完款,大家陆续离开了酒店。回去的路上,我和另一个战友一起走了很远都没说话……快分开的时候,战友说,好好一个战友聚会,被他们弄成了捐款会,连捐款箱都提前准备好了,看来私下早就商量好了。关键是县上那位领导,一个月退休金有六千多,看病住院国家都给报销,现在倒让我们捐款,这钱捐得心里真别扭。战友的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叹了口气,说以后这种聚会,参不参加都无所谓了。战友立刻附和:“谁说不是呢!”他还说,以后聚会他再也不来了,谁爱来谁来。
后来,战友们建了个微信群,每年也都在群里发聚会通知,但响应的没几个。听后来去过的战友说,自从那次捐款之后,我们连的战友聚会就再也没凑齐过一百多人了。每次聚会,来的就是那几个当官的和面上的人。而且饭桌上,有官职的、做生意的,一个比一个能聊……战友聚会,慢慢变成了有些人互相吹捧、显摆的场合。这种被“社会”化了的聚会,想起来确实让人有点不甘心,也挺心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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