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对话《繁华落尽》著者张翼：解密地产首富的陨落

作者| 刘一

编辑| 张威

近日，财经作家张翼的非虚构长篇小说《繁华落尽：地产首富的崛起与陨落》出版。这部35万字的非虚构文学作品一经推出，旋即引发广泛关注与热议，迅速登上当当网新书热卖榜（中国当代小说）第5名，中国当代小说好评榜第4名，京东“小说新书新品榜”第7名。

著者张翼曾是圈内知名财经记者，曾任知名财经媒体首席记者，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经济之声特约观察员，北京电视台特约评论员，知名房地产上市公司品牌总经理。此前已先后出版《柔韧有俞：你所不知道的俞敏洪》《美的对撼格兰仕》等7本书籍。

本次易简财经对话张翼，畅聊他历时五年创作非虚构小说的初衷，在地产职场打拼的真实感受，以及他所观察到的地产首富们从崛起到陨落的性格变化，从而得以洞察地产江湖的百态众生相。

人物原型解谜：首富们的拼图游戏

易简财经：看完《繁华落尽：地产首富的崛起与陨落》后，我发现主角王胜伟身上有很多现实中地产首富的影子，大家都很感兴趣王胜伟的原型是谁，融合了多少个地产企业家的形象？

张翼：小说出版之后，在地产领域引发热议和讨论，地产媒体人更是开启了“我猜我猜我猜猜猜”模式。我要说明的是，《繁华落尽：地产首富的崛起与陨落》塑造的地产首富王胜伟这一文学形象，无意影射任何一位已经出险的地产首富，也非某一位地产首富形象的投射与复刻，而是多位地产首富形象的集纳与融合。“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小说出版之后，它就不再属于作者，而是任由读者言说，交由时间评判。我相信，凡是在地产领域浸淫多年的从业者、媒体人，都会从这本小说里读到那些曾经风光无限的地产首富们的豪言与壮语，自然也会看到那些令人耳熟能详的地产首富们的影子与影像。

易简财经：你是从媒体人转型成为地产经理人，在地产行业的经历比较丰富，这本非虚构小说其实写的都是你自己的真实经历吧？

张翼：小说中的很多故事和细节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我承认，小说中李心远的原型是我。有朋友看过小说后，给我发来微信说“很喜欢刚正不阿的铁皮核桃李心远”。“打工人”能有这样的“读后感”让我颇感欣慰。2011年我卸下了首席记者的身份，入职一家蒸蒸日上的房地产上市公司负责品牌相关工作，曾经的资深媒体人成为资浅经理人，初入地产职场的我很不适应，身不由己卷入职场内斗，亲历各种职场角力。我把过去这些年自己在地产职场所经历的各种糗事，凡此种种，都添加给了李心远。李心远是地产职场中人的“理想版”而非“现实版”，在他身上，充分体现了地产人的迷失与回归，坚守与秉持，成长与蜕变，这个人物形象有助于建立并达成公众对“年轻打工人”的共情预期。

小说中开泰伟业总裁易安的原型，是我早年间服务过的一家上市房企的时任总裁，小说中李心远接受易安总裁面试的桥段，是当年我接受面试的情景再现。我在小说里对易安表达了敬意，为了体现地产职场的对抗性，我把易安塑造为地产职场的清流。

小说中的地产首富王胜伟，也有原型，但不是一位，而是多位。小说中的地产首富王胜伟，有着颇多充满睿智的商业洞见。比如，他以“全毛全翅”的专业主义精神全力打造性价比高的“好房子”。比如，他曾援引央视记者采访放羊娃的对话，对地产发展模式进行深刻反思。央视记者问放羊娃，“你放羊是为了什么？”放羊娃答，“放羊为了挣钱”。“挣钱干吗？”“娶媳妇”。“娶媳妇干吗？”“生娃”。“生娃干吗？”“放羊”。反观众多公司的成长简史，无不是在机械地重复“拿地-盖房-回款-拿地-盖房-回款”的死循环。小说中的地产首富王胜伟，成功地摆脱了“放羊娃”的“魔咒和诅咒”，开创了全新的商业模式，一揽子解决土地储备的问题，借助时代的红利快速起飞。随后谋求从产业到金融的跨越，最终在锚定民营金控的蒙眼狂奔中黯然坠落。

这本小说，塑造的是地产狂飙时代的百态众生相。一众人物粉墨登场，充分展现房地产上市公司职场的掣肘暗战、高层的权力争斗，揭示地产金融与政商关系的步步惊心，再现首席记者与地产首富的相爱相杀，揭秘地产首富与金融大鳄的圈子圈套博弈较量。

易简财经：把这么多地产商的形象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会不会有一些冲突？因为他们本身的性格还是有区别的。这会让你在写作时感到比较难以驾驭吗？

张翼：不会。凡是让人记忆深刻的小说人物，大都具有两大突出特征，那就是矛盾型人格和极致化特征。比如，善与恶的叠加与交织，显性与隐性人格的反差。小说通过构造王胜伟这一“既爽朗豁达又疑神疑鬼，既聪明绝伦又刚愎自用”地产首富形象，试图证明：得以广泛流传的角色一定要打破“非善即恶”的简单二分，在非虚构层面达到逼真的真实。希望地产首富王胜伟这一人物能被铭记，因为这一人物是公众探知人性边界的真实样本。

这本小说最初的版本，在地产首富、女性人物的塑造方面存在明显不足。我要特别感谢爱奇艺，2024年上半年，我看到了爱奇艺方面对这本小说影视化改编的初步方案，这个方案让我深受启发。参照这个方案提及的“影视化改编要点”，我主动对小说中地产首富王胜伟以及孙夏花、柳依依等重点人物的人设进行了深度调整，对人物形象进行了重新构造。通过内容和细节层面的整体重建，勾勒出地产首富草蛇灰线的一生，增加了地产首富原生家庭、妻子、孩子等故事线，去掉了地产首富风流成性的内容，通过大量细节的充实来丰富故事内核，继而打造了一位丰满、立体、真实可感可共情，让人爱恨交织的首富形象。依靠大量细节拼接、架构起来的地产首富形象，自然会让地产人产生似曾相识的真切感，也会产生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朦胧感。

易简财经：是，所以很多媒体能看得出来，把人对的上号，很多人都是亲历者。

张翼：在我看来，小说人物的真切感、朦胧感的辩证统一，是塑造经典形象的高阶艺术。真切与朦胧，两者看似矛盾，实则如同中国画中的“工笔”与“留白”，在相互映衬中达成更高维度的非虚构。小说里充满了地产人最懂的各种细节梗，相信地产朋友们在读到这些细节梗时，一定会偷笑窃笑。小说中的一些表述比较隐晦，比如，小说中女性人物名字里带春字的，都是地产首富的情人，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种朦胧表达。

首富性格共性：事业做大后，掉入认知陷阱

易简财经：小说将这些首富的形象融合得很好，他们身上的共同点是什么？比如人物的不断膨胀，像许家印年轻时候还是比较沉稳谦逊的，后来便很夸张地说“大大大买买买”，以及河北首富杨卓舒的建筑新材料，杨国强说以后都是机器人刷墙，是做地产一定都会膨胀成这样吗？

张翼：日前，我应邀前往浙江财经大学管理学院做了一个讲座分享，有大学生问了类似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成功是失败者的通行证，失败是成功者的墓志铭。成功很难复制，失败终可规避。为什么倒下的是房企？时代是出题人，首富是答题人。战略就是选择做什么，选择就是决定做什么，欲望就是放弃做什么。管理不好欲望，就会被欲望吞噬。首富的视野局限、性格缺陷，往往就是企业发展的上限和极限。从“首富”到企业家，践行新商业文明，打造可持续发展新生态，方为大道。

公司规模越大，层级也就越多，越是身处高层，越是远离真相。当欲望日益膨胀，当自负成了自大，自然也就“听骗不听劝”。

为什么倒下的是地产和首富？弘一法师的话特别有哲理，“人生最不幸处，是偶一失言，而祸不及。偶一失谋，而事幸成；偶一恣行，而获小利。后乃视为故常，而恬不为意。则莫大之患，由此生矣。”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偶尔一次犯错误，偶尔一次战略失误总觉得没事，因为事情都做成了。偶尔的一次做事不讲法度不讲道德，事情也做成了。于是从此便习以为常。要知道，“祸不及”比“遭祸殃”更危险，“事幸成”比“大败局”更可怕，斗胆决策偶然成功，会更加迷信“清华北大不如胆子大”。弘一法师这段话的终极警示在于：最大的风险，是把“例外”的收获当作事业的“常态”。

易简财经：地产首富去做金融，从地产进化成金控集团，也是这样的原因？

张翼：房产土地化，地产金融化，加速了千亿房企的陨落，推动了地产行业的重构。2015年以来，规模型民营房企在地产金融化和民营金控布局方面进行了带有激进意味的冒险探索，通过控股/参股银行、保险、证券、基金、期货、信托，设立民企AMC，离岸发债等多种方式，规模型房企竞相跨界金融大搞金控，打造“地产+金融”生态，试图用金融反哺地产。2019年之后，监管重拳出击，P2P、商票、表外融资被逐一清理。始于2021年，千亿房企接续暴雷，地产金融化路径彻底失效。

易简财经：2017年的时候，恒大集团内部的《恒大报》头版头条刊发报道《许家印主席考察江苏会见省委书记省长》，当时我们易简财经还报道过这个事情，指出用语不当。我看你小说中专门还写了这个桥段，分析得跟我们差不多，你当时就已经发现了行业的问题么？就发现首富膨胀要出大问题么？

张翼：毕竟是记者出身，对文字一直有着天然的敏感和足够的敬畏。许家印曾为恒大集团董事局主席，但在与政府官员并列行文时称呼“主席”，可谓荒唐。“会见”一词常见于外交场合，“许家印主席考察江苏会见省委书记省长”的表述就极为失当，用拜会、拜晤更为妥当。通过其内刊一篇报道的标题，就能品出浮夸和嚣张的味道。

成功的企业都是相似的，失败的企业各有各的问题。成功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要以正确的心态和状态，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

创作动机，未来将改编电视剧

易简财经：从媒体转型到在地产行业，地产行业职场给你最深刻的感受是什么？

张翼：地产职场不是天堂，当然更不是地狱，而是战场，考验的是人心、人性。一位朋友曾经说，“首富开的高薪里面，有一部分是你的人格侮辱费”。我把这句话写进了小说里，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扎心，但却是地产职场的真实现状。很多房地产上市公司，被称为职场人的“高压锅”，又被称为职业经理人的“绞肉机”，意思是“职场小白”能有超级平台极速成长，与此同时，压力巨大，高管“阵亡率”畸高。很多时候，能在一家上市房企供职超过3年的高管，基本都达到了“口是心非、虚与委蛇”的境界。

易简财经：这跟行业有关系吗，还是所有老板都这样？

张翼：不能一概而论，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暴雷之前的地产公司，开出的薪酬普遍相对比较高，也因此，混进来不少高学历、高智商的知识分子，一些人精心伪装、刻意包装、工于心计、钻营关系、极端利己。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影响极坏，危害极大。地产职场人如果去学什么厚黑学，会越走越偏，心性会扭曲，举止会变形，最终就成了职场上的“西毒”欧阳锋，精致利己，害人害己。

易简财经：地产职场是不是比媒体的职场，环境差一些？

张翼：凡是存在利益的职场，就有明争暗斗；凡是利益深重的职场，争夺也就愈烈。做人要圆通，做事要圆润，不要圆滑。圆通是见机行事，圆滑是投机取巧。就像小说中地产首富王胜伟对李心远的教导，“身为打工人，你要寻找职场生存的平衡感，要学会穿着小鞋跳舞，光想着被穿了小鞋就不可能跳出优美的舞蹈，光想着迈出优美舞步，却忘了脚上的小鞋，就容易摔跤”。

易简财经：你怎么就想起来要写这本非虚构小说？我知道业内很多人都想过书写地产行业的沉浮，最后好像落实的人很少。

张翼：2019年5月，曾经贵为河北首富的杨卓舒主动投案自首，这个事情对我触动很大。早年间做记者时，我曾经多次采访过他，他是一位很有性格的房地产企业家，但没想到后面越走越偏，事情做得也很极端。

当年我就萌生了以过去这些年我采访过、接触过、服务过的地产首富为原型，创作一本再现地产与首富起伏沉落的非虚构小说的强烈念头。

易简财经：那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正式动笔的？

张翼：2020年当时新冠疫情比较严重，我在异地待了较长时间，那时候开始创作以真人真事为原型的非虚构小说，小说主体内容完成后，我联系了十多家出版社，没有一家敢出版，都觉得这个题材太过敏感。也因此，小说也就自此搁置。

2021年之后，华夏幸福、恒大集团等知名上市房企接连暴雷。因应此种新的变化，我系统性地研究了暴雷的10家千亿房企的案例，随后对小说内容和首富形象进行了重构。

易简财经：回头来看，你如何看待地产行业的倾覆，是一种必然的吗？

张翼：2021年是中国房地产行业债务危机的爆发元年，多家千亿级房企集中暴雷，其负债规模之庞大震惊市场。特别是恒大的倒下，标志着中国房地产“高杠杆、高周转、高负债”时代的终结。房企占用的金融资源到了惊人程度，众多千亿房企的陨落，标志着“高杠杆+表外融资+地产金融”模式的彻底失败，为行业发展敲响了警钟：房企转型不是选择题，而是生死题。在新周期之下，唯有降杠杆、强管控、稳现金流的房企才能穿越周期。

易简财经：地产行业发展潮起潮落承载着深刻的意义，小说也写得很精彩，现在影视化进度如何？

张翼：小说尚未出版之时，我已与爱奇艺文学签订了知识产权独家代理协议，爱奇艺文学拥有这本小说影视作品、漫画作品改编权之独家代理权，我与爱奇艺文学及相关工作室负责人有过多次深入沟通。目前，影视剧改编事项正在稳步推进中，朝着精品项目的方向去努力。天津市作家协会对《繁华落尽：地产首富的崛起与陨落》的影视剧改编倾注了颇多心力，在此我要表示由衷感谢。《繁华落尽：地产首富的崛起与陨落》一书正式出版后，也有影视制作公司与我沟通、对接。对于这本非虚构长篇小说的影视剧改编，我始终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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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审：罗明钢 吴桂林

复审：郭伟

终审：李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