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上海文坛知名作家张旻的最新长篇小说《秋霞圃》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张旻再战文坛的重磅佳作,以两大家族的姻缘羁绊为线索,再现百年名园秋霞圃的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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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中,上海电视台《找到你真好》节目组的来电,打破了张海晚年的平静生活,揭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电话里,编导小陈以轻松而略带歉意的语气,向张海转达了中学时代的同学林红莲的寻找请求。旅居海外的林红莲向张海坦言:他是她上个世纪的初恋!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张海陷入回忆与思考:桃花潭、碧梧轩、晚香居、丛桂轩、即山亭、池上草堂……在他的心灵深处被逐一唤醒,故园“秋霞圃”曾经的人和事,裹挟着漫漫时间,扑面而来。
小说结构新巧,既有个人记忆的沉淀,也有嘉定及秋霞圃百年往事钩沉;有轻盈的情感叙事,也有沉重的历史诘问。张旻的文风平静朴实,如静水深流,往往于无色处见繁花,于无声处听惊雷,只言片语之中暗藏人性玄机,水光潋滟之下蕴藉波澜壮阔。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不仅穿插难得一见的故事发生地嘉定老疁城的珍贵历史影像,还有画家张志岐所绘的秋霞圃水彩画,传奇往事在实景与虚景间娓娓展开,读者仿佛步入虚实相生的迷宫。
复旦大学教授郜元宝谈及《秋霞圃》时表示:“张旻打捞过去的真实,并非为突入现在做准备——他的过去与人们的现在是隔绝的。现在的人隔着一层透明玻璃,无动于衷地静观而无法真切地触摸他用一颗沉寂之心慢慢焐热的过去。”作家陈村则感慨:“张旻的小说有一种张力,让你有读的欲望……总有不可猜测的出乎意料,但其走向又是很自然很合理的。”
南都专访作家张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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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坛知名作家张旻。
南都:请谈谈写《秋霞圃》这部小说的灵感来源。
张旻:大概在2020年某天,我陪两位朋友游秋霞圃,走到桃花潭畔的碧梧轩,我对她们介绍说,这儿是我们的音乐教室。其中一位朋友,时任上海文艺出版社副社长的谢锦忽然冒出一句:你可以写一部长篇小说,一定有好故事。当时我一惊,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这儿。两年后,在我准备写作园林纪实作品《丰德园》的日子里,我真正有了这个念头。那些日子我常常想到秋霞圃,这不仅是因为秋霞圃是丰德园的前辈、祖先,更是因为它曾是我度过四年中学生涯的校园。我确曾不少次写过这儿,但眼下我发现,自己确实错过了这儿,因为我之前写的只是那个校园,和秋霞圃无关。我开始关注秋霞圃的历史,这时我发现史志中关于秋霞圃的记载微乎其微,只有寥寥数百字,且其中的一个主要情节更像是传说,值得推敲。这反而激发了我的创作欲望。我先是写了一篇数千字的考据文章,发表于《解放日报》,然后在2024年,我花了半年多时间写出了小说《秋霞圃》,首发于《作家》杂志2025年3期。小说发表后,我在应约而写的创作谈里以“往事值得期待”为由说明写作背景,以“用文字缝合时光裂缝”为喻表述写作方法,也就是说,我的小说源于史实,述于虚构。
南都:小说涉及秋霞圃在龚、汪两家之间两次易主的历史,以及嘉定三屠导致龚家的再次衰败。这两百多年的历史,对于作为小说家的您来说最具有吸引力的地方在哪里?
张旻:一所园子,两百余年间,在两个家族(官宦之家和商贾之家)之间两度易主,怎么说都是一桩奇闻,可是就像我前面说的,史志中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尤其是唯一正面写到两家之间发生接触的那个场景,很像是民间传说,不合情理。两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小说中对半个世纪前的往事的表述,“在彼此都曾以为自己是被对方无视、漠视的岁月里,彼此间发生过什么”,这样的“往事”,在小说家眼里往往可能会更具生机、更富吸引力。何况我本人也有一段在秋霞圃的亲身经历。
此外,你提到的清初嘉定三屠,当时龚家男子多人参加了侯峒曾、黄淳耀领导的抗清守城队伍,死了十多人,最后投河殉节的一个叫龚元昉的少年,在自尽前留下了一首告别人生和家乡的诗《石冈别》,至今令人感怀不已。当然这是题外话。
南都:谈谈本小说的结构。小说的正文与相关链接、附录三个部分之间是怎样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安排?
张旻:附录中的两篇文章,一篇是我在2021年重访秋霞圃后写的游记,另一篇上面也说了,是2023年我对史志中关于汪家在购得龚氏园十八年后又主动退还宅园给龚家的缘由的记载所做的考据。这两篇文章都曾公开发表,都和秋霞圃或写作《秋霞圃》有关,也可以看作是“代后记”。相关链接中那篇《郭家宅》,所写内容和正文《郭元红》中所述内容都是张海下乡后的经历,对他都是刻骨铭心的,但如果前者也放在正文里,就会令人觉得游离叙述逻辑,而以相关链接的方式单独呈现于后,既不影响小说主题的表达,又不失人生、人性的丰富性、多面性,可以给人“别开生面”之感,和正文之间也有“互文”之效。
南都:书中配有嘉定老疁城的珍贵历史影像,及画家张志岐所绘的秋霞圃水彩画。为什么将这些照片和画作安排在书页中?它们在阅读中能起到什么作用?
张旻:的确,通常在一本小说中不太会插入实景图片,但我想,既然我写的是老疁城的故事,是秋霞圃的故事,虽只能是虚构,但如果插入一些相关年代的老照片,可以产生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效果,岂不有趣。读者见到故事发生地的照片只会增加关注度。何况这些照片如你所说很珍贵,其中有几张正是我故事中的年代和场景,太稀罕了。至于张志岐的几幅水彩画作,除了起到上述作用,更表现了园林之美。
南都:秋霞圃是上海五大古典园林之一,而秋天是秋霞圃最美丽的季节。请用文字为我们的读者做一次纸上导赏。
张旻:请允许我用自己文章中一段话,向读者描述一下堪称江南园林代表作品的秋霞圃的风韵气质:
“对于江南园林,我们最常会有的体悟是,讲究遮隔、对比艺术的她,若‘犹抱琵琶半遮面’,更容易令人心驰神往。曲径通幽,移步换景,眼前总有各种美妙。在她的园林语言中,虚实、明暗、收放、开阖、曲直、高低等种种对比关系,表达着中国古代传统审美理念,平衡、无为、含蓄。她是现实,又如梦幻;有山有水,又非真似假;是家园,又宛然物外。回廊曲径、水榭角亭,不显贵气、霸气,传达的是文气、人气;花径小道、山石屏障,没有让你望而却步,而是引人入胜。这里并无令你肃然景仰的巍峨至尊,然而峰回路转,抚石依泉,处处是赏心悦目。空空的屋子,或也可以使你若有所获;标牌说明、匾额楹联,可以形同虚设。慕名而至的游客,通常也都戴着有色镜,各自怀揣着心目中关于园林的各色人物和剧情。在这个点上,古典园林和游客之间很容易产生互动……一种建筑的形制,如此纯净、独立而富有意味,如诗如画,无声胜有声,称之为中外建筑史上一朵奇葩,恐不为过。”
南都:据说《秋霞圃》被称为您的“再战文坛之作”,请谈谈在《中国父子》之后您这些年的写作状态。
张旻:乍见这个问题令我有些尴尬。这可能是宣传用语“再战文坛”无意制造的错觉,但也的确反映了在这个快节奏信息时代作家的某种生存状态。事实上在《中国父子》出版后,我并未停止写作,只是放慢了写作节奏。前面谈到的纪实作品《丰德园》就是。那几年我对传统园林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准备,2022年我写出这本园林纪实作品,2023年由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当然你可能指的是小说创作方面,其实我也有写。2016年底,我花了三年时间创作了2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忧郁城》,首发在《作家》杂志2017年5期,后入选湖南文艺出版社“大风原创长篇小说丛书”,与何顿、残雪、余秀华等人的新作一起于2019年出版。这期间我还有一本旧作重写的长篇小说《成长是多么不容易》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上述三本书都获得了上海市作家协会年度作品奖励。
关于《丰德园》和《秋霞圃》的关系,这里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我把这两本书视为姐妹篇,理由是它们同中有异,园林题材,互有关联,一为纪实,一为虚构。另一方面,这两本书在园林题材写作上还都有“第一次”的话题。《丰德园》书中特辟“匠人名录”专章,突破传统园志体例,首次系统记录匠人群体信息;小说《秋霞圃》则是秋霞圃五百余年历史上出现的第一部小说,第一次有人为秋霞圃讲了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所谓“时光漫漶,传说也就变成了传奇”。
南都:您认为现在的写作在风格、主题等各个方面和十几年前相比有什么改变?
张旻:一个作家很难改变写作风格。我个人是这么尝试定义新作《秋霞圃》:首先顾名思义,《秋霞圃》是一部园林小说,但她又不囿于传统的“宇内”风物,甚至无关乎“家庭闺阁”;而从内容看,她可被看作一部情感小说,但其中所谈又不像是爱情,没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唯一出现的一封情书,却也来得蹊跷。《秋霞圃》讲的或许是一个更本真、本源的人生故事,这样的故事不管经历了什么,其留在人心中的温度总能令她值得被体悟和期待。如书中所写秋霞圃庭院中那块命运多舛的石头米汁囊,曾因生不逢时而失踪,却在机缘巧合而重见天日时,洗尽铅华,恍如新生。
南都:未来还有什么写作计划?
张旻:这几年我一直在重读经典。和以前读书不同的是,现在我读完一本书后常会有写读后感的冲动,也确实写了一些并有发表,如最近有一篇写帕慕克的长篇小说《纯真博物馆》。我觉得这是在阅读和理解方面有了长进,特别是能读出个人体会。而从中产生的创作欲,一定会推动下一次写作。希望是另一部不同以往的情感小说,但还是会融合“历史考据”与“文学叙事”。
作家简介
张旻,生于上海,祖籍山东威海。中国作家协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理事,嘉定区文联副主席。研究馆员。著有长篇小说《情戒》、《成长是多么不容易》、《桃花园》、《谁在西亭说了算》(又名《邓局长》)《忧郁城》,中短篇小说集《情幻》《犯戒》《自己的故事》《求爱者》《我想说爱》《良家女子》《爱情与堕落》《伤感而又狂欢的日子》,非虚构作品《中国父子》《丰德园》等。
采写:南都N视频记者 黄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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