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线直击丨被职业病困住的人生

记者 秦聪聪 济南报道

劳动者在职业活动中，有可能因接触粉尘、放射性物质和其他有毒、有害因素而患上某些疾病，它们被统称为“职业病”。

因非一朝一夕之故，多数职业病都不可逆、难治愈。经年累月反复发作的病痛，如同看不见的伤口，困扰着他们一生……

呼吸之痛

多少次午夜梦回，袁秀英就置身于那弥漫着粉尘的车间里，大口喘着气，怎么也找不到氧气所在的方向，看不清身边的同事。

一晃三十几年过去了，袁秀英早就忘了，以前从未在意的一呼一吸到底是什么感觉。尘肺病、矽肺，这两个词语如同魔咒一样，箍住了她的人生。

患病之前，袁秀英在一家药厂里从事糖衣加工的工作。一进门就是一片花白，如同进了面粉厂。每次下班，身上、衣服上、睫毛上，都沾着薄薄的一层白粉。

一个月三十几块钱的收入，对于当时的袁秀英来说，已经算是可观。所以，即便是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她也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份工作。

就这样工作了十几年，直到有一天，袁秀英因为感觉喘不过气不得不去了医院。拍了片子，医生告诉她，肺部有阴影。

2个月后复查，袁秀英才知道，事情不简单。

因为职业接触大量粉尘，经过鉴定，袁秀英被诊断为矽肺。

这是一种常见的尘肺病类型，尘肺病是由于在职业活动中长期吸入生产性矿物性粉尘并在肺内潴留而引起的以肺组织弥漫性纤维化为主的全身性疾病。肺部结构遭到永久性破坏，即使脱离暴露因素，仍然可以进行性发展。

发作、治疗，休息，回去上班，如此反复，又是几年时间。

再后来，因为病情反复，袁秀英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了济南医院。寒来暑往，这里相对恒温的环境，对她而言是最理想的避风港。可即便在医院，天热、天冷、阴天、雨天，每每气压变低，她都会很敏锐地感知到，信号就是呼吸困难。

“每呼吸一次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袁秀英说，虽然她的病情属于1期，但得了尘肺，就意味着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呼吸。咳嗽发作起来，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咳不完，痛不止。

无力之感

济南医院副院长、职业病学科带头人谷晓新表示，如同尘肺病一样，多数职业病当前都无法治愈，一旦得病则终身患病。

与袁秀英那种激烈发作不同，患病后的李金则像进入了慢一拍的世界，从前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子，因为中毒反应，而变得温吞。

年轻时，李金也在一家药厂工作。厂里新上了一个项目，她被抽调过去，接触到了二甲苯制剂。

缺少足够的防护，也没有职业健康和自我保护的意识，没多长时间，李金就出现了不舒服。一开始是皮肤损伤，身上、脸上干燥、皲裂。

很快，她就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过敏”，因为伴随头晕头疼，浑身无力，她的眼睛也会感觉疼痛、时常流泪。

去医院检查，结合她的职业接触史，大夫认定，这是职业性苯中毒。

苯是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一类致癌物，主要以蒸汽状态出现，常常经过人体的呼吸道而吸入，有的时候也可能经人体的皮肤而少量吸收。

虽然有针对性治疗，但苯还是给李金留下了无法消除的影响。持续性白细胞计数减少，她的免疫系统几乎失去了正常功能，稍有风吹草动，她就会被病毒、细菌“击倒”。

一开始的时候，李金很难接受。曾是运动员的她，身体素质一直很好，但是，中毒后，她总感觉脚底下踩着棉花，精神也是浑浑噩噩，万般仔细，还是很容易生病。

一天天、一年年，从29岁那年确诊苯中毒，到现在已经过了25年。李金逐渐习惯了每十来天就要复查一次白细胞的节奏，也开始庆幸当年进入那个车间时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每每不舒服时，她都会怀念那个精力充沛的自己。可惜，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预防先行

今年4月25日至5月1日是第22个全国《职业病防治法》宣传周，今年主题是“坚持预防为主，守护职业健康”。

从事职业病防治工作29年，目睹职业病患者的痛苦挣扎，谷晓新越发深切地体会到“预防”的重要性。

她曾接诊过一名患者，在工作中意外接触毒物而不知，直到后来出现神经系统表现。曾经的“壮汉”甚至没有了走路的力气，辗转多地就医，排除了很多能想到的疾病直到在北京一家医院，被怀疑是中毒。

来到济南医院，谷晓新抽丝剥茧般追问病史，终于找到了其中毒的源头。经过治疗和康复，患者逐渐恢复了自理能力，回归了正常生活。

而谷晓新，也成为其工作单位中职业健康的“宣传员”，共同努力规避着危害大家健康和劳动能力的职业性有害因素。

李金所在的药厂也是如此，在她确诊职业病后，厂里加强了职业防护，再也没有和她一样的职业性中毒患者。

谷晓新介绍，由于预防不当或技术局限性，职业性有害因素会导致劳动者工伤、职业病、工作相关疾病和早期健康损害等，这些都会对劳动者身心健康和社会发展造成诸多不良影响。为积极宣传职业病防治知识，传播职业健康先进理念和做法，引导企业、工人主动参与职业健康管理，谷晓新经常带领医护人员深入工厂企业，广泛开展健康宣教、义诊等活动，提高企业法人和劳动者的职业病法制观念和防治意识，引导广大劳动者主动践行健康行为，主动参与职业健康管理。

“职业病不好治，但可以防。从最开始的一句口号，到现在职业健康意识深入人心，职业健康终于受到了足够的重视。”谷晓新说，全国新发职业病确诊病例呈下降趋势，希望有朝一日，所有劳动者都能免受职业病困扰。（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患者姓名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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