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拔尖就是提前掐尖？别把创新培养的经念歪了

记者|李宇欣

把优秀的小学生选出来单独编班，并冠以“大中小贯通培养”之名，是否就是对拔尖人才的创新培养？

据“成都商报教育发布”报道，3月20日，四川自贡衡川实验学校发布了一份《拔尖创新人才小初高贯通班招生简章》。但是，就《招生简章》内容来看，有不止一处涉嫌违反教育部和四川省的相关升学规定。（详情戳这里回顾：选拔优秀小学生组建“小初高贯通班”，当地教育局：不允许选拔性分班）

自贡市教育局在调查了解后，明确向记者表示：小升初选拔性分班，违规；在报名表中登记小学生成绩和获奖信息，违规；如果是不符合政策的跨区域招生，违规。

可以说，主管部门的态度非常明确。随后，校方也删除了这一则招生简章。

学校已删除《拔尖创新人才小初高贯通班招生简章》

如果是对升学政策没吃透，该改就改。一场由招生简章引发的风波也不算什么，完全可以就此画上句号。但是，从舆论场和行业反响来看，却出现了一些非常值得警惕的声音。

3月31日，有疑似为自贡衡川实验学校的教师发文《因材施教才是最大的教育公平——拔尖创新人才培养之大中小贯通培养的理论与实践》。

文章引用了孔子、清华大学丘成桐教授等人的观点，也引用了北京八中、西安交大等学校的特殊班型为案例，认为大中小贯通培养没有问题，就是应该因材施教，创新培养。

从理论来看，文章引用的观点、以及部分案例，都是教育界的共识——从小学到初中，就该九年一贯制贯通式培养；从初中到高中，就该贯通式培养；加强高中与大学的贯通式培养，这也是当下正在倡导的。小初高大，一脉相承，贯通培养，也没有问题。

既然这些理论都没有问题，主管部门为何又明确表示其招生简章违规呢？

原因很简单，理论都是正确的，但是如果把这些理论结合学校招生简章中的做法来看，创新拔尖培养的经，已经有些被念歪了。比如，从招生简章的部分内容以及记者求证的内容来看，提前选拔五六年级学生的做法，在业内看来，就是赤裸裸半途掐尖。

如果所谓的资深名师对创新拔尖人才培养的认知就是这样的高度，不得不说有些遗憾；如果一所地方政府花大力气引进的所谓名校，依然一心就想靠“掐尖”成名，也不得不替当地的教育生态担心。

有人说，“掐尖”培养也没什么问题啊，“天才”学生们和普通学生就该分层培养，这不就是“因材施教”吗？

这是典型偷换概念。你在教育主管部门允许的范围内招收优生，问题也不大；但你打着特殊班型到处搜罗尖子生，这就是“掐尖”。

分层教学是喜闻乐见的，但是“掐尖”，则是从教育部到省市各级主管部门都在坚决封杀的。为什么？

第一，“掐尖”会对教育生态造成巨大伤害。

在外来入侵植物中，最广为人知的一种植物叫紫茎泽兰。其最大的危害，就是强势的“排他式”疯长。凡是这种植物所到之处，所有的地下营养都被它吸走，它一家独大了，周围却寸草不生了，植物多样性被严重破坏。

类比到教育界，前些年“掐尖”成风之时，教育生态也曾面临这样的威胁。坍塌的县中，就是最好的说明。

县中为何坍塌？不是老师变懒了，不是学生变笨了，而是“超级中学”们用掐来的生源，快速制造一家独大的超级名校，然后，吸走县中的优秀学生和优秀老师，这不但严重破坏教育的生态平衡，更是催生了家长的过度焦虑。

更严重的是，县中一旦塌陷，就会加速农村人口外流和乡村空心化，县域教育的可持续发展乃至县域经济的发展都将遭遇重创。换句话说，名校掐尖，涉及到的已经不只是教育问题，更涉及到了城乡均衡发展问题。

这就是为何教育主管部门发布《“十四五”县域普通高中发展提升行动计划》时，要着重强调高中学校坚决杜绝违规跨区域掐尖招生的重要原因。

第二，“掐尖”背后，就是赤裸裸的教育功利主义。

试想，如果“掐尖”成风甚至成为一种可快速复制的“办学经验”时，还有谁愿意去安心育人、静待花开呢？如果凭借掐来的生源就可以快速成名，还有谁愿意用时间去沉淀一所特色名校呢？

这既是教育的功利，更是教育的内耗。一旦有人用“掐尖”获得成功，教育内卷的齿轮就将开始转动。你从六年级掐，我就从五年级掐，甚至从四年级掐……这也并非没有先例。比如当年的十分著名、十分流行的“三升四”“四升五”“五升六”转学班，不就是被业内集体声讨，指责这些“超级学校”中途“掐尖”摘桃子吗？

自贡衡川实验学校《拔尖创新人才小初高贯通班招生简章》截图

而且，一旦教育的“掐尖”竞赛进入低龄化，“有教无类”就将成为一句空话。家长从孩子出生就要开始焦虑，孩子们从出生就要开始奔跑，这样的所谓创新拔尖培养，非但没有带来创新，反而恰恰伤害了一代人的创新能力——学习的本质，不是流水线批量生产，而是塑造不同的大脑，这些不一样的大脑才是国家民族未来创新的基础。

因此，对于家长而言，实在没有必要跟着学校的出口成绩和名气去选择学校。如果你的孩子是牛娃，在哪个学校都很难被埋没；如果你的孩子不是牛娃，你却指望名校来点石成金，那你很可能会大失所望。正如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学术委员会主席檀传宝教授所说，“没有扎堆的学霸，哪来的高考神话。”

对于这种名校光环，大多数家长看看就好，实在没有必要去追逐，更没必要去焦虑。即使花高价把孩子送进去，无非也就是找心理安慰罢了。

对于地方政府而言，当发现区域内的学校有这样的“掐尖”冲动和苗头的时候，也应该高度警惕。“掐尖”这种短视和功利的行为，在短时间内可能会创造升学神话，但就长远来看，垄断优生、垄断名师的行为，带来的必然是区域内其他地区教育的塌陷。

待到这个时候，斥几亿巨资引入的学校，可能非但没有起到火车头的作用，反而成了一棵像紫茎泽兰那样的大“毒草”。

这也是对教育管理提出的一个现实挑战——从名字层面“去衡水化”只是第一步。让唯分数论的衡水模式找不到任何空间和机会借尸还魂，才是更重要的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