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营营律师：因第三方原因撤回药品生产注册申请可以拒绝付款？

北京高院：技术秘密让与合同中，受让方因第三方原因撤回药品生产注册申请是否构成拒绝付款的抗辩？

受让方因第三方原因主动撤回申请，仍应继续履行付款义务

阅读提示
药品研发所涉的技术秘密让与合同中，当事人双方约定受让方撤回注册申请为付款情形。依合同约定，付款条件一经成就，受让方应履行付款义务。如果受让方因第三方临床试验机构而被迫撤回注册申请时，是否构成拒绝付款的合理抗辩？在这种情况下，法院又该如何认定？李营营律师团队长期专注研究与技术合同有关的业务问题，并形成系列研究成果陆续发布。本期，我们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处理的一起涉及药品研发的技术秘密让与合同纠纷案件为例，与各位读者分享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审理类似案件的思路。

裁判要旨

在技术秘密让与合同中，受让方因选择和委托临床试验机构不当导致无法注册而撤回申请，应自行承担相应不利后果，不构成法定免责事由。受让方应依照约定继续履行合同义务，否则应承担违约责任。

基本案情

1. 2009年11月27日，方某医药研究院有限公司（作为受让方，以下简称方某公司）与陕西某森药物研究开发有限公司（作为出让方，以下简称某森公司）签署了《技术转让（技术秘密）合同》，约定某森公司将“丙戊酸半钠原料药及肠溶片”的技术秘密独家转让给方某公司，方某公司受让该技术秘密并支付相应的费用。

2.合同价款为280万元，约定分5期支付，约定“若因方某公司原因导致未获新药证书和生产批件，自放弃或者失败之日起十日内，方某公司应向某森公司支付剩余转让费”，同时约定了不可抗力因素、政策变化等免责情形。

3.合同签订后，方某公司依约支付完毕前两期费用。

4.2010年，国家食药监总局出具了《药物临床试验批件》，随后被告方某公司委托湖南某格公司临床试验，临床试验完成后，2015年6月11日，涉案品种生产注册由北大医药股份有限公司与方某公司共同申报申请。2015年11月11日，国家食药监总局出台规定，对临床试验机构出现3个及以上数据造假行为的，涉及该机构的所有注册申请不予批准。2015年12月7日，湖南某格公司被查出其他3个品种的临床试验数据涉嫌造假。

5.2015年12月25日，涉案品种共同申请人北大医药股份有限公司发布公告称已申请撤回涉案品种的生产注册申请。

6.随后，某森公司认为方某公司撤回注册申请后合同约定的付款条件已成就，先后三次向方某公司发送书面催款通知。随后，某森公司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方某公司支付剩余转让费及滞纳金。

7.北京知识产权法院一审认为，方某公司主动撤回涉案品种的生产注册申请系其委托的第三方临床试验机构存在数据造假行为，应就其委托事项自行承担不利责任，应依照合同约定支付剩余款项，判决支持原告全部诉讼请求。

8.被告方某公司不服，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认为方某公司受新政策的影响被迫撤回涉案品种的注册申请，要求撤销原审判决并发回一审法院重审或者改判。

9.2023年5月18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争议焦点

本案中，受让方方某公司因第三方原因撤回药品注册申请，是否构成拒绝付款的合理抗辩？

法院裁判观点

一、涉案合同及补充协议为有效合同，各方当事人均应依约履行合同义务。方某公司主动撤回涉案品种的生产注册申请，涉案合同约定的剩余转让费的付款条件已成就，方某公司应当依约支付剩余款项。

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认为，涉案合同及补充协议为有效合同，各方当事人均应依约履行合同义务。涉案合同第十四条第4款约定，若因方某公司原因导致本项目未获得新药证书或生产批件，自放弃或失败之日起十日内，甲方应向乙方付清剩余转让费，逾期不付，按本条下第一款执行。在案证据显示，北大医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会2015年12月25日发布的《关于撤回双丙戊酸钠肠溶片生产注册申请的公告》记载：根据最新有关药品评审政策，北大医药股份有限公司向重庆食药局递交了撤回双丙戊酸钠肠溶片生产注册申请。可见，方某公司主动撤回涉案品种的生产注册申请，涉案合同第十四条第4款约定的剩余转让费的付款条件已成就，方某公司应当支付第5、6笔款项。

二、方某公司因委托临床试验机构不当，导致其受到新政策的影响，后果应由方某公司自行承担，不构成免责事由。

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认为，涉案合同约定临床研究工作由方某公司进行，在案证据显示，涉案品种的临床试验机构亦由方正公司选择和委托，因选择和委托临床试验机构不当所造成的后果应由方某公司自行承担，第230号公告和260号公告并未构成涉案合同第十七条第1款、第2款所约定的“不可抗拒因素”和“国家药品注册法规或政策发生重大变化”，方某公司相关上诉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综上所述，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认为方某公司的上诉请求不能成立，判决驳回其上诉，维持原判。

案例来源：《方正医药研究院有限公司与陕西天森药物研究开发有限公司技术秘密让与合同纠纷二审民事判决书》[案号 (2023)京民终27号]

实战指南

一、签订技术秘密让与合同时，建议双方将“第三方原因是否作为违约、免责事由”在合同中明确约定。

受让方之所以与出让方签订技术秘密让与合同，其目的是转让技术秘密成果、进行工业化生产、继而完成市场化销售，从而实现技术秘密的商业化。在受让方完成技术秘密转化的整个过程中需要多方主体参与，这也意味着技术秘密转让过程存在的不确定因素较多。通过签订技术让与合同，受让方可以完成技术秘密权利过渡、由出让方协助受让方完成配合国家相关部门资料递交要求的目的，在这个过程中还会有其他第三方主体一并参与共同推进项目进展，大家各司其职、各自履行自己的合同义务。正是因为技术秘密转化过程中需要第三方参与，很多时候第三方的服务效果会影响技术出让方继续履行技术秘密让与合同，这是此类合同履行中的常见法律风险。例如本案中，因药品临床试验机构数据存在造假行为导致国家相关部门不受理药品注册申请，进而导致项目暂停、技术出让方无法进一步履行合同。因此，第三方原因在技术秘密让与合同履行中的法律作用是什么？一旦出现第三方原因导致技术秘密出让方无法继续履行合同是否属于免责事由？此时，技术秘密受让方是应该继续付款还是有权停止付款？这些问题最好在合同签订时就约定清楚，以减少后续风险触发时双方的诉讼风险。

二、对于技术秘密受让方/产品申请方而言，在药品研发过程中，应特别注意委托第三方（如检测机构、试验机构）的法律风险。

由于合同具有相对性，技术秘密受让方与试验机构等第三方之间签订的委托合同具有独立性。一般来说，该委托合同的履行与技术秘密让与合同的履行在法律上相互独立、互不干扰。但在产品研发过程中，该委托合同的履行却直接决定了产品能否顺利立项注册、顺利投入市场化生产销售。因此，委托合同的履行结果决定了技术秘密受让方签订技术秘密让与合同的单方商业目的能否实现，意义重大，可以说直接决定着整个项目的成败。技术秘密受让方委托第三方时，应当注意结合药品注册申请的监管要求，审慎审核第三方的信用资质、处罚记录，防止出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情况。

三、技术秘密让与合同中，注意将“政策法规变化、政府部门原因影响产品申报情形”作为双方免责条款或合同终止条款，便于合同双方及时止损。

对于在签订合同时预料不到的政策变化等不可归责于双方的原因，导致合同目的无法实现的情况，我们建议提前在合同中进行约定，可有助于合同双方当事人及时止损。条款拟定参考建议：“如因政策法规变化、政府部门原因等影响产品的申报及进度等情况，属不可抗拒因素。双方不承担任何过错或无过错责任或赔偿责任”“在履行本合同的过程中，由于国家药品注册法规或政策发生重大变化等原因导致本合同不能继续执行，合同自动终止”。

李营营律师提示：技术合同本身涉及合同目的拟定、付款节奏设计、合同双方在具体合同履行过程中不同工作内容的提前确定、阶段性技术资料交付安排和配套资料文件的设置、技术交付质量的评估确认、违约责任设置、管辖约定、技术成果权属安排等内容，合同拟定既要考虑技术项目实际情况、研发周期、研发需求，又要考虑合同各方风险控制，综合性极强。可以说，一份高质量的技术合同对于法律技术要求较高，而一份好的合同完全可以合理控制合作各方的风险，将合同风险、技术所有权属争议控制在最前端，可以在后续诉讼中将某一方的诉讼难度、举证难度合理控制。因为技术合同引发的争议解决，更多时候是需要代理律师对技术研发过程和各方履约状态作出精准的分析，而不仅仅合同法相关知识。所以，我们由衷地建议大家在合作之初、争议发生时，委托专业的长期研究技术争议解决律师团队处理，以最大程度争取对自己有利结果。

【声明：本文系作者对人民法院在个案中裁判观点的提炼总结，旨在帮助读者快速了解司法实践中法院在部分案件中处理具体法律问题的裁判规则，不代表作者对具体裁判观点的认同，更不代表本文作者对某一具体法律问题的法律意见或法律观点。由于查询渠道受限且本文引用案例并非指导性案例，因此，本文中体现的裁判观点不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同时，由于个案差异性极大，建议大家在具体案件办理中，委托专业律师结合具体案件事实、具体法律规定，对具体案件中的具体法律问题进行分析论证，得出契合个案的正确结论。】

专业背景介绍：李营营，北京云亭律师事务所律师，高级企业合规师，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民商法硕士（公司法方向），拥有证券从业资格，专注于与技术相关的争议解决和保护、民商事诉讼与仲裁、保全与执行等实务领域，在最高人民法院、各省级高级人民法院成功办理多起重大疑难复杂案件，办理案件标的金额超过百亿元。李营营律师深耕知识产权民事纠纷和刑事犯罪领域多年，对涉知识产权（尤其是商业秘密民刑案件、与技术相关的合同纠纷）相关法律问题均有深入研究。李营营律师代理的多起知识产权民事案件获得判决的胜诉结果，代理多起客户作为原告成功争取法院3倍惩罚性赔偿，代理的多起被告客户成功争取法院判定不构成侵权的胜诉结果，代理多起被害企业成功启动刑事立案、刑事追诉、成功争取犯罪分子得到刑事处罚结果；代理多起被告人/被告单位处理的涉商业秘密犯罪刑事案件也取得了无罪、检察院决定不予追诉的良好效果。同时，李营营律师在商业秘密体系建设领域，也具有丰富的项目经验。协助多家企业客户完成企业商业秘密保密体系运行情况的法律尽职调查，成功为多家企业客户建设完善的商业秘密保密体系。截至目前，李营营律师在“法客帝国”“民商事裁判规则”“保全与执行”等公众号发表与技术、商业秘密、公司实务、保全与执行等话题相关专业文章百余篇，多篇文章被最高人民法院和各地法院转载，广受业内人士好评。李营营律师团队一直致力技术保护和与技术有关的争议解决，多年来深入研究技术委托开发合同、技术合作开发合同、技术转化合同、技术转让合同、技术许可合同、技术咨询合同、技术服务合同、技术培训合同、技术中介合同、技术进口合同等与技术合同相关的争议解决，在该特定领域内发布了数百篇专业文章，对技术合同纠纷案件有扎实并深入的研究，熟悉该领域内常见、多发的问题和争议焦点，熟悉法院实务裁判规则，擅长拟定各类技术合同，能够迅速精准识别合作的风险和合同漏洞，可以协助开发方或委托方提前控制好法律风险，提供风险应对方案、及时解决风险，推动技术项目安全高效运行。2022年，李营营律师结合多年来办理大量执行审查类相关业务的经验，以真实案例为导向，对各种业务场景下的主要法律问题、典型裁判规则、风险应对策略和解决方案建议进行类型化汇总和归纳，合著出版《保全与执行：执行异议与执行异议之诉实战指南》。接下来，李营营律师团队会陆续出版商业秘密实战的相关书籍、技术合同纠纷实战指南、不正当竞争实战的相关书籍、知识产权犯罪的相关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