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合同律师李营营：合同未明确约定时，由谁承担行政报批义务？

最高法院：合同未明确约定时，由谁承担行政报批义务？

技术成果的经营者、所有权主体，应承担行政报批义务。

阅读提示：技术合作开发合同中，通过行政机关审批往往是技术成果投入运营的必要条件，但当事人可能未明确约定报批义务主体，一旦技术成果因未报批而无法运营，各方当事人会就此发生争议。在这种情况下，法院如何确定行政报批义务主体？未履行报批义务的一方是否构成违约？李营营律师团队长期专注研究与技术合同有关的业务问题，并形成系列研究成果陆续发布。本期，我们以最高人民法院处理的一起涉技术合作开发合同纠纷案件为例，与各位读者分享最高人民法院审理类似案件的思路。

裁判要旨：

合同未明确约定行政报批义务主体的，技术成果的经营者、所有权人应承担该义务，不履行该义务导致技术成果未运营的，构成根本违约并承担违约责任。

案件简介：

1.2013年7月8日，柳某银行（被告一）与华某公司（原告）签订《银企专项业务合作协议》，约定双方共同建设电子交易平台，被告一拟出资780万元、享有平台所有权，原告对平台建设的内容和功能提出需求、聘请第三方开发等等，协议有效期为2013年7月8日至2023年7月8日。

2.2013年7月8日，原告及其他五主体作为抵押人与被告一签订《最高额抵押合同》，约定将原告车位在内的资产对被告一的前述出资进行抵押担保，抵押期间为2013年7月8日起至2023年7月8日止。

3.2013年7月22日，被告一、原告、诚某公司（被告二）就广西大宗商品（松香）网上交易中心（涉案平台）开发服务事项签订《交易平台开发合同》（涉案合同），约定被告一向被告二支付价款780万元、享有平台所有权，原告提供资料及功能需求、享有平台使用权，被告二设计开发。同年9月，被告二与郑某公司签订合同，约定由郑某公司开发涉案平台。

4.2014年8月13日，郑某公司和原告均确认平台调试完毕。同年10月30日，被告二验收涉案平台并确认通过。2015年1月-2月，涉案平台通过被告一测试系统，被确认可使用。

5.2016年1月26日，广西政府办公厅发布通知，规定设立交易场所须报批，未经批准的，不得提供交易平台服务。2017年3月22日，广西自治区金融工作办公室发布通知，规定暂停审批。

6.随后，原告向广西柳州中院起诉，认为合同目的无法实现，要求解除涉案合同，判令被告一赔偿资金占用费，承担诉讼费。

7.2019年11月21日，广西柳州中院一审认为涉案合同的目的是取得涉案平台，该平台是否通过行政审批、上线运营非合同目的，原告关于合同目的无法实现的主张缺乏依据，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8.随后，原告不服，向广西高院上诉，认为涉案合同的目的是双方通过运营涉案平台实现获利，此目的包括涉案平台通过行政审批，要求撤销一审判决，改判支持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一审、二审诉讼费用由被告一负担。

9.2020年5月8日，广西高院二审认为涉案合同目的是通过运营涉案平台获取商业利益，虽合同未明确约定，但被告一作为涉案平台经营者及所有权人应承担该义务，被告一未报批构成根本违约，应承担违约责任，判决撤销一审判决、解除涉案合同、驳回原告其他诉讼请求，诉讼费由原告、被告一平均负担。

10.随后，被告一柳某银行不服，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请再审，认为提交审批材料不是其合同义务、其未提交审批材料不构成违约，二审法院事实认定错误、法律适用错误，要求再审予以纠正。

11.2020年12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裁定驳回被告一柳某银行的再审申请。

案件争议焦点：

谁应履行涉案平台的行政报批义务？

法院裁判观点：

一、当事人签订技术合作开发合同的目的在于通过涉案平台上线运营获取商业利益。

最高法院认为，原告与被告一签订的涉案《银企全面合作框架协议》《银企专项业务合作协议》约定，双方共同建设可提供在线行业现货延迟交易、现货交易、进出口贸易、商品招标交易、商品拍卖交易服务的行业电子交易平台，该平台的软硬件系统由原告聘请第三方技术公司研发，费用由被告一承担，平台的软硬件设备所有权归被告一所有。为保证电子交易平台的开发建设及被告一收回投资，由原告向被告一提供抵押担保。

之后，被告一(甲方)、原告(乙方)、被告二(丙方)签订了《广西大宗商品(松香)网上交易中心平台开发合同》，对开发电子交易平台系统、费用的承担、维护服务等三方的权利义务进行了约定。其中，该合同约定软硬件产品和服务内容。该合同所涉及的丙方应提供的广西大宗商品(松香)网上交易中心的软件系统产品的规格型号及采购金额由被告一审核通过后方能进行。

最高法院认为，从上述合同约定的内容看，被告一、原告建设涉案交易平台的目的是通过运营该平台获取商业利益。

二、当事人未明确涉案平台的行政报批义务主体的，被告一作为涉案平台的经营者、所有权人应承担涉案平台的行政报批义务，未履行该义务导致涉案平台未能运营的，造成合同目的不能实现，构成根本违约。

最高法院认为，从合同的履行情况看，合同签订后，原告依约与被告一签订《最高额抵押合同》，聘请和协助被告二完成了电子交易平台开发，被告二负责研发的电子交易平台系统亦通过调试达到合同要求的验收标准，电子交易平台具备了上线运营的条件。因相关法律法规对银行网络系统的保密、安全等特殊要求，涉案交易平台上线运营需要经过政府部门审批。

此后，相关部门下发通知，暂停批设新的交易场所，暂停受理申报材料及审批程序。电子交易平台具备上线运营条件至相关部门下发通知期间，相关当事人未向有关部门提交报批手续，致涉案电子交易平台已无法上线运营。

二审判决基于上述合同约定的内容、签署的目的及实际履行情况，认为涉案技术合作开发合同目的不能实现的原因在于涉案交易平台系统不能与被告一内部系统连接实现上线运营，被告一作为该平台的经营者和平台软硬件的所有权人，应当承担向有关政府部门提交审批材料的义务，继而认定被告一未及时履行义务构成违约，具有相应的事实基础，亦不违反相关法律规定，符合案件的实际情况。

被告一主张涉案交易平台的报审义务应由原告履行等再审申请理由，因缺乏充分的事实和法律依据，最高法院不予支持。

综上，最高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一的再审申请不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条规定的情形，最高法院再审裁定驳回被告一的再审申请。

案例来源：

《柳州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广西华讯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技术合作开发合同纠纷再审案》[案号:(2020)最高法民申5373号]

实战指南：

一、建议技术合作开发合同的当事人提前向政府相关部门确认是否需要行政审批，在合同中明确约定行政报批义务主体，以防万一。

本案中，涉案平台需要行政审批通过之后才能上线运营，当事人显然未提前对当地政策法规进行了解，忽略了行政报批事项，也未在合同中明确约定行政义务报批主体，致使各方当事人在合同履行过程中未能及时将涉案平台提交行政机关审批，导致了纠纷的发生。

在此，我们建议当事人提前详尽了解技术合作开发成果拟实际运用的行业领域内的规范要求，厘清技术开发、产品生产或者项目运营的各个环节中可能存在的必要事项，并提前约定相应的义务内容，确定义务主体。

二、如果当事人未能在技术合作开发合同中明确约定相应义务主体，最好在合同履行过程中定期跟进技术开发的相应进展、关注政府政策变化，及时通过补充协议的方式协商履行。

本案中，合同中未明确约定行政报批的义务主体，二审法院及再审法院均认为被告一作为涉案平台的经营者及所有权人应承担行政报批的义务，被告一在涉案平台具备运营条件至政府暂停审批的两年多时间内未履行报批义务，致使原告的合同目的无法实现。

从本案已公开案情来看，涉案平台未报批的这两年多的时间内，原告、被告一双方并未就行政报批事项有过任何沟通协商。而假设当事人及时发现涉案平台必须通过行政审批，并及时地协商处理报批事宜，涉案平台或许能够在政策变化之前成功上线运营并盈利，本案纠纷或许不会发生，平台所有者也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们建议：如果当事人在合同签订时未能将行政报批的必要义务事项列入，各方当事人应当本着诚信守约的原则，从尽可能推进并实现合同目的的角度出发，定期关注技术合作开发项目的具体进展，及时识别和处理可能会危及自身合同目的实现的事项，及时地、友好地做好沟通协商，共同讨论新增事项的处理方案，必要时应尽量签订书面补充协议，约定新增事项的相应义务主体，尽可能避免合作开发目的落空。

专业背景介绍：李营营，北京云亭律师事务所律师，高级企业合规师，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民商法硕士（公司法方向），拥有证券从业资格，专注于与技术相关的争议解决和保护、民商事诉讼与仲裁、保全与执行等实务领域，在最高人民法院、各省级高级人民法院成功办理多起重大疑难复杂案件，办理案件标的金额超过百亿元。李营营律师深耕知识产权民事纠纷和刑事犯罪领域多年，对涉知识产权（尤其是商业秘密民刑案件、与技术相关的合同纠纷、商业诋毁等不正当竞争案件）相关法律问题均有深入研究。李营营律师代理的多起知识产权民事案件获得判决的胜诉结果，代理多起客户作为原告成功争取法院3倍惩罚性赔偿，代理的多起被告客户成功争取法院判定不构成侵权的胜诉结果，代理多起被害企业成功启动刑事立案、刑事追诉、成功争取犯罪分子得到刑事处罚结果；代理多起被告人/被告单位处理的涉商业秘密犯罪刑事案件也取得了无罪、检察院决定不予追诉的良好效果。同时，李营营律师在商业秘密体系建设领域，也具有丰富的项目经验。协助多家企业客户完成企业商业秘密保密体系运行情况的法律尽职调查，成功为多家企业客户建设完善的商业秘密保密体系。在民商事争议解决领域，李营营律师成功代理多位企业客户在多例合同纠纷案件中完成诉讼目的，善于以高效的沟通和专业的能力在短期内为客户快速回款，通过商业谈判、诉讼打击、第三人债务加入、调解和解等手段有效保护客户合法权益。截至目前，李营营律师在“法客帝国”“民商事裁判规则”“保全与执行”等公众号发表与技术、商业秘密、公司实务、保全与执行等话题相关专业文章百余篇，多篇文章被最高人民法院和各地法院转载，广受业内人士好评。李营营律师团队一直致力技术保护和与技术有关的争议解决，多年来深入研究技术委托开发合同、技术合作开发合同、技术转化合同、技术转让合同、技术许可合同、技术咨询合同、技术服务合同、技术培训合同、技术中介合同、技术进口合同等与技术合同相关的争议解决，在该特定领域内发布了数百篇专业文章，对技术合同纠纷案件有扎实并深入的研究，熟悉该领域内常见、多发的问题和争议焦点，熟悉法院实务裁判规则，擅长拟定各类技术合同，能够迅速精准识别合作的风险和合同漏洞，可以协助开发方或委托方提前控制好法律风险，提供风险应对方案、及时解决风险，推动技术项目安全高效运行。2022年，李营营律师结合多年来办理大量执行审查类相关业务的经验，以真实案例为导向，对各种业务场景下的主要法律问题、典型裁判规则、风险应对策略和解决方案建议进行类型化汇总和归纳，合著出版《保全与执行：执行异议与执行异议之诉实战指南》。接下来，李营营律师团队会陆续出版商业秘密实战的相关书籍、技术合同纠纷实战指南、不正当竞争实战的相关书籍、知识产权犯罪的相关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