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和“小人书”的那些趣事

文/王成志

古人云：布衣暖，菜根香，还是读书滋味长。

书，是我一生中最珍爱、最喜欢的物品，也是我最忠心、最可靠的朋友，从小至今，我家里珍藏最多、保存最好、使用频率最高的是书。看书是一种享受，书卷中的意念像一股无形的动力，令我心胸玲珑、见识开阔，灵动纯粹。

只读了一个大专文凭的我，其实算不上“读书人”。因为，我既没有学富五斗的知识，也没有文雅书卷的气质，更没有优美华丽的文笔。

尽管不是一个读书人，但我还是喜欢买书、藏书、读书、爱书，是一枚十足的“书虫”“书痴”。

说来惭愧，我的阅读兴趣，是从读“小人书”开始培养起来的。

“小人书”又叫“连环画”，巴掌大小、彩色封面、图文并茂，每一本画册都有连贯的故事画面和简练的文字说明。每每捧着“小人书”，就能令我欲罢不能、百看不厌。一本本花花绿绿的“小人书”就像一扇扇打开新奇世界的窗户，开阔了我的视野，丰富了我的知识，增添了我的力量，让我带着绮丽的梦想在童年的天空自由翱翔。

70年代，我读小学，看不到《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大著作，但可以看到不少描绘英雄人物的、描绘人生故事、描绘典故神话的“小人书”，《精卫填海》《女娲补天》《李冰治水》《红灯记》《鸡毛信》《地道战》《杨家将》《智取威虎山》等等。

那个年代，“小人书”成了我和小伙伴的挚爱，饭前饭后，课堂内外，街巷地里，甚至尊在厕所里，都成了看“小人书”的天地和时段，我们拼命在“小人书”里吸取着精神营养和知识能量，“小人书”成了我年少阶段成长的滋养品。

我是贫困山乡的农民娃儿，家里穷啊，家里买盐巴、买笔墨纸张的钱都拿不出，哪有钱买书？那时候，学校没图书馆、家庭没藏书、城市书店也极少，书成了稀缺品，要看书、买书很难很难。我记得，最吸引我眼球的是去城里书摊看“小人书”，一分钱看一本，我拿不出钱来，能看到“小人书”，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件奢望的事情。

那个时候，农村孩子的精神生活比较贫乏，看“小人书”对我来说就是最高级的精神享受了，不像今天的孩子们，享受精神生活的渠道那么多。但是，“小人书”的诱惑难以抵挡，没有书看怎么办，我在渴盼、煎熬里，竟然摸索出几种能看到书的“窍门”“奇招”。

第一招是“蹭书看”。那时家贫如洗，无钱买书，对书的渴望，远胜过对一碗热鸡汤的渴盼。偶尔得了几枚硬币，都积攒着，等有一天，兴奋地走上几十里的土路，激动地跑到县城老街书摊上去看“小人书”，这便是我最大的享受、最快乐的时光。

老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最诱惑我的，不是又甜又糯又粘牙的麦芽糖，不是香喷喷的各色糕点，不是暖身暖脚的衣服鞋袜，而是那一本本精彩纷呈、图文并茂的“小人书”！

我一上街，第一个目标就是直奔小人书摊。摊主是一个老太婆，她把书摊摆在一个小巷边，或是一棵大树下。书大多陈旧不堪，有的甚至连封面都没了，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它们在我眼里，是散着馨香的，是精彩诱人的，那就是我的最爱。

我每次跟爸爸去赶集，有几个钢镚儿，就给书摊老板，一分钱看一本，仔仔细细、反复翻阅，把故事记在心里；没有钱，我就看封面，刚开始就是贪婪地盯着那一本一本“小人书”的封面，想象着书里的内容。《智取威虎山》，封面上刊登的是侦察排长杨子荣身穿绿军装，怒目圆睁，左手握拳，右手握枪，威武雄壮的图片，尽管当时没看到内容是什么，可杨子荣这个形象栩栩如生，50多年过去了，至今都深深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诀窍，那些有钱看书的小朋友，往往坐在矮凳或蹲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翻阅，他们的身后，常常有一两个小孩在围观。他们在私下里叫这为“蹭书看”。于是，我也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站在看书的小朋友身后面去借光、去蹭书看！好多次，我贸然过去蹭书看，别人不情愿，将画面遮挡住，我只好尴尬地挪开身子，假装蹲地耍石子；还有一次，见一个小朋友独自在那儿看书，我就悄悄绕到他身后，蹲下来，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开始了“蹭书看”。这样“看书”，别人已经看了好久了，我有头无尾或者有尾无头的看。一次，一个陌生小朋友看着《刘胡兰》时，尿急了，就把“小人书”放在小凳子上，跑去上厕所了。我见状，急忙坐在小凳子上，拿起了《刘胡兰》快速翻阅，正看得入神，书摊老板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大吼一声“走开！要看自己掏钱！”吓得我魂飞魄散，我赶忙放下书，站起来拔腿就跑，跑到街巷一拐角处，回头一看，老板并没有追来，这时候，那“小人书”里的刘胡兰到底怎么被匪连长铡刀铡死的？后来，匪连长被抓获没有？就一直成了我的牵挂。这种类似的牵挂还不少，比如，海娃送鸡毛信被日本鬼子发现没有？诸葛亮借东风有没有借到？孙悟空被铁扇公主吞进肚子里，到底出来没有？这些惦念，经常弄得我抓耳搔腮、牵肠挂肚、夜不能寐……

为了找到书看，我还有第二招“揽书看”。曾记得，我们村里有个村小学民办教师，他珍藏了很多“小人书”。但是，要看书，得帮他做事、“打零工”，出卖力气。我记得，他家那个破烂的小木柜藏着上百本“小人书”，我觉得那就是一口藏满珠宝的“富矿”，我和其他小伙伴特别爱去“挖矿”，不怕辛苦劳累、不管时间早晚，我们放了学或者晚饭后，我和其他小朋友跑去这位老师家，在帮他挖红苕、打豌豆、洗碗扫地、宰猪草、煮猪食……帮忙干完家务农活后，我们摸着满头大汗，洗干净黢黑稀脏的小手，他才拿出“小人书”给我们看，每天每人仅限看一本，余下的慢慢去“帮忙”，再慢慢阅读。尽管这样，在那物质和精神相对匮乏的年代，我也觉得，到这位老师家看“小人书”的时光，是我每天最兴奋、最充实和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农村没有电灯，夜间照明靠煤油灯。每天，我们几个小朋友帮他干了活儿，他就把几盏用残缺的粗碗、或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同时点亮，灯花盛情地怒放着，矮小的土砖房顿时变得特别明亮。我们把小脑袋齐刷刷地凑在煤油灯的四周，目不转睛地翻看着桌上的“小人书”，很快就沉浸在精彩的故事情节中，全然不顾脸颊、鼻孔、眼眉、嘴角，被煤油灯燃烧出的烟熏得漆黑透亮，成了一群可爱的“小花猫”。

有时候，如痴如醉地捧着那些“小人书”看得入迷，忘了回家吃饭睡觉，忘了复习功课和写作业，被父母着急地到处寻找，找回去后，还会被气急败坏的父母好一顿打骂。打骂过后，我还是要死心塌地地跑来出卖劳力“找书看”。

第三招就是“换书看”。我记得，我小学毕业那年，我自己也藏有十几本“小人书”了。那些书是我挖草药、捞野鱼、捉黄鳝、打柴禾卖了后，换来的零用钱，舍不得买衣服、买零食，去买了这些“小人书”攒积的。有了这些书，我就跟同学们、跟书摊老板换“小人书”看。当我能换很多“小人书”时，我为那读不尽的“小人书”而兴奋和激动，每次换回好看的“小人书”就不睡觉或者在课堂上盖着课本偷看，那些场面也成了我记忆中最温暖的一幅画面，那十几本“小人书”也成了我童年最值得骄傲的藏书。

说起“换书看”，还有一个难忘的故事。那是我读小学5年级下学期的一天，我拿着崭新的《三打祝家庄》跟一位姓胡的同学换了一本《铁道游击队》看。我拿到他的书，反复看了2遍，记住情节内容，当天放学前就把书还给了胡同学。可胡同学第二天才把《三打祝家庄》还给我。当我翻阅归还的“小人书”时，我懵了：崭新的“小人书”变得污迹斑斑，散发着臭味，内页还被撕掉了4页，其他书页还有被火烧过的黑洞洞。

看到自己珍爱的、崭新的“小人书”被人弄成了这般残缺、破烂、丑陋、臭气不堪的样子，我心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悔，肝肠像被刀刮一样的痛。我找到胡同学质问，胡同学还抢白我一番，拒不承认是他弄坏、弄脏了我的“小人书”。我气得跟他大吵一架。后来，一个同学告诉我，胡同学偷偷抽烟时，烟灰抖落，把我心爱的“小人书”烧起一个个黑洞洞；更可气的是，他蹲厕所看我的“小人书”，忘记了携带手纸，竟然直接就把我的“小人书”撕下几页揩了屁股。

听了同学的报告，我气晕了头，再次找胡同学对质，要他赔偿一本新书。胡同学耍赖，还对我一顿臭骂，结果，我俩狠狠打了一架，互相打得鼻青脸肿。老师把我俩拽进办公室，罚站悔过，整整一上午不准听课。我又羞又气，从此与这个胡同学“绝交”，也很少再交换“小人书”给别人。即使跟要好的同学交换“小人书”看，也必须在我眼皮底下“监督”着阅看，坚决不能让别的同学把我的书带回家或者私下拿走阅看！

“小人书”，给童年、少年时期的我带来了无穷的快乐、情趣和充实，也带来了不少的无奈和苦涩。现在回忆，都令我涌起甜甜酸酸的滋味。不管怎样，从那时起，我痴心不改，嗜书如命。

书香伴我成长，我在书海中自由地翱翔。

“小人书”，伴随着我走过了童年、少年的每个春夏秋冬和无数个风风雨雨的日子，是伴我学习的“快乐因子”，是促我成长的“精神食粮”，是助我求学上进的“特别动力”。

募然回首，我才发现，“小人书”，大境界。每本“小人书”都闪烁着思想光芒，传递着精神力量，鼓舞着奋进斗志，特别给我幼小的心灵播撒了善良、正直、勇敢的种子，铸就了我坚强、努力、奋发的精神力量和人格魅力。

不知不觉，观看“小人书”的时代已过去几十年了，现在，“小人书”在学校、社区图书室已不多见了，被厚厚的大书所代替，但代替不了的是，我们那一代人对“小人书”的深情和眷念，因为它已驻留在我们心间，给了我们无尽的滋养和激励，给我们无穷的快乐与甜美。

“小人书”像一坛老酒，甜美醇香，似一方名贵丝绸，悠远绵长，如一首经典老歌，经久不衰。养心莫若寡欲，至乐不如读书，我爱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