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当我们感觉膝盖疼痛时 ——2023年中国人口变动分析

2024年1月17日上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新闻发布会，给出振奋人心指标是：2023年全年国内生产总值1260582亿元，比上年增长5.2%。这比很多经济学者预测要高出至少2个千分点。国家统计局曾公布的2022年全年国内生产总值为1210207亿元，后来把2022年经济总量调至120万亿元，自然得出5.2%增长。

一、 2023年人口自然增长率为-1.48‰

令人震憾的是人口数据，2023年末全国人口（包括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现役军人的人口，不包括居住在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港澳台居民和外籍人员）140967万人，比上年末减少208万人。全年出生人口902万人，人口出生率为6.39‰；死亡人口1110万人，人口死亡率为7.87‰；人口自然增长率为-1.48‰。

七普数据显示，2008-2017年（2015年除外）出生人数都在1800万左右，但2017年以来，短短几年到2022年就降到不足1000万，2023年为902万。中国的生育水平已进入世界最低行列。但出生902万，仍然超出很多人口学家不足900万预期。

与此同时，中国人口老龄化继续高歌猛进。60岁及以上人口29697万人，占全国人口的21.1%，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21676万人，占全国人口的15.4%。而2022年底，全国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2.8亿人，占总人口的19.8%，其中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2.098亿人，占总人口14.9%。一年时间，60岁及以上老人增加1600多万，提升1.3个百分点；65岁及以上老人增加了696万，提升了0.5个百分点。

二、影响生育率下降因素

如何看待2023年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人口数据：笔者给出的回应是，重要的是看人口发展趋势。从2022年起，中国人口进入负增长，自此，中国进入了人口持续负增长的漫长隧道。这个隧道有多长，目前还看不到尽头。而2023年，只是中国进入人口负增长漫长隧道的第二个年头。

从人口学因素分析，育龄女性规模、女性生育意愿直接影响出生人数。

近年来我国出生人口不断下降的最直接原因是育龄女性规模不断减少。2017-2022年，育龄女性人数年均减少500万，其中对于出生人口贡献最大的20-29岁生育旺盛期女性，年均减少440万。

女性结婚年龄推迟会导致生育人数减少。全国结婚登记人数连续9年下降，从2013年的1347万对下降至2022年的684万对。其中，初婚登记人数从2386万人下降至1052万人，减少了55.9%。

影响生育意愿因素，包括中国城镇化的快速推进，女性受教育程度大幅度上升，生育成本大幅上升等。

从城乡构成看，城镇常住人口93267万人，比上年末增加1196万人；乡村常住人口47700万人，减少1404万人；城镇人口占全国人口的比重（城镇化率）为66.16%，比上年末提高0.94个百分点。一年增加一千多万城市居民，这意味着，中国城镇化仍然处在快速推进时代，中国近三分之二的居民已经居住在城市，这无疑对生育率下降奠定了厚实基础。

教育对生育率下降的影响更为直接。 90年代是中国大学教育从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转变的阶段，笔者撰写的“你好，90后！ ——中国未来30年的希望！”一文中作了一个推算，90年代出生的1.95亿人口中，接受大学教育近7000万（6954万）。近30年，中国是高等教育程度人口规模最大、增长最快的国家。育龄人群中高等教育比例大幅度上升，特别是90后女性受教育程度大幅度提高，结婚生育年龄持续推后，直接影响了生育率下降。

此外，生育成本大幅度上升。对很多城市家庭来说，生育一个孩子，夫妻双方，夫妻双方父母或许都要投入照料孩子过程中。时间成本和精力的大量投入，导致养育成本高昂。这也是影响生育率下降的重要因素。

对比历年的人口数据可以发现，2023年出生人口创下建国以来最低纪录，出生率创下有记录以来最低水平。妇女总和生育率在1.0左右，在世界范围内仅比韩国略高。未来几年，中国出生人口将在几年内年跌破800万，跌破700万，而死亡人口居高不下，每年超过1100万。按此趋势，几千年来，以人口众多著称的中华民族，其巨大的人口优势将在未来60年内丧失殆尽。这无疑会对古老的中华民族心理产生巨大冲击。

三、人口持续减少，影响甚大

人口持续衰减将对中国经济和社会的方方面面产生深刻而广泛的影响。

以房地产为例，2023年，商品房销售面积111735万平方米，比上年下降8.5%，其中住宅销售面积下降8.2%。商品房销售额116622亿元，下降6.5%，其中住宅销售额下降6.0%。中国居民的财富构成，住宅是其中主要财富来源。2023年，几乎中国所有的大中城市，房价都在下跌，这意味着，2023年，绝大多数中国居民财富在缩水，甚至严重缩水。以北京为例，自2017年以来，北京市常住人口规模“六连降”，常住人口只有2184.3万人。而2023年，北京房价一年跌幅是5%到10%。什么意思，一百万平米房子，每平米十万跌5%，50万流失了；跌10%，就是100万。这意味着，在北京有两套住宅的居民，一年财富缩水至少超过百万。北京房价作为全国一线城市价格最稳定的楼市，北京房价都下跌的那么明显，那么其他城市，只能更悲催。

2023年底，中国人均居住面积达到了45平米，已基本上达到饱和，在房地产供给仍在持续增加，人口总量持续萎缩的的情况下，中国城市房价整体下跌将是大概率事件。这意味着，2024年，绝大多数中国居民财富将会进一步缩水，也将是大概率事件。

法国人口学家阿尔弗雷·索维在1969年出版的《人口通论》的首页写到：“只有当我们感觉膝盖疼痛或膝关节动作不灵时，才会想到我们的膝盖。同样的道理，只要国家还没有感受到人口过剩或经济不景气的疼痛，就不会引起人们注意”。1990年，第四次人口普查资料显示，中国妇女生育率已经低于更替水平。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人口学家开始呼吁，但没有重视。今天，人们突然发现人口问题那么严峻，其实它的严峻30多年前就开始了，只不过当时人们感觉不到。今天的印度与30多年前的中国类似，它的生育率也已经低于更替水平2.1了，本世纪50年中后期，印度也将进入人口负增长。

2023年5月26日，梁建章先生的《人口战略：人口如何影响经济与创新》新书发布会暨2023中国人口发展年度对话在京举行。笔者在参与对话时说，“一个合格的人口学家就是一个战略家，就是一个未雨绸缪的学者，告诉你未来发生的巨大变化，我们正在经历人类史上从未经历过的这样一个人口变动，这种变动在我们过去几十年都难以想象。”

中国巨大的人口变动，对经济和社会发展带来惨烈影响，是我们从未经历但必须经历，难以承受也必须承受的。对此，整个社会必须要有足够的长期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