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2月21日
“气温这东西是真不跟你讲道理。”我说。
“今天确实有点小冷。”
老南方福州市算不得多冷,但突如其来的降温还是让人体感不适,2023年12月21日,不讲道理的冷空气让气温骤降十来度。
“走不方先生?去整点热乎事儿吃吃。”
坐我斜对面的易碎老师不姓方,所以我们都叫他方先生。
“大中午的去下馆子吗?”
“这么冷叫外卖送过来都凉了,去吃点热乎的。”
“也行吧。”
想搞点白萝卜吃吃。
天冷了吃白萝卜对我来说是如同下雨打伞一样自然的事情,还住在家里的时候,一入冬,奶奶就会开始频繁地用白萝卜煲汤,把白萝卜切块扔在高压锅里,炖牛腩,炖羊肉,炖排骨,不用多加什么调料,放点当归、盐和味精就够香了,光想起来就会暖和的记忆。
编辑部一条街外是万达广场,外圈有家店做粤菜啫啫煲的,味道还可以,我们哥几个偶尔会在周五下班后去搓一顿,但今天是周四。
“我有点犹豫,你说我到底去不去重庆?”半路上方先生这么问我。
他年假一天没用,正琢磨年底出去遛遛。
“想去去呗,重庆挺好的,刚好用年假错开高峰期。”
“可我总觉得我会在酒店房间里睡几天。”
“那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睡几天呢?”
“也行吧。”他这么说。
“这白萝卜,根本没煮烂啊……”
上完菜我才发现 ,这家的萝卜牛腩煲做的极其失败,本该煮的烂糊的白萝卜根本没煮透,咬起来却像是荸荠的口感,我无法认同这是白萝卜。
“点都点了,凑活吃吧。”方先生头也不抬地往嘴里塞牛腩块。
五十多块呢,还能不吃吗。
“不行,没有满足我吃白萝卜的欲望。”
“什么玩意儿?”
我们俩出来被大冷风吹了个哆嗦,但这风刮得又让我想起了读大学的时候。
“说起来我在重庆读的大学你应该知道吧?”
“啊我记得。”
“以前冬天傍晚天又冷又黑的时候,我们宿舍几个兄弟就会出学校,走个一公里半去学校对面的一家老鸭火锅店,四个人围一桌一起吃酸萝卜老鸭汤。”
大概就是这样式的
嗯~白萝卜真好。
“重庆冬天不仅冷,而且湿的要命,这时候你去喝口微辣的酸萝卜老鸭汤,哇爽的要死。”
可惜,大学毕业从重庆回来以后,福州没见过酸萝卜老鸭汤店。
“你这次去也可以试试,应该随便一家味道都差不多。”我跟方先生说。
“行,到时候我找找。”
一周后的12月26日,福州气温爬回了20度,而从重庆转悠回来的方先生得了甲流,发39度高烧,戴着口罩瘫在办公椅上一动不动。
“但那个酸萝卜老鸭汤确实不错,有点东西。”他这么说。
二.12月29日
下午两点半,2023年最后的工作完成,我提包从工位上走人。
年假还剩一天半,直接全请了,和元旦假期凑在一起,我一共能休息四天半。
做点啥呢?
我依然对一锅烂糊的白萝卜念念不忘,也想过已经闲下来了,要不去超市买一斤打折牛腩炖那么一锅自己爽一爽,但是我的电汤锅还扔在角落里吃灰,而且我并没有洗它的念头。
在还没和前任分开之前,冬天的周日,我一般会从三点多开始鼓捣汤,切点白萝卜,切点牛肉,放红枣,放枸杞和两片西洋参,全部往电汤锅里扔,从三点半煮到六点半,很方便。
电汤锅确实挺好用
一个人炖汤喝的话……要不还是,算了?
炖一锅汤不算难事,但此时我心里的退堂鼓敲得震天响,好像心里有一股很强烈的惧意。
是啥呢?我寻思。
好像是一种对记忆场景覆盖的恐惧。
我确实很想吃冬天的白萝卜,但这股渴望是依据过往的记忆场景生成的,那些场景几乎囊括了我脑子里所有关于“好”的感觉,暖和,热闹,和依靠。
而我现在为什么会非常想吃白萝卜呢?好像是因为我他妈的现在啥也妹有啊。
汗流浃背了哥们儿。
就是说,如果我现在没打退堂鼓,去炖了汤,那我以后想起来的场景,是不是就被一个人搁桌子上喝汤的记忆给覆盖掉了?
好险!
我几乎打了个哆嗦,白萝卜汤什么的,还是等等吧,回家一趟,或者等朋友们都有空了,再找他们吃个饭,应该也不是很难,应该吧。
那这几天干嘛呢?
要不去看海吧,冬天海边应该没什么人。
三.12月30日
安徽来的精神广州人易碎方先生,经常喷福州是文化沙漠,啥也没有,讲实话很难否认,但是我觉得有一点是好的,看海方便。
50块的高铁票,四十分钟就能到东南边的平潭岛。于是我买了清晨最早的票,天没亮就出了门。
冬天的海边应该是什么样?如果按影视剧的刻板印象,或许是冷冽、灰暗的,加上寒风呼啸,仿佛能让海岸边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悲伤。
但实际上冬天的海边与夏天相比并无甚不同,除了稍微冷上几度,依旧拥有清澈的天空和波浪,宽阔环岛公路上的木麻黄衬着一望无际的蓝,路边树丛的零星野花托上远处的发电风车,这是如油画一般的景象,可以称之为骑行的极品。租上一整天的电动车,在这样的公路上骑个几圈,仿佛生活里一切的苦闷都可以抛之脑后,有一种能多活两岁的畅快感。
只不过海风的威力就不像画面那般温柔,感觉发际线都要被吹高两公分。
人是需要看海的,我一直这么想。
站在海浪拍击的沙滩上,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海平面,这是少有的,人们能直接感受到的无限巨大。
横跨天际的蔚蓝像是他妈的一张巨口,能够把海岸线连着后面的渔村山川一口全部咬掉吞下去,即使只是站在岸边,也有一种会被无尽海水淹没的包裹感,而我是真他妈的非常欢迎这种感觉,我想欢迎浪潮就这么吞没掉我的灵魂,让它与世隔绝,把那些岸边的,捆绑在人们脚上的,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镣铐,永远的与我隔离开来,而“去你妈的。”加一根中指,会是我逃离时唯一的口号。
人为什么需要看海?我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
待在海边的两天里,我几乎一整天都骑在电动车上,从县道上到山顶,从环海公路到渔村码头,一个上午就能绕上近50公里。
我在海水里寻求的像是一种修补,需要抛下一年到头的疲惫,需要不用再顾生活中的难堪。
“求求你解决一切吧!”我仿佛在双手合十对着大海磕头祈祷,“求求你修好我吧,我他妈快顶不住辣。”
但显然大海并不具有这种疗效,不过它依然很管用,比起疗伤,它更像是《博德之门3》里的一种四环法术。
就那么一扔,你就消失了,正在发生的一切争端就与你无关了,身上有多少正面负面状态也都无所吊谓,直到两回合时间到之前,你可以一无所有地拥有一切。
一种自我放逐。
人需要看海,是因为人需要自我放逐。
四.12月31日
旅游这个事其实挺残酷的,不管你玩的有多开心,过后都会被不实感所席卷,显得你当时的快乐像是一种虚假。就像你生命里曾经发生过的其他美好的事一样,记忆很好,好得就像昨天刚发生一样,又好得像从来没发生一样。
12月31日,这是2023年的最后一天,跨年夜了。
此时已经零点将近,我站在市中心步行街人山人海中间的角落里,等待着那一瞬间的热闹。挤在一大群情侣中间显然不是我的直接目标,在此之前,从八点开始,我已经在福州各个区骑车转悠了快四个小时。
夜晚灯光下的晃眼与嘈杂,我去了所有沾染过记忆的地方,在睡眠不足的头晕目眩之下,记忆和现实开始发生撕裂和交融,现在的漫无目的仿佛变得悬浮,而过去经历过的事像是成为了现在的目的地,我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已经搞不清楚去那儿做什么。
我好像是要回家去,家人们围在摆满热菜的桌旁,正等着我开门后笑骂我几句,说我又在到处乱跑。
我又好像是要去赴朋友们的约,他们会在餐厅楼下的行道树旁等我,而迟到的人要挨上那么两下脑瓜崩。
可我原本是该回到另一半的身旁的,今天可是跨年,她最喜欢购物广场上挂的节日灯光了,我会挤开人群,在路灯下找到等我的她,握着她的手一起倒数,然后今夜再不离开。
我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刮在脸上的风越来越小,减速下来,我看清了前方空空如也,我已经到了市中心步行街街口,那里有人山人海,和一个我。
我突然从中体会到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一天前才刚刚获得的感受,一种清晰的放逐。只不过不同的是,站在大海边缘,我被大海所包裹,隔绝在里头。而站在人群中央,人海自己包住了自己,把我隔绝在外头。
“5,4,3……”
回过神来,大家已经开始齐声倒计时,一看表,是十一点五十九分。
“2,1!”
“新年快乐!!!”
整齐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数不清的氢气球先后飞上夜空,这是一年中绝无仅有的热闹场面。
我并没有抬头仰视太久,在我的身旁,一个兴奋的小女孩在轻轻蹦跳着,看着漫天飞舞的气球,她正露出最童真的笑容。她的怀里,有一只棕黄色的贵宾犬,那只小狗很乖,安安静静地待在小姑娘的怀抱里,只是轻微的转了转头,和我对视了两下。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能看得出它很迷茫。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却也陷入了一样的迷茫。
五.1月1日
回到家楼下,已经快要两点了,晚饭只是随便吃了些,所以我现在饿得要命。
楼下的小超市还开着,我去货架上拿了碗泡面,挑了个之前没吃过的味道,双萝卜牛腩味的。
收银台阿姨在摆弄着机器。
“等下吼小弟。”她示意我等等,“前面一个小弟扫完又退单,机器出问题了。”
“没事,您慢慢弄。”我不急。
“诶……我看看怎么弄……”
“诶好了小弟,你扫吧。”
我把泡面递了过去:“新年快乐啊阿姨。”
她一下就笑起来了:“对哈,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哈。”
“新的一年了阿姨。”我说。
“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她笑呵呵地把泡面递给我。
“新年快乐小弟,你要顺利,健康哈。”
“也祝你健康,阿姨。”
挥了挥手道别,门口的“叮咚”声留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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