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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去感官的世界里,用心品尝苹果的味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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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伴我同行」。

今明两天,带来小说《心之颂》连载:

2030年,“感官丧失症”在全球蔓延。患者丧失了 视觉与听觉,并 沦为野兽般的“鼠人”。幸存者们建造起集合型社区“圣都”,那里有尚未经染指的文明——以及治愈感官丧失症的方法。

耿文浩 | 小说作者,希望记录下脑海中众多疯狂又浪漫的故事。中篇小说《绯敏》发表于不存在科幻。

心之颂(上)

全文约12100字,预计阅读时间 24分钟

一枚雪花落在脸上,他睁开眼。长桥上风雪呼啸,密密麻麻的人们高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谁偷走了我们的耳朵?”“请给我们留下眼睛。”脚下许多人在爬,灯光照亮他们灰白的眼。远处的黑夜里,无数警灯闪烁成红蓝的海洋。

抵在护栏上的胳膊传来剧痛。

他张大嘴巴,朝下看。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悬在护栏外的空中,身下万米漆黑的水在涌动。风雪裹着发丝从她脸上拂过,露出那双灰白的眼睛。两人的手紧握着,悬在黑夜下的风雪中。摇摇欲坠。

他脖子通红,手上青筋突起。女人皱着眉,紧锁的脸上每一缕皱纹都诉说着痛苦。“南—”他伸出另一只手,却总也够不到她的手指。

女人的嘴唇蠕动着、轻轻摇头。慢慢抽回手。两人的手指在慢慢分开。一根接着一根。她的脸上的所有皱纹都在舒展,露出解脱的笑容。

所有手指分开的一刻,风雪呼啸,她坠向无边的黑暗。

“南希——!”他忽然喊出了那个名字。他猛然坐起,在昏暗的房间里大汗淋漓、不断喘气。窗外下着小雨。

2040年5月10日。黑河市大黑龙山边境。圣都外。

又做梦了。

顾生掀开湿透的被子,坐在床边。

落向黑暗的那个她,在视野的尽头却永远抓不住、追不上。只能在醒来后望着两手空空,任由悔恨啃咬心脏。

他抹了把汗。床边放着的相框湿了,男女的合照蒙着一层细密水珠,房间里寂静无声。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能挽回。他不愿回忆那段往事,黑暗让她失去了生的希望,她去拥抱了死亡。连带着未出生的孩子。

木门被推开了,满脸胡子的男人走进来。

“今天港口来了批物资,从圣都里出来的。去看看?”

顾生伸手,指了指,“老唐,你的屏……”

男人低下头。他衣领里镶嵌的那块小屏幕上,硅晶流淌的文字时隐时现。他伸出大拇指,用力摁下,上面的文字才显现。

“我还以为是思维信号出问题了,那可是你脑子的事。”顾生站起来,取下衣架上的雨衣。

“去你的。可能这种便宜货进水了。没法转文字了。”

两人面对着面,胸前的小屏交替闪烁。在无声中交流。

“少废话。去不去。” 老唐问道。

“去。”顾生把另一件雨衣递给他。

两人走出门时。边上跑过来一名小男孩,撞到老唐怀里。“我也要去。”

他脑后长着银白色的头发,抱着老唐的腰乞求着。

“带你去。”老唐摸着他的脑袋,拿出小雨衣塞给他,“赶紧穿上,别淋雨了。”他对顾生笑着,“哎。这弟弟,真没办法。”

他们走出连楼。天空灰暗,长长的巷子里在下雨,淅淅沥沥流下来。

老唐瞥了眼边上的泥沟,“又是那些鼠人。为什么圣都还没人来清理他们。”

顾生看过去。遍布的泥沟里积满了雨水,青灰色的水里泡着灰白的手、脚和腿。有的是骨骸、有的还在动。那些灰白的眼睛转动着,在泥浆里摸虫子。

“这些人恶化到最后,耳朵、眼睛都不管用了。”顾生看了一眼,“弄走也治不了,他们不会浪费资源的。”

两人把手缩进口袋里,匆匆往前走。

半小时后,他们到了交易港口。管理员乔安没在。老唐给监管员递上卡片,两人走进那座庞大的集装箱。

哗啦——箱门被铁钩子拉开,花花绿绿的东西倾泻出来。

老唐把钱递给监管员,走进去。

两人是从这些“圣都”里运出的垃圾车里收集东西,来做交易生存的。老唐的弟弟扑到边上的垃圾里,拨弄着那些奥特曼、恐龙模型。两人则在垃圾里跋涉,朝大箱子更深处走去。

老唐从垃圾里扒拉着,摸到一块方盒,“唱片?现在还有能听见的人?”他把唱片扔出去,把美女海报塞进裤子。

顾生静静地在垃圾里翻找着,扔掉一个又一个东西。

右手碰到一叠灰暗的报纸,日期是2030年的。他拔出来,在地上铺开看。

3月10日,边境部分医院陆续发现了多例不明原因的疾病。患者在狂喜、悲伤等情绪波动后,丧失味觉和嗅觉。

5月12日,对首个死亡病例的大脑扫描后发现,其脑皮层中的各功能区在相互侵占、退化,这将导致病人的感官,听觉、视觉等逐步丧失,世界卫生组织将此疾病命名为“SLD-30”(感官丧失症)。

附带的照片里,失聪的人们在街上高举牌子,“谁偷走了我们的耳朵?”次日,大量失明患者开始出现。首次疾病发生的城市被封锁,禁止人员出入。

6月15日,世卫组织认为,感官丧失症可被称为全球大流行。

他合上报纸,揉着眼睛。

十年以来,这场灾难已经蔓延到各个国家。无数人死去。

视野周围起了白雾。他伸手摸上后颈,按下乳胶按钮。银白发丛发出一条弱刺激电流,流入大脑深处,视野里的灰白消失了。他摸着太阳穴。

老唐的手搭上肩膀,“眼睛没事吧。”

顾生摆手,继续翻。

“那里怎么有东西在动?”老唐忽然指着前面。

顾生看到,那里的纸箱子后面。有团撑起的亚麻布在抖动。

他慢慢走上前,轻轻捏住布的一角。猛然掀开。

心脏差点跳出来。亚麻布的下面,一本黄皮书被两只手举着、顶在上面不断发抖。看到那本书时,他忽然愣住了。《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十年前的某个下午,南希靠在阳光下的摇椅上、小腹隆起着,读着这本书。

他慢慢抓住书脊。猛地拿开。脏兮兮的角落里,小女孩抱着膝盖坐着。

“哪来的孩子?”老唐走过来,举起手电筒。

她抬起脸来,雪亮的光束扫过她,照亮那双灰白的眼睛。

“又是鼠人。这些家伙怎么到处都是。”老唐骂着,“死也别死这啊。”他伸手捂住弟弟的眼。顾生拿着那本书,在她面前蹲下。

孩子?如果当时救下南希,自己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吧。

角落里的女孩动了动。伸出一双纤细、苍白的手,抓住他。

“生哥。别让她碰你、有细菌!”顾生缩回去。

老唐走过去,屏幕照亮她的脸。女孩闭着嘴、不说话。“这小家伙怎么藏在这呢?”

顾生看到,她脖子上挂着一个铝铭牌,刻着小米两个字。

“她叫小米。”他看着她灰白的眼。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她的白眼睛没有聚焦,呆呆的。

“有眼雾,她没有视觉。”老唐凑上前。忽然伸手,在她右耳边猛地击掌。

声音巨大。小米没有反应,发白的双眼滴溜溜转、有些茫然。

“也听不到。”老唐指了指耳朵,“这小孩就是鼠人啊。”

“那她怎么到这里来的?”两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小米忽然站起来,撞开厢门跑了出去。两人急忙追出去。港口边上是红绿斑驳的松树林,她光着脚跑进树林,在一棵高大的红松前停下。她伸着手、抚摸着树上粘连的厚厚松针。随后低下头,在随身的纸上画着什么。

“她在干什么?”两人走过去。老唐弟弟跟在后面。

她伸出手指,伸入流淌的小溪里、侧耳听着哗哗的水声。像是在观察一切的细节。顾生慢慢走到她身边,贴着她蹲下。感受到来人的呼吸声,小米收起那张纸。伸手在泥地上写字。

“你是不是在这片森林里散步过?”

他有些疑惑,拿起树枝。

就在他要在泥地上书写时。小米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手心里传来瘙痒,她在他皮肤上写着什么,“你在森林里散过步?你观察到什么了?”顾生读着皮肤上的字。有些惊讶。

这样写字…是南希读过的那本书里,失聪失明的美国女诗人与家人交流的方式。没想到这小孩也会。

他伸出手,回写到,“没什么特别的啊。”

小米像是很难相信,低下头去。

“妈妈说,那个地方的松针很短。”她摸着那些松针,“那座城市里有很多人,他们吃完蛋糕后,就去白色的塔里听音乐。那里的花园里种满玫瑰、百合花,很多人都会在花丛里画画。”她写着,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灰眼睛。

“我要治好眼睛。去那里看花。”说着说着,她的眼里似乎亮起光来。

顾生看着她的双眼。内心隐隐钝痛。

多少年前,也有双这样的眼睛深望着他。

“你要去找一个城市?”

他忽然有了兴趣。他看向港口的方向,曲曲折折的海岸线延伸进白雾里。再往里就是森林草原、湖泊,哪里会有城市?看到小米的口袋鼓着。顾生慢慢伸过手去,抽出来。那是一份红笔标记的地图、有着密集的凸点利于盲人辨认。表面已经折过很多次、皱巴巴的。

一条鲜红折线在森林里曲折、前进,抵达那个目的地。一座城市。

“这是……”顾生挠着头。

“可能是以前遗留的。灾难发生以来,很多地方都废弃了。”老唐凑过来,“那里可能还有食物、汽油这些资源。”他站起来,要把地图卷起来。

前方的港口上走过来两个人。

“什么好东西?”管理员乔安背着手走过来,“这是捡了个孩子?”

他走到顾生面前,弯下腰,“拿的什么啊。”

顾生的手在背后游移着。刚要递给老唐时,两只枪口瞄准了他。他僵在了原地。

乔安慢慢走过去。就在他伸手拿的时候,一边的小米忽然夺过地图,揉成团、吞了下去。

“你——!” 乔安瞪大眼,伸手抓住小米的胳膊。

老唐拔出枪来,对准他。四人僵持在了原地。

他忽然笑了起来。

顾生慢慢把小米拉到身后。

“放松点。”乔安看着老唐的弟弟,“我知道,前几天你们问过怎么去圣都治疗。我当然能带你们进去。”他笑着,“只是最近大家都吃不上饭了,搜的城市都没油水了。”

“我们凑钱给你。”顾生挡住小米。

“你们等不了的。”乔安看着老唐的弟弟,“这小孩,恶化到最后了吧。再过段日子就瞎了,你想让他变成这种鼠人?”他指了指小米。

老唐举枪对着他,脸上表情复杂。

“圣都外的焚尸炉前每天都有人排队,那么多小孩一个个被送进去。看得我揪心啊。”乔安捂着胸口。老唐的弟弟蒙着眼罩,有些虚弱。

“那是张地图吧?”乔安弯着腰,眯眼看着他。“你们想好,凑钱来也行。但是要原来的四倍价,才能治这小孩。你们能等到那时候吗?”他的语气阴下来。

顾生看着他,阴晴不定。身后的小米在拉他衣角。她伸长脖子,清了清喉咙。随后伸出手,悄悄用松针在他手上写字。

“我知道你想去那里。”她写着。顾生的手抖了一下。

她必须要去那座城市。

一路上遇到的人里,顾生是第一个不打她钱包主意的人。这让她有些意外。而且,她也一直在寻找手指写字的人,如今终于有了回应。而且他还保护了她。虽然这保护并不纯粹,但她想试试。

她必须要去那座城市。

“路线我记在脑子里了。我能带你去。”

小米继续写着。不知为何她隐隐感到,他对自己有些特别。

“你…”顾生缓缓写下,

“但你要把我眼睛治好。我要去那里看花。”

“…好,我答应你。”许久后,他说道。

“这条路只有我知道。你骗不了我。”

“不骗你。我们拉钩。”一大一小两根手指,钩住、来回三下。

顾生抬起头,看着乔安,“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要带我们三个进去治疗。还有,她也要治好。你说的没错,这条路是通往一座没搜过的城市。很富有。”

“我怎么相信你?”乔安看着他。

“地图已经没了,只有她记得去那个城市的路。你不信也得信。”

“好。”许久后,乔安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字。

他们走下港口,在细密的雨雾中走着。不说话的小米跟在身后。身后遥远的白雾里,高墙林立,入口被层层的铁丝网围住、士兵走来走去。他们背朝着圣都,向着更遥远的森林里走去。

“让我进去吧。我的孩子要死了。”身后雾里隐隐传来哭声。他们站住,回头看。雨中贫民窟式的连楼里,陆续有数十名女人走出来。她们抱着孩子、扑到铁丝网面前。声嘶力竭。“让他进去吧。他只有十岁啊。”“你们为什么不救人!”“你们根本救不了!”……哭喊声不断。

“没用的。”乔安在冷笑。

顾生看到,那名妇女怀里的孩子骨瘦如柴、双眼灰白。雨大了起来,咒骂声、乞求声被沙沙的水声淹没。不远处的城墙边响起爆炸声,弥漫的尘雾中火光闪烁,交火开始。恶化到最后的人们拿起了枪和刀,要去圣都里寻找解药。

“他们就算进去了又能怎样?”乔安叼着烟,“治疗区在最里面的核心处。到不了那里就全死了。”

顾生凝视着高墙,遥远的记忆浮现。

十年以来,灾难在全世界蔓延。大多数人在失聪失明后,沦为野兽般的“鼠人”,死在疾病和寒风中。灾难勾出人心中的鬼,看不见世界里强盗横生、纵火和劫掠。城市沦为废墟。剩余的人建造了集合型社区,“圣都”。那里有医院、研究所和尚未经染指的文明。

多次调查后他们知道,最里面的人被治好了眼睛和耳朵。那片净土里感官丧失已不再肆虐,人们重新享受佳肴、聆听音乐、在明镜般的大湖边垂钓。有次老唐潜入后看到,半年前瞎了的老朋友在湖边作画。画得栩栩如生。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那里是如今荆棘世界里唯一的净土。

顾生看着小米,内心隐隐作痛。

如果南希还活着,他一定会让她见到光明。

“赶紧走吧,趁着雨小。”乔安吐出烟圈,“指路啊。”

顾生看了看小米。她在他手心里写。他抬起头,指了指西北方向。

那里一条小路劈开参天的松林,伸向暗绿世界的深处。

一行人穿上雨靴,拨开灌丛和荒草往里走。

老唐背上挂着猎枪,拉着小弟弟走在后面。

“他怎么样了,老唐。”顾生问。

“耳朵不太好用。”老唐摸出烟,“我每天都用你那台仪器,给他脑子扫描。发现他听皮层一大片都退化了。”他吐出烟气,“圣都里弄来的这些治疗仪,都是些便宜货。”他摸了摸后颈上的仪器。

“这东西管不了多少用。”边上乔安笑着。

“你们的失觉症没被治好。脑子里管眼睛、耳朵的那些脑区就会一直退化。这东西就是放点弱电流,给脑区刺激,不至于退化太快。”乔安伸手抓住一条金属柔性束。揉搓。

密密麻麻的金属销与他的头皮相连、像是银色的发丛。

“如果说失觉是癌症的话。这东西就是化疗仪,拖着你们晚点死,明白吗?”乔安说着,“没有真正的治疗,你们早晚都会变成鼠人的。”

他嘿嘿笑着,“顾生,你以前在研究所里工作。这点你应该最清楚。”

“闭嘴吧。”顾生看着他。

乔安不再说话。一行人出发。

雨后的白雾还没散,他们在参天的松林里行走。

小米继续在顾生手心里写着,指引着他们绕过沼泽、泥潭。

顾生发现,她好像对声音和光线有些敏感。下雨的树林里,一大片水珠滑进水潭里,响起哗哗声。等他走出几米回头看时,发现小米在停下听着,边上水潭里涟漪在扩散。当她直起腰来走的时候,水面上的波纹刚好消失。他有些惊讶。好几次他都怀疑她能看见。但每当他弯下腰,看着她那双灰白的眼睛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有次看到,她从口袋里拿出的那张纸。

那是港口边上的那片松林。

每一棵树木的年轮、纹理和枝桠都画得很清晰,无数棵树形成茂密的森林。那些树干是白色,脚下绵延的土壤是怪异的深蓝色,像是树长在波浪的海里。而天空被她涂成一片黑色。有几棵松树长在天上,但树干却是黑褐色、正常的颜色。

那幅画里的世界是混乱的。但又偶有一两处正常。

顾生觉得她有些奇怪。

林子里下起了大雨,他们在山洞里扎帐篷。醒来后发现,漫上来的水把一切都打湿了。顾生把小米从水里抱起来时,她在瑟瑟发抖。

“你的屏坏了。”老唐在边上伸手,指了指他胸前不再出字的屏幕。他们在山洞里架起火堆、烘烤衣服和设备。走出这片森林的第二天,前面出现了一大片荒废的旧城区。

乔安看着四周,“这里都被搜过了啊。”

“这里还没到,”顾生说,“继续走。”

他们走过荒草、在老城区中穿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飘着塑料袋和报纸。路灯边停着几辆老汽车,疯长的野草淹没了车身,仅露出车头的喇叭。

乔安拉开车门,摁下按钮。

嗡——强劲的气流从喇叭里喷出,他们脸上的皮肤阵阵波动。

顾生放下挡住的手。“这是…”

“七年前人们失聪后,城市里推出的新东西。上路开车就靠这些强声波避让,不记得了?”乔安捡起一块石头。

顾生看着那辆车。

多年前,好像和南希开过这样的车。

“听不见了还要开车,这不都没用了。”乔安把石头扔出去。一处窗户应声而碎,露出黑洞洞的口子。“这还有个商店?”他看过去。那是夹在巷子里一小片窗户。可能是不起眼躲过了劫掠。“进去看看。”乔安走进去。

老唐看着顾生,“也许里面有新的输入屏,能给你换个。”

他们跟在后面,穿过巷子、走进那家商店。

昏暗的房间里琳琅满目,几排货架上摆满了各种东西。顾生慢慢走着。经过一排货架时,小米忽然拉了拉他衣角,伸手指着什么。里面最大的货架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屏幕。边上立着牌子。上面写着。

【新型脑电波输入屏。该产品将脑中的思维信号转化成数字信号,输出文字的速度大大提升。让我们听到你的心声。】

她又指了指顾生胸前。

他嘴角扯了扯,伸手拿下新屏幕。在胸前按上。

屏幕亮起来的一刻,小米微微点了点头。

顾生感到心里有些发酸。

“你…为什么跑出来啊。”他在她手心写下,问着。

“他们不喜欢我。”小米垂下头。眼前一片黑暗。

以前这黑暗里总是充满喧嚣,有那些轮廓、影子和声音陪着她,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并不孤独。只是每次和影子们拉着手坐下,无意中碰到花草时,她的手指总会一僵。梦里的那些色彩又在脑海里出现了,那些鲜花、湖水和蓝天。久而久之,她开始魂不守舍。周围那些小影子都说那是不存在的,并开始嘲笑她,“结巴”“小傻子”。

而每当她问起母亲那些梦时。周围人影绰绰,母亲总会默不作声。等到夜深人静时,母亲才会悄然叫醒她,“那座城市就在外面。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一天晚上,她从那个绚丽的梦里醒来。看着眼前的黑暗时,她才真正发现,她忘不了那个世界。她要去那里。

顾生无声地叹气,更温柔地拉住她的手。

“走吧走吧,没有东西了。”身后的乔安说。

他们走出商店,走出逼仄的小巷,继续在老城区里穿行。街边停着几辆报废的汽车,烧的只剩炭黑的车架子,缠满绿色的藤叶,在风中轻颤着。两边的墙上都是黑白的涂鸦、标语,从黑洞洞的窗户里飘出腐臭。顾生看着四周,隐隐感到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什么。

前面长长的街道被疯长的荒草淹没,大楼的底墙上爬满苔藓。

他们好像在深入一个秘密。一个多年前的秘密。

乔安狐疑地嗅着鼻子,“路线没错吧?”

“没错。”顾生低下头,看着小米。

乔安望着前面长满荒草的路,拿出枪,“那你们走前面。”

前面的灌丛里有影子在动。他们全都停了下来。

“谁在那?”乔安举枪喝道。

没有回应。顾生把小米挡在后面,慢慢走过去,一把拨开荒草。衣着破烂的男人从树杈上摔了下来。“你——”顾生停在原地看着他。男人倚在草里,睁大眼看着他,像是活见鬼般,连连怪叫,转身跑进了草里。

“他怎么了?”他看着荒草中的背影。

“鼠人。还能看见。不知道为啥疯了。”乔安朝地上吐痰,“最近这样的家伙挺多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林荫下的小巷后,前面的密林里出现了一栋灰扑扑的建筑。层层大理石的台阶上落着厚厚的灰尘,大门紧闭。门前的柱子上喷着标语,“世界抛弃了我们。”顾生眼睛微动。

这是灾难发生之初的标语。

他再次抬头,望着荒草里的小路。这条路,好像是通往多年前的某座城市。记不起来了。那里…他低头看向小米。心里有些凝重。

“这里说不定藏着好东西。”乔安开枪射断门锁,一脚踹开大门。

灰尘瀑布般流下来,露出古旧幽明的大厅。他们慢慢走进去,闻到淡淡的檀香味。

“这里就是豪华啊。”他们看着四周。

大厅里明亮异常,两边的墙上挂着许多合影。

那些都是这里的历史。草坪的舞台上站着一支乐队,他们的金色乐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上面伸出许多条长袖子,套到台下的听众手上。

“这是…”顾生低头。左下角日期是七年前,刚好是失聪大扩散的时候。

“我说是吧。”老唐走过来,指着墙上的人像,“我亲眼看到过,之前那个朋友失明后在湖边画画。这里也有人在享受音乐。”他轻声说,“他们能治好。”

顾生点着头。

自从听不见后,他都忘了还有音乐这东西。

有人在碰他,他转过身。

小米拿着两只长长的透明袖子,套到他手上。

“这些东西,她怎么会用?”老唐有些疑惑。

“干什么?”顾生问她。

“听听。”她写道。他有些疑惑,伸长胳膊照做。

小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小提琴,架好琴弓,把长袖的另一端套到琴弦上。像墙上的照片一样。接着她闭上眼,开始认真地演奏。

无声无息。弓在弦上来回拉扯、颤动,发出听不到的琴声。还是不行。他叹口气,摊开手心。一种混合着尖锐、悠长的声波从长袖那边传来,一点一点地,引起他的皮肤上下起伏。韵律沿着手腕的血管传至心脏,治愈荒芜的双耳。他的眼亮了起来。

随着脸上肌肤的波动、如水般起伏,他好像真的听到了舒缓的音乐。

他惊讶地转头。小米正平静地演奏着。

一曲结束,他睁开眼,忽然感觉很舒爽。他深呼吸几口,“怎么会这样?我真的听见音乐了,你怎么做到的?”

小米眯着眼看他,“只要我们想象,音乐就还在。”

“你们在干啥?”老唐叼着烟。

顾生脱下长袖,套到他手上。

“这——”他张大嘴巴。

演奏被打断。乔安嗤笑着走过来,拿起那些长袖来看,“七年前的老古董了。这东西就是种传导振动的特殊材料,一种音乐的模拟罢了。”

“等给你们治好了,就能听音乐了”他看着顾生他们,“可是,这个小鼠人,怎么会用这东西?”

“照着墙上做的。”顾生看着他,“我们快赶路吧。”

乔安看了下墙上的照片,半半晌后,点了点头。

顾生拉着小米往外走,余光看着她。

她为什么会懂得这种音乐?

两人沿着幽暗的长廊往前走。经过尽头一面墙时,顾生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墙上那张照片。那是一张最大的照片,背景就是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很多人。男孩、女孩、大人……十几名身穿黑袍的人背对着阳光围坐一圈。他们抱着各种乐器,吉他、小提琴、小号。每个人背后都有屏幕,里面黑白影像涌动。孩子们面前是大片的懒绒地毯,上面摆着千奇百怪的东西,金属闹钟、发条机、不锈钢托盘……金色的铜壶表面映出一张张虔诚、认真的脸。像是要演奏音乐。

他的视线在一张脸上停下了。

那是个女人。披着黑袍、双眼紧闭,安静地坐在所有人中间。像是戴着王冠。

那是南希。

他感到呼吸都停止了。

多年前的那个雪夜,那张坠落的脸、解脱的笑容……所有的回忆都在这一刻涌现。午后的阳光晦暗,他静静地看着她。她脸上的皱纹变多了,带着些许苍老,静静地坐在泛黄的照片里,像是在时光里等了他很多年。

他的手指颤抖着,移向右下角。

看清七年前那个日期时,他捂住嘴巴。她…还活着。

“走啊,顾生。”身后老唐在拍他。

他拉着小米,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她还活着。南希还活着。

这么多年的梦境里,她无数次在自己面前坠落,留下他面对无尽的悔恨。如今,他终于能…他抬起头,看向前面长长的街道。远处荒草里的那一条路曲曲折折,通向荒芜的尽头。沿着走过来的轨迹、路线,通向前方……闭上眼,黑暗里浮现纵火、暴乱和蚁群一样的人潮。

他忽然打了个冷战。他想起来了。

那里是灾难的源头。

痛苦的记忆从心底上涌,为他的脸上涂上死色的白。

所有的灾难都是从那里开始的,从第一例失去味觉的病人……到最后整座城市被失明所沦陷、瞎了的人们在大街上相食。无数失明失聪的人们死在那里,饿殍遍地,疾病横行。士兵们也放弃了那里,转而筑起厚厚的高墙,将那座城市封锁起来,多少年来都没人再踏足。

那里应该是绝对的禁区、生命的黑洞,怎么可能有人活着?他低头看着小米。那里怎么会有,她所描绘的鲜花、音乐?他又想起了南希。照片上的她在和孩子们演奏音乐。难道…她去了那里?那座城市真的变了?

他们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前方绵密的松林里隐约露出几栋建筑的轮廓。他们踩在落满枯叶的小路上,向森林里面走去。老唐拉着弟弟跟在两人身后,望着头顶的绿叶遮天,交错的枝干上站满了数不清的黑鸟。

他忽然走上前,拍了拍顾生的肩膀。

“我们到底要往哪里走?”他的脸色凝重,把弟弟护在身后。

“你让他跟紧了,不要乱跑。”顾生看了他弟弟一眼,继续走。“再往前走就是那个地方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顾生在原地停下。

“再往前走就是那个地方了,那里十年前死了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老唐脸色有些变了,“你说清楚。”

顾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睛,“就是那里。里面还有人活着。”

“什么?那里都封锁多少年了。”

“她告诉我的路,就是通往那里。”顾生指着小米,“她说那里还有很多人。”

“她只是个鼠人。你相信她,我不信。”老唐看着她的灰眼睛,“进入禁区可能会加快失明。我是来找解药的,我不能拿弟弟的命来赌。”

“老唐,”顾生忽然说,“南希还活着。”

“什么?”他皱起眉,“在哪里?”

“刚才,我们进的那座歌剧院的墙上。我在照片里看见她了。她来过这。”顾生的眼神坚定,“也许那里真的变了,我们要去看看。”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林间的小路上,乔安催促道,“还不继续走?”

老唐揉着太阳穴。许久后,他转头,继续往前走,“要真是这样,那她怎么知道?”他指着小米说,“她看不见也听不见,怎么知道去那里的路?”

“她说,她妈妈曾去过那里。”顾生低头,看向小米,“而且…我感觉她很奇怪,她有时候,好像是能看到点什么。”他喃喃道,“她和其他的鼠人不太一样。”

老唐没再说话,拉着弟弟往前走。

他们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日落天黑的时候,前面树林里出现了一栋建筑。门前是大片的枯黄色草坪。

小米走到树坑下,捡起土里的松针、辨认着长短。

乔安和手下们踹开大门走进去。

顾生站在树木的影子下面,看着前面黄昏里的医院。

那是一片黑白复古的建筑群,中间纯白的房子立在密林里。那应该是研究所的分部医院,他记起来了。以前这里负责对孩子们进行脑部监测,有数千台扫描仪。

他望着夕阳下照的每一扇窗户,寻觅着有任何出现的人影。

他往前走,身后小米忽然紧张地拉住他。

“怎么了?”

“别进去,里面有不好的东西。”她搓着双手。

“什么不好的东西?”顾生问道。

她只是抠着手指,没再回答。

他叹口气,在桌边坐下。

远处一棵苹果树被夕阳照亮,上面无数苹果在晃动。

苹果什么味?他忘记了,最后一次吃是十年前。

嘴里竟然有了口水。

真是奇怪。他十年都没有口水了。难道这种味觉信号在此刻被打上记忆的烙印,忽然在大脑中放大,又唤醒了自己退化的神经反射?唤醒了自己对甜的渴望?

顾生看着那片白色连廊。心里思绪涌动。

这七年来,她一直住在这样的废墟里?就没有想过要找自己?

她用死亡做了完美的隐身,却留下他面对无尽的悔恨。

十年前那个午后的阳光降临,照亮这条走廊。女人揽过男人的腰,将手里的水果递给他,“顾生,给你买的苹果。最近嘴里没味。”

他放下手里的报告,咬口苹果。“你也没味?最近这样的病人挺多的。都是尝不出味、也闻不出味。”顾生走下草坪。

“是吗。那你们可得好好查。可能不是小感冒。”

南希在藤椅上坐下,拿出那本书来看。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他弯腰看书名,“这不是小学必读吗。”

“对啊,我最近看得上瘾。”南希把书拿起来,嘿嘿笑,“怎么啦?”

下一刻,昏红色的夕阳被黑暗吞没。医院里人满为患,呻吟声此起彼伏。南希跟在他身后急走。“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听不到了?”她看向窗外,草坪上的病人排成长龙,“我现在吃东西还是一点味也没有。”

顾生把手套扔进盒子,累得坐到沙发上,拿起水杯猛灌。

“研究院里怎么说?”南希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眼睛。

“脑子。”他喘着气说,“他们脑子里那块皮出了问题。感觉脑区在互相侵占。所有人的大脑都在退回小孩状态。视觉、听觉和触觉与皮层连接的神经突触,在松动。脑子里管着感官的那块地方乱套了。”

“那他们会怎么样?乱套了会咋样啊。”南希有点发愣。

“视觉皮层占着30%、听觉是3%、触觉是8%。这些皮层上大小不一的脑区,会逐步退化。失去嗅觉后,就是听觉,再就是视觉。”他放下水杯,指了指她手上的书,“最后就像这本书里面主人公一样。明白了吗。这种病会找上我们所有人。”

南希哆嗦着,把那本书放下。“顾生,我怀孕了。”

他愣住了,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悲喜交涌。

很久后,他伸手抱住她,红了眼圈。

顾生猛然从回忆中醒来。老唐站在他面前,正在拍他肩膀。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周围笼罩在昏暗中。“你在外面等我。”他对小米说。

她搓着双手。老唐招来手下,让他在原地守着小米。

两人走进医院。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他们绕过一间间空荡的病房,搜寻着。不好的东西…她为什么这么说?他往前走着,心里涌动着疑惑。这一路上走过来,他能感觉到,她不是一般的鼠人。

前面人影绰绰,他们走过去。乔安和手下们正站在一扇紧闭的铁门前。他的袖子被抓开了,皮肤上多了几条血痕。正挥舞棍子,砸着铁窗里伸出来的一只手。两人慢慢走过去。顾生看到,铁窗里抵着一张男人的脸。他双眼灰白、灰头土脸的,嘴里流下长长的口水,正伸着胳膊向外乱抓。

“真是疯子。”乔安用力砸下去,“抓我?”

顾生屏住呼吸,看向男人身后。昏暗逼仄的房间里,摆着床和桌子。

夕阳从墙上敞开的窗户里投进来,照亮桌上的那台仪器。皮层扫描仪。他认出来了。长长的红蓝线从仪器上伸出来,连到男人的后脑上。随着他呼吸的变化,屏幕里浮现出黑白的脑功能区。他看着屏幕,上面的脑皮层成像里,原本听觉、视觉脑区的那两部分在慢慢扩大、蔓延出无数细小的突触、朝周围扩散。

顾生后退两步。

“他退化的脑区在扩大,这能唤醒听觉和视觉。”他低声对老唐说,“这是能根治失觉症的方法。”

“那他为什么这副样子。”老唐只是看着那个男人,“看起来像鼠人疯了。”

顾生沉默了,看向男人身后的房间。

夕照在昏暗的房间里游移,照亮桌上的阴影。那里堆着很多张画。

一幅一幅的涂鸦画。晴天烈日下,暗绿的松林里医院大门敞开,男孩女孩在跑。草原上方是黑蓝色的天空,两棵松树长在白色的云里。水池中间屹立着灰色的人像,吐出黑色的水……所有的涂鸦画都是上下颠倒、颜色错乱的世界。就像…小米曾给他看过的画。他又想起小米在港口画下的松林,里面偶有黑褐色的正常颜色的树。

而这个男人的画却像是完全错乱的世界。

就好像……他能看见。但看见的不再是这个世界。

“这是什么鬼地方,关着这些疯子?”乔安往地上吐口痰,掐着腰走开了。

“走吧,没什么东西了。”老唐把那些止血绷带、药品塞满包。顾生转身,走过长长的甬道。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把每一扇铁窗里那些疯狂的脸都看过了,没发现南希。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顾生走到小米面前,拿出她在港口上的那幅画。

“你那天,能看到那片森林?”

“没有。”小米回道。顾生回想着,她那天曾站在树前,抚摸过那棵参天的红木。但她怎么会画出整片森林呢?他拿起那幅画,看着天上的白色线条。

“你觉得风…是白色的?”他问道。

“白色是吹着脸的东西。清凉、哗哗响。地上长着的草叶。清凉、顺滑。”

她在顾生手心写下。

她画的那些松林中,树皮的纹理细腻清晰、丝毫不差。就像用放大镜观察的。他的嘴角在抖动。她看不见。怎么画的?他不知道小米是怎么凭借着手指、鼻子摸索出了世界的轮廓。但就像那个男人,这样画中的世界颜色错乱、上下颠倒。

“哪些是棕色的?”他看着那棵长在风中的、黑棕色的桦树。

“棕色很粗糙、风吹过有萧萧的吹孔声。”小米在他手心写下。

她好像在用触觉感知颜色。

他重新审视那些画。医院、松树和草叶……所有物体的形状和线条都画得一清二楚,只是颜色与正常世界不同、有些怪异。小米在港口时的表现是有方位感的,也能辨认万物的轮廓。但好像也只有轮廓,就像世界在她眼里是未染色的模型。

他把小米拉到面前,盯着她的眼。

她小小的眼睛里弥漫着白雾,是完全坏死的症状。

“你怎么看到这些树、这些草的?”顾生举起那幅画,问小米。

“只要我们想,就能看到。”她在他手心快速写下。

“只要…我们想?”顾生念着。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歌剧院里演奏时她也是这么说的,“只要我们想,音乐就还在。”

没有眼睛,拿什么想象世界的颜色?

他看着小米,感到她身上涌动着无数谜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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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水母 题 图 《维斯珀》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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