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做得很好，但需要有人从后面推他一把

文/罗敷

| “妈妈，我不想上少年剧场班，我还是想上抓马的常规课。”

豆豆听说自己要升到少年剧场班，张口就拒。其实他很喜欢看少年剧场班的演出，平时在抓马中心也看过他们排练，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内心很向往却表示出不愿意的样子？

嫒嫒老师知道了，对豆豆说：“豆豆，少年剧场班不是想上就能上的，是雯雯老师从你的各方面进行了评估，认为少年剧场班适合你，所以就推荐给我了。”

豆豆竖起了耳朵，很注意地听着，脸微微地发红。

| “是真的吗妈妈？雯雯老师这么说过吗？”

豆豆转头问我。我说是呀，雯雯是这么说的。豆豆得到鼓励，不反对了。

少年剧场班开学的第一天，天气闷热。我特意给豆豆找了一件背心，他瞥了一眼，二话不说拉开衣柜，自己从里面翻出一件特厚的polo衫穿上。

我说今天多热啊你穿那个干啥？他答道：

| “没关系，这件有领子，今天是我参加少年剧场的第一天，穿有领子的衣服显得正式——”

我愣了。这孩子打小就是疯疯癫癫的，从来就没“正式”过，突然想显得“正式”，足见在他的内心，参加少年剧场这件事对他来说不仅神圣，还有至高的荣誉感。

我说那我也正式一点吧。结果参加少年剧场的第一天，豆豆穿上了有领子的厚厚的polo衫；我放弃了穿牛仔裤改穿了裙装。临出门前他建议我涂点口红，我就拿起了口红，然后我俩穿戴“正式”很激动地去了抓马。

△豆豆在抓马的上课日常

上课记录帮助我发现了养育中的很多问题

豆豆上抓马课好几年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第一节课。当时的引导者是雯雯老师，第一节课刚上完，雯雯就来找我沟通。

那天他们探讨的是 “什么是真正的需要？” 小伙伴们经过研究，认为大猩猩在动物园里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想要交朋友，雯雯就让孩子们扮演一下大猩猩需要朋友的姿势。

有的孩子是笑着对人勾勾手指头，有的是招手，“来啊，交个朋友吧！”有的是抱拳，豆豆是扑通一声跪下：

| “求求你跟我交朋友吧！”

△豆豆在课堂上“扑通一声跪下”

雯雯老师非常敏锐，跟我聊到豆豆的上课表现时，提了一下这个细节。

我听完愣在那儿，眼泪哗啦就流下来了。刚开始我很心酸，心想豆豆你至于吗交个朋友还要下跪？但和雯雯聊完，我自己就琢磨为什么，慢慢理解了豆豆这个沉甸甸的姿势。

那一年我们搬了家，他上了小学一年级，搬家之后我和他周末才见，他像一只候鸟，周末和节假日迁徙到我这边，但这边的小朋友他又不认识……我没有想到这在我眼里是正常的生活但于豆豆来说却意味着动荡不安和强烈的孤单。

上《小偷和他的父亲》这堂课时， Coco老师要孩子们一一扮演走进神庙的人并许愿。

豆豆向神许愿道：

| 我的父母不在，去打猎了。我是一个7岁的孩子. 我希望和家人团聚，爸爸妈妈能在一起。

看到这儿我又一次泪奔。那段时间跟着了魔似的，孩子一上完课我就眼巴巴地等着看上课记录，完全当心理学和哲学课去读。上小学一年级那年，豆豆情绪不太稳定，但当时我并不清楚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我因为不了解有些焦虑。

在我看来，养育孩子不了解孩子非常危险，因为你不了解他就没办法真正帮到他，结果养育过程会越来越焦虑然后失控，最后迷失了方向。

我庆幸自己可以通过抓马课看到豆豆在戏剧保护下那些真实的反应，了解到他的脾性，他内心的想法。从而也懂得他情绪上的有些爆发是因为他的生活跟以前不一样了，他需要独自应对来自学校，家庭和人际关系带来的各种压力。

比如有一段时间他对大人充满质疑，认为我跟他爸爸“合伙儿欺负”他，所以跟我处处对着干。刚开始我觉得他胡搅蛮缠也气得要命。

后来当Coco老师带孩子们探讨《人鱼尼克》时，我从上课记录中找到了原因。故事里的人鱼尼克特别喜欢到海里游泳，但村里的人觉得海很危险，会给大家带来灾难，就下了禁令。人鱼尼克的妈妈给了尼克一双鞋让他穿上，希望他就在岸上玩玩，不要下海，但是尼克有了鞋，还是忍不住要去海里。

这时Coco老师抛出问题：那尼克出门的时候，他会怎么对待这双鞋呢？Coco老师后来也跟我聊到了这个细节。说孩子们纷纷上去表演，有的把它藏起来，有的是挂在脖子上。

都兰扮演尼克，他拿起鞋，直接把鞋扔到远处：“去你的吧！” 豆豆扮演尼克，做出用打火机点着鞋子的样子说：

| “我不愿意穿鞋，你越是让我穿鞋我越不想穿鞋。我要把这鞋烧了！”

△豆豆在《人鱼尼克》课堂上“烧鞋子”

看到这儿我明白了为什么有时候我一句非常平淡的话都会惹得豆豆大发雷霆，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为什么你们大人可以花天酒地，而我们小孩儿就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的话了。在他这个年龄，除了外面的大环境施予了太多压力憋了一肚子火，另外作为家长，我们自己是不是经常在他们面前暴露出那种不怒自威的控制欲呢？

感谢抓马，豆豆和小伙伴们在故事探索中经常可以彼此看见，而每周学习抓马的课程记录分享也帮助我不断发现养育中的很多问题。豆豆每堂课的课程记录分享我都保留下来并存了备份，它们见证了孩子们的童年，弥足珍贵。

△豆豆在抓马课堂上的探索

看到孩子在抓马的温柔庇护下慢慢成长，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深深的依恋

豆豆刚到抓马有一段时间不愿意上去扮演，我当时有些疑惑，认为他可能缺乏自信。雯雯老师却说，孩子之所以迟疑其实是没有准备好，他在观察，他要确保周边安全才肯放心地交出自己，所以一定要给他时间，“我知道他是可以的，他是那种其实可以做得很好，但需要有人从后面推他一把的人。”

抓马老师怎么这么懂儿童心理呢？我受到老师开启，就找了些这方面的书看，爱上儿童心理学，是从豆豆上抓马课那年开始的。

一个多月后，豆豆上到了《丑小鸭》的第三节课。记得那天课后雯雯很开心地告诉我，说她想了个办法，豆豆终于肯上去演了。那一节课，在雯雯的引导下，豆豆终于把自己完全打开，创造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丑小鸭。

看到孩子在抓马教育戏剧的温柔庇护下慢慢成长，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深深的依恋。

豆豆参加抓马少年剧场班过程中，我认识了很多妈妈。尤其在后期孩子们在黄草湾郊野公园排练，拍摄，以及在蓬蒿剧场排演那两天，我们这些平时没多少接触的妈妈们终于为了同一件大事情坐在了一起。

大家很快就熟络起来，我们一边为孩子的这次演出提供各种后援，一边抽时间聊养育中存在的问题，我突然发现身边原来有这么多人和我的育儿理念相同，我有一种找到归宿的激奋，开始从自己的内心出发理解抓马为什么要特意为孩子和家庭建立这样一个社群交流平台了。

尤其在疫情期间，大家都关在家里，生活变得不正常，很多人感到苦闷和迷茫，曹曦老师一直跟我们线上互动，帮我们解决困惑，当大家都失去了方向，我们更要彼此连接共同守望。

△豆豆和妈妈一起在公园排练后的午餐时刻

抓马.少年剧场《石头田》项目选角色时，嫒嫒老师希望孩子们自我推荐。豆豆最想演的就是村民老褚，他觉得老褚基本上都在台上，露脸机会多。另外老褚又基本上是群戏，一堆人都在台上让他觉得安全。

豆豆为了让嫒嫒赞同他演老褚，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试戏。姥姥睡完午觉想喝口水一下午吓得都不敢出来，只能卧室里干呆着。因为一出来，豆豆就很生气，质问她为什么要在他演戏的时候跑出来。我呢，负责和豆豆对词兼摄像，只要看到我稍微流露出迟疑的神情，他就立马说：

| “是不是演得不好？那我再来一遍吧。”

豆豆是第一次参加少年剧场班，他虽然没有直接说自己紧张，但演出前几天反复问我：“妈妈，到时候我忘词了怎么办？”或者“万一我想咳嗽呢？”（他那几天感冒）。去蓬蒿剧场演出那天早上我给他做了爱吃的三明治，他咬了一口就不吃了，说不能吃太多，要留着肚子在台上吃馒头。因为在剧中，村民老褚经常嚼着馒头跟一群村民围观九岁的稻子并说风凉话。

《石头田》项目探索的是人处在绝境下，如何死磕到底的一个故事。爹死了，娘瞎了，好不容易租来的一块地但全是石头，根本刨不开。稻子才9岁，他每天在石头田里使劲全力想把那些石头刨开，种点吃的养活自己和母亲，可是他手里的镐是坏的，稻子绝望了，喊：“爹，你为什么抛弃我？”。

坐在观众席上的我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作为孩子家长和强大妈妈后援团之一，按说我对这个剧情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是当稻子喊：“爹，你为什么抛弃我？”的时候，他那种孤独无助，只能跟自己死磕才能活下去的痛苦依然击中了我。

戏里戏外人生何等相似，当我们遇到困境，被命运抛掷在无人的荒原，内心的孤单和痛苦和稻子是一样的。抓马排演这部戏的意义除了赞扬少年的坚持，我想或许还有跨越鸿沟，呼唤理解和爱在里头吧。

那天孩子们在蓬蒿剧场连演三场，最后一场演完都疯了。豆豆在台上走来走去，不愿意离开，回家路上背了一路的台词，到家差不多晚上10点半。演了一天按说累了，但他还是很亢奋不愿意睡觉。12点多终于被我催去洗了脸，我看他脸都皴了，想帮他抹点面霜，豆豆一把推开我的手，不耐烦地说：“难不成一个大男人在自个儿的家都不能有半点儿清净吗？” 这是《石头田》里“老王”的台词，没辙，还在戏里呢。

△《石头田》剧照/2020

他用从抓马戏剧课里学到的经验建立了自己的理想国

抓马戏剧课在周末，周中不上课，一周才上一次。但是一周一次对豆豆来说特别不过瘾。就像没吃饱的孩子似的，他满脑子“演”。

傍晚一进家门鞋也没脱就火急火燎说有一个特别好的故事，希望我吃完饭跟他“演”一下，也等不及我回答自己就叽呱叽呱讲开了——原来都提前编好了的。我一般前面听得很仔细到后来就恍惚了，还不幸被他发现，豆豆特别气愤，声泪俱下责怪我不用心，敷衍他等等。真是冤枉啊，我不是不用心，是妈妈没有抓马老师那个能力，可以把你带进情境，好好地做一场戏好吗！

但是豆豆不懂，他认为我后来的恍惚是因为累着了。为了不影响做戏，就想办法帮我减负，主动做家务，拖地，收衣服，整理沙发，有时候还飞跑到楼下超市给我临时买个油盐酱醋什么的，完了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 “妈妈我做了这么多事儿，吃完饭你能陪我演一下吗？”

我一边配合着他瞎演，一边默默地想，抓马要能进驻小区就好了，能扩招就好了，就可以在海淀再开一个，豆豆就可以天天上。

去年暑假，豆豆在小区的儿童滑梯那儿秘密发展了一名“女特工”，紧接着他在亭子那块儿的“面馆”当上了一名殷勤的“店小二”，那儿总是坐着好几个 “客人”等他上面。

假期对豆豆来说是神仙日子，因为每到下午三点，他就和另外几名“法师”拄着“法杖”从家里出发赶到滑梯这儿集合，玩到天黑才回家。据豆豆自己说，这个游戏因为不断升级所以非常有意思，唯一的遗憾就是捡来的“法杖”不够结实，三天两头地断。

豆豆现在不怎么找我做戏了。他有自己的游戏伙伴，小队伍还在慢慢扩大，他用自己从抓马课学到的经验带着小伙伴们一起建立了自己的理想国。

11月10日，抓马十周年的纪录片正式上线了。当夜一口气看完，那些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老师，那些眼看着从小变大的孩子们的面孔，片子里那些闪耀着理想光芒的坦诚表述，让我再次感慨，在成长的关键时刻邂逅抓马，豆豆和我是何其幸运！

认识你自己

——抓马教育十年

纪录片已在B站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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