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苦难与分离：变化中的中国的写照

老家庭照片背后的故事照亮了这个国家动荡的 20 世纪。

摄影艺术于 19 世纪下半叶传入中国。不久之后，照相馆首先出现在中国的殖民条约港口，后来又出现在更远的内陆城市。神秘的新贸易让许多好奇的中国人审视了全国各地的日常生活。

我们中的许多人在镜头前都感到不自在。直到1970年代，很多中国人，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偏远地区的人，出于迷信而拒绝拍照。70年代末，深入山东省，一位《山东画报》记者惊讶地发现，他的采访对象断然拒绝拍照，生怕相机会迷惑他们，吸干他们的血。

然而，摄影很快在人们的生活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在数码相机和智能手机出现之前，富裕的家庭和那些被认为是受欢迎的社会阶层的人在庆祝节日和家庭团聚时，经常去当地的摄影工作室。

在中国动荡的近代历史进程中，它们让我们得以一窥中国人的日常生活。

1920 年代，一位外国传教士拍摄的山东省烟台市一个农民家庭的照片

上图由一位外国传教士在 1920 年代拍摄，描绘了中国东部山东省烟台市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作为资历的标志，家庭中最年长的成员坐在最前面。白胡子族长坐着吹捧一根粗凿的手杖，几乎就像主教的权杖。从他妻子的小脚，我们可以推断出她小时候是被绑过的。中国于 1912 年正式禁止缠足，尽管这种做法在某些地区一直持续到 1949 年。

在这对老年夫妇的两侧是他们的儿子和他的妻子。后排女性的身份不明，但可以看出，这个家庭中男性是少数。后排抱着的婴儿很可能是个女孩；如果她是男孩，一般都会被她的母亲或祖母抱在前排。这个更享有特权的职位象征着这个家庭有一个男性继承人。

早在 1920 年代，一个男人很少的家庭就会处于社会和经济劣势。尽管有些人定期被召集到战争中，但大多数人为他们的家人提供了额外的劳动力，并在危难之际提供了保护。传统上，中国家庭给予儿子的地位高于女儿。除了中间那名喜气洋洋的少女外，其他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也许是因为传教士的想法是为家人拍一张即兴的照片，而不是让他们有时间穿上所有的盛装去当地的工作室。

这篇文章开头的图片，摄于 1931 年，摄于现在的山东沿海城市龙口市，描绘了一个家庭的三代人，全是男性，穿着传统服装——成年人穿着长袖长袍，孩子们穿着简单的夹克，叫做瓜子。坐在中间的男人是照片主人的曾祖父，一家之主；他的大儿子站在最右边，他的二儿子——主人的祖父，不愿透露他的名字——站在最左边。最小的儿子是左起第二个，而两个小男孩是大儿子的孩子。

曾祖父年轻时在当地一所私立学校任教，并为科举做准备——这是一项艰苦的公务员考试，使中国最优秀、最聪明的人能够在清朝的朝廷中获得工作。但1905年，在他实现梦想之前，科举制度被废除了。大儿子吸食鸦片，拍下这张照片后不久就去世了。与此同时，三儿子开始赌博，把大部分钱都花光了，过着平庸的生活。

然而，二儿子在 1920 年代的某个时候前往中国东北，当时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在那里，他开了一家袜厂，到 1931 年日本入侵时，该厂已经赚了很多钱。据他的孙子说，他很乐意为受压迫的家人提供经济支持；在中国传统中，一个成功的家庭成员在遇到困难时照顾他的亲人，这被认为是有责任感和有德行的。

1930 年代日本占领满洲时，他们对棉花产业进行了严格控制。由于棉线突然短缺，二儿子的袜业倒闭了。尽管他在北京和天津等城市进行过其他创业，但都没有成功，最终他回到了农村老家种地。

重庆吴家的照片，摄于 1947 年左右

上个世纪左右，国共内战可以说对中国家庭产生了最深远的影响。这张照片拍摄于 1947 年左右，拍摄于中国西南城市重庆富有的知识分子吴家。拍摄时，她的丈夫已经去世。她的儿子和儿媳坐在她身后，而大女儿的儿子则坐在叔叔的膝盖上。后排是她的三个女儿。从左到右分别是吴亚华、吴京华、吴德华。

儿子和他的妻子——分别叫吴景焕和张启云——都是中央大学建筑专业的毕业生。位于中国东部江苏省南京市的中央大学是中国顶尖的大学之一，为了躲避日本的入侵，它于 1937 年至 1946 年迁至重庆。（后来迁回原址，即今天的南京大学。）京华毕业于同一所学校的历史系，而德化毕业于重庆大学。拍摄照片时，年轻的亚华正在著名的重庆南开中学读书。她的制服是那个时代的典型。

1949年国共内战结束时，中国的文盲率高达80%。剩下的 20% 包括那些按照今天的标准只能被认为是部分识字的人。

长女景华嫁给了国民党空军军官。随着共产党解放全中国，国民党于 1949 年逃往台湾。与此同时，德化和亚化都嫁给了解放军士兵。因大陆与台湾关系紧张，一家人被分成两半，数十年不见对方的下落。

1980年，两岸关系有所缓和，一家人试图联系在台湾的亲人。先是在香港报刊上刊登“失踪亲人”或“走失亲人”的广告，后因大陆居民仍无法上岛，便请旅行社前往台湾寻找亲人。亲属代表家庭。80 年代中期的某个时候，他们找到了景华的丈夫。直到那时——分居三十多年后——他们才听到京华在 1950 年代死于心脏病的悲惨消息。

张家的照片，摄于山东省，1966 年 5 月 18 日。

这张照片可以追溯到 1966 年 5 月 18 日，也是在山东拍摄的，展示了另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张家。父母双方都带着他们 15 岁的女儿和三个儿子（分别为 13 岁、9 岁和 3 岁）来到位于一个不知名县城的照相馆。“对于当时的普通农村孩子来说，这将是一个无比幸福的时刻，”该家族的后裔张玉红解释道。

当年，张家靠在县城当杂工的父亲每月挣的几十块钱过活。然而，他们的生活即将发生巨大变化。5 月 16 日，就在这张照片拍摄的前两天，毛主席正式宣布文化大革命的开始，这是一场规模庞大的政治运动，它影响了几乎每个中国人的生活。

70 年代后期，运动结束后，一些家庭恢复了在当地照相馆拍摄肖像的传统。然而，在 1990 年代，数码相机的日益普及标志着中国数千家简陋工作室的终结。科技的便利已经扼杀了传统全家福的形式和庄严，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简单地拿出智能手机，打开相机功能，自己进行“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