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见了鬼。谭涛手搭那个搔首弄姿的女前台并肩而行,俩人时不时,有说有笑的。
“狗日的谭涛!非撕了你不可……”
“小祖宗,别惹事!”刘晧紧捂我的嘴。
气得扒开他的手,我大声吼叫,“不是你姐姐,你当然不关心了!”
刘晧沉闷半晌,丢掉手头的烟,“其实我早发现你姐夫有问题了。”
“啊。”我惊得下巴快掉到地上,“你怎么知道的?”
“你想想啊,你姐夫快六十的人了,天天打扮得像小年轻,这不足以说明了他有鬼?”
刘晧的一席话点醒我。
几次去我姐那儿,老感觉不对劲。
姐夫不是待在前台,就是躲在办公室里玩手机。
我笑话我姐,“姐,姐夫越来越乖了啊。”
姐与我相视一笑,“你这个小机灵鬼,监督上你姐夫啦。”
我推搡姐姐的胳膊,我们重回打打闹闹的场面。
和刘晧在北京的一周,过得魂不守舍的。
几次在北海公园,我两眼发直,呆愣地盯着湖水出神。
方茹,我的亲姐姐,我要不要捅破谭涛背着你干的坏事呢?
“方纯,起来,帮我拍照片嘛。别光坐着发呆。”
刘晧拉我起来,我暂且把谭涛的破事儿放置脑后。
夕阳西下,刘晧背着耍性子的我往酒店跑,“刘晧,慢点儿。当心摔跤。”
刘晧跑得很欢快,“你们看,这是我老婆!”
23年前,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肩上扛着一个幼小的女孩儿,风一般地穿过铁轨。前方200米处,疾驰的火车,头上冒着黑烟“呼哧呼哧”怒吼而来。
两个孩子刚跨过冰冷的轨道,黑色的车头轰隆隆地驶过。
“小纯,你怎么啦?”大孩子拍打小女孩惨白的脸。
2分钟后,名叫小纯的女孩哇唧大哭,“姐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被喊姐姐的大孩子紧紧抱住小女孩,“小纯,你好好的。你看,你还能哭。”
小女孩转过身,摸摸腿,捏捏细小的胳膊,“姐,我快吓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姐姐半蹲下身说:“小纯,上来。姐背你回家。”
刘晧颠得我腰都折了,我一路揪他的耳朵,敲打他的头。
23年前,我倚靠于姐姐踏实的后背上,迎着斜阳,安安稳稳地回到家。
不是姐姐眼疾手快,救我脱离危险,哪来得现在的快乐。
每思及与此,我会特别地揪心。
“谁也不准欺负姐姐,要是你敢,我要你好看。”
年幼时发过的誓,激战出我对谭涛的忿恨。
“我回去收拾你,谭涛。”
从北京回来后,处理完手头的事,我急匆匆地订了飞往广州的机票。
“姐,我来啦!”不到大门口,我就吼上。
一个年约50,穿戴讲究的女人,笑盈盈地张开双臂迎接我。
“你呀,多大了,像个孩子一样,没礼貌。”
抱起姐姐转了两圈,吓得她直叫唤,“放我下来,越来越没正形。”
和姐姐手牵手走进宅子的大厅,放下行李箱,我东张西望。
“找什么呢?刘晧可不在我这里。”姐姐故意打趣我。
楼上楼下地跑了一圈,我气喘吁吁地问:“姐,姐夫呢?怎没见他人。”
“他啊,出差了。有个客户那里有点问题,我派他去了,正好他也熟。放别人去,我不放心。”
“是这样啊……”我想开口直截了当地说北京的事。
“方纯,怎么了?方纯……”姐姐用力拉扯我的衣袖。
定了定神,我挽住姐姐的胳膊,“姐,我饿了,有吃的吗?”
话到嘴边,我咽了回去。
我决定亲自出马解决这件事,替姐姐出这口恶气。
“咳咳,你是温惠芳?”
前台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忙碌。我斜靠着台面,冷眼直视她。
女孩毫不示弱地瞪向我,“是啊,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谭涛十天前在北京,而你请假却说,你妈病危。”
女孩脸色大变,低头小声说:“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是见证人啊,我还拍了照,你说,这算是证据吗?”同样低下头,我和她怒目而视。
女孩从里走出,经过我身边,小声嘘嘘,“我们天台上说。这里不方便,人多眼杂的。”
“你想怎么样?要挟我吗?”
温惠芳刚才的软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挑衅的眼神。
“你这么年轻,何苦干下三滥的事情。再说谭涛只是跟你玩玩,你还当真了。”
不狠狠扎一下她,我愤恨难平。
“你是方纯吧?”温惠芳笑嘻嘻地说:“其实那天我也看到你了,你和刘晧去北京休假的吧?”
这种时候了,还笑得出来。不愧是做小三的料,心理素质够强大的。
指着她的鼻尖,我怒喝:“我限你尽快离开谭涛,否则有你好看的。”
踢踢脚边的杂物,她笑着说:“你真是个孩子。方总把你宠上天了。这样吧,建议你回去问问方总,把事情搞清楚了,再来指责我也不迟。”
温惠芳扭动纤细的腰肢,径直走了。
我气得直戳远去的背影骂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温惠芳那小妮子为什么说要我找我姐去?”我百思不得其解。
估摸了两天,我瞄准谭涛“下手”。
谭涛有一个爱好,平日爱去一家叫“爱晚亭”的茶室喝茶。
今天周三,他肯定又在里面附庸风雅。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姐夫,好雅兴啊。”我土匪一样,大力地推拉门。
“小纯,你怎么来了?”谭涛眼神闪躲,顾左右而言它。
清清嗓子,我扯着喉咙喊,“姐夫,北京的景色真美呀。”
谭涛丝毫不慌张,面朝他的狐朋狗友说:“我有点事,大家自己玩。今天的单,我买了。”
众人哄堂大笑,“谭总,这小姑娘追着你跑,艳福不浅那。”
谭涛双手作揖,连说几声抱歉后,随我侧身出屋。
另一间茶室里,谭涛起身递茶,“小纯,给。喝茶。”
“别忙了。”挡下茶杯,“我姐对你不好吗?你竟然背着她偷吃……”
“小纯,我……”谭涛欲言又止,“我和你姐姐的事,你最好别管。”
在我眼里,谭涛一向是好男人的典范,没想到他能说出此话。
“我为什么不管,她是我姐姐。你知道我们的感情吗?”茶水被无情地泼向谭涛的脸。
擦擦水渍,谭涛平和地说:“小纯,我和你姐把你当我们的孩子看待,所以,你今天的行为,我不追究。”
谭涛起身要走,我堵住门,“你别想走!今天不给个说法,休想从这扇门走出去!”
“真的要这样吗?”谭涛苦笑道:“小纯,有些事不知道的好。这也是你姐交待的。”
谭涛的态度,我很抓狂,我大骂他,“你就是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勾引小姑娘!”
“我没勾引她,是你姐安排的。”谭涛垂头丧气地说。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净说可笑的话。骗小孩也不是这样骗的。
我不依不饶地吐口痰,“呸!别抺黑我姐。你就是不要脸。”
谭涛不想与我纠缠,看得出来很无奈。
“方纯,这样吧。我开车载你回去,我们一起去找你姐姐,看她怎么说。”
此话正合我意,我今天务必办妥此事,否则对不起我姐姐。
谭涛和我,前后脚进了门,“咦,你们俩一起回来的?这么巧啊?”
姐姐迎上来,“小纯,吃饭吧。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
我拉住想闪躲的谭涛,“姐夫,不说有话说嘛。”
谭涛抬脚上二楼,我拽下他,“说吧。我姐正好在家。别想糊弄我。”
姐姐轻拂头发,不晓得我们唱得哪一出,“怎么了?谭涛,你要说什么?”
“我,我……”谭涛拼命地向我姐使眼色,“那个……”
我猛地跺脚,“姐,我直说了吧。姐夫他外面有人了。”
屋子里空气凝重。
我姐首先打破凝重的气氛,“小纯,我知道。”
我无法置信,连连摇头,“姐,你骗我的。你知道你不管?”
白色的五斗柜抽开,一张齐整的报告躺在里面。
“小纯,你看。”姐姐语气平缓,“我们想瞒着你的,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是那个字,是那个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字。
蹲下身,我掩面哭起来。
“姐,为什么?为什么?”
姐姐拥我入怀,轻声抚慰,“小纯,没事的。姐姐年纪大了,总有那一天的。”
“不要,不要”我哭得更厉害了,“我不能没有姐姐,不能没有姐姐。你答应过妈妈,说要永远照顾我的。你不准失言。”
泪水浸湿了衣衫,我第一次感到害怕。
牢牢擎住姐姐的胳膊,我要弄明白谭涛的事,“姐,那姐夫和温惠芳是你安排的吗?”
姐姐双手紧握我颤抖的手,“姐姐不想他以后孤苦伶仃。”
我更不解了,“不还有谭明嘛,您说得什么话,我越发听不懂了。”
“来,小纯,”姐和我相拥坐下,“有些事,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孩子太大了。”医生手中的仪器扫过年轻女孩微隆的肚子,“如果强行引产,怕是有风险。”
一番交谈下来,方茹进退两难。
“方茹,怎么样?医生怎么说?”谭涛搀扶行动缓慢的方茹,急切地问道。
“老谭,怎么办?医生说强行的话,大人有危险。”方茹六神无主,自顾自地说话。
接过报告看了看,谭涛鼓足勇气认真地说:“方茹,我愿意做孩子的爸爸。”
方茹酸楚地笑了笑,“老谭,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没心情。”
谭涛整理齐衣服,双膝跪地,“方茹,请你嫁给我吧。”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大家纷纷围拢来祝福鼓掌,“嫁给他,嫁给他!”
方茹想解释,却无人理会,众人拼命地撺掇,“嫁给他,嫁给他!”
打断姐姐的讲述,我关切地问:“什么意思?姐。我不懂。”
“耐心听。”姐姐示意我重新坐下。
母亲病危,恋人突遇车祸而亡,方茹的肚子日渐长大。
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父亲,孩子怎么出生?
对,对,找老谭,只能找他了。
方茹和谭涛从前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后来,方茹辞职下海经商,但两人时不时有联系。平素,方茹把老谭当大哥处。
“这么说,谭明不是姐夫的孩子?”我再一次打断往事的阐述。
姐姐点点头,“嗯”。
想起来了,那一年,姐姐突然宣布要结婚。母亲参加完我姐姐的婚礼,就与世长辞了。
“姐,我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辛苦,”趴在姐姐的肩头,恨自己太无能,“姐,那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男人去找别的女人啊。”
“小纯,你……”话到一半,门铃响起。
谭涛打开门,是温惠芳。
“谁让你来的?”我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温惠芳绕过我,热情地打招呼,“方总好。”
姐姐同样热情地说:“惠芳,你怎么来了?”
“方总,我是来辞行的。”温惠芳递上一张信封,“这是当初你给的50万,我一分没动。”
姐姐怔了一下,追问道:“我们不是约好的嘛,怎么你不答应了?”
温惠芳红肿着眼说:“方总,我和谭总是去北京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方茹,我们咨询过大夫了,”谭涛正声说道:“只要你配合治疗,医生说没问题的。”
“是呀,方总,”温惠芳塞入一张卡片,“这是我去寺庙祈福得福,说实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权当心理安慰吧。你收下,方总。”
母亲逝世后,我头一次目睹姐姐哭得稀里哗啦。
“惠芳,惠芳。”
“方总,没问题的,相信我。”温惠芳捏捏姐姐,“谭总多好的人,为了他,你要好好活下去。”
姐姐目送温惠芳上了车,直到看不到车的背影。
一个月以后,姐姐、我、谭涛、刘晧,对,还有谭明,我们一起飞往了北京。
手术室门口,厚重的铁门裂开一条缝,“谁是方茹的家属,方茹的家属。”
我们四个人纷纷上前,“你们看一下,这是病人体内取出的……”
只瞧了一眼,胃马上翻滚起来。
“方纯,没事吧?”刘晧安抚我。
“没事,没事。”喝一口水,感觉好些了。
“医生,我姐还要多久出来?”明明晕血,我强打起精神。
“等着就好。”扔下一句话,门被重新关上。
“小纯,放心。你姐很坚强的。从前我陪着她,今天我一样会陪伴她。”
谭涛的眼神里充满坚毅和果敢。
看看刘晧,他的眼睛里有光亮。
嗯,我相信,前方不远处即是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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