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礼徐悲鸿，痴艺袁春宝

顶礼徐悲鸿，痴艺袁春宝

凌鼎年

九月新秋，在作家周忠和的陪同下，河南新乡市国画家袁春宝来访。据说是他儿子考取了华东师范大学的书法专业研究生，这次是借送儿子到上海，顺道来太仓，来切磋交流的。

常言道“书画不分家”，父子俩，一个迷国画，一个攻书法，属于追求相近，志趣相仿，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周忠和是我多年的文友，他曾简略介绍过袁春宝，说他十分勤勉，自学成才，最痴画马，兼及山水、花鸟。

当时我就在想，在中国，因徐悲鸿画的马太出彩出名了，后来画马的似乎反而式微了。就像李白说的“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袁春宝明知大师在前，耀眼夺目，但没有知难而退、望而却步，而是学习、继承，迎难而上，依然选择画马，实属勇气可嘉。

记得《韩非子·外储说左上》有“画鬼容易，画犬马难”，为什么呢？因为鬼谁也没有见过，画得对不对，画得好不好，没有人知道，谁说了也不算，而马与犬常见，人人都有自己的评判尺度。

马属六畜，杜预注曰：“六畜：马、牛、羊、鸡、犬、豕。”南宋王应麟编写的《三字经》中也有：“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人所饲。”也就是说，马曾经是家畜，老百姓熟悉。普通大众熟悉的事物，你画得像不像，传神不传神，大家一目了然，判断也往往八九不离十。这就需要画家对现实中的马有独到的观察、了解、研究，再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对马的外观、形象、精气神，进行综合、提炼、加工，用艺术手段再现。

袁春宝属自学成才的典型，只能算是徐悲鸿的私淑弟子。他研读过谢赫的《古画品录》，荆浩的《笔法记》，郭思的《林泉高致集》等，但更多的是师法自然，他以徐悲鸿先生的“画马当以真马为师”为座右铭，一次次与马零距离接触，他自费多次去了草原，去了马场，一看就是几天，静态的马，动态的马，奔跑的马，单独的马，成群的马，他一一写生，铭记于心，烂熟于胸。后来，他一闭上眼，马的雄姿，马的彪悍，马的矫健，马的轻疾，马的静美，马的线条，马的骨感，马的色彩，都会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有了这些基础，他下笔画马，也就得心应手，下笔如有神，套之“胸有成竹”，他可以说是“骏马在胸”，进入画马的自由境界。

因为心中有马，胸中有马，袁春宝笔下之马就动起来，鲜活起来，栩栩如生起来，他画过大写意的马，画过抽象的马，转而选定小写意的马。他已不满足于画单匹的马，经过反复的酝酿，他于2014年初开始了《万骏千山图》的创作构思。一般来说，诸如《百骏图》《百牛图》《百猴图》《百鹤图》《百鸟图》等就算大工程，巨幅画了。而袁春宝的《万骏千山图》竟画了1300多匹马。俗话说“千人千面”，画马画牛也是如此，如果一百匹马、一千匹马都一个品种，一样毛色，一种姿态，那有什么看头，有什么意思。为了避免重复自己，重复别人，他腹稿无数，草稿无数，反复构思，反复修改，最终确定以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来展现，辅以高山、丘陵、平原、草地、山涧、飞瀑、河渚、沟壑、田埂、森林、湿地等多种不同的地形地貌为背景。这得有山水画的功底，才能景衬物，物应景，景物交融，互为一体。而画的主角还是马，纵观长卷从静态的马画起，再动态的马，最后为奔腾的马，寓意策马扬鞭，势不可挡。

我细细欣赏了袁春宝的《万骏千山图》，有公马，有母马，有成年马，有马驹子，或白或赤，或黑或棕，或混然一色，或杂色相间；或壮或健，或肥或瘦，高大威猛者有之，青筋硬骨者有之，脾气暴烈者有之，狂放不羁者有之，精神抖擞者有之，无拘无束者有之，怡然自得者有之，性格温和者有之，有的仰天长啸，有的蓄势腾跃，有的撒蹄奔跑，有的悠悠踱步，有的享受阳光，有的低头觅食，有的席地而卧。有的笔墨饱酣畅，有的线条灵动，有的豪野，有的胆怯，有的憨厚，有的传神，总之，各式各样，千姿百态，蔚为大观，叹为观止。

袁春宝不算纯山水画家，但他笔下的山山水水，从天山到阴山，从昆仑山到到秦岭山脉，从大兴安岭到太行山，从横断山脉和贺兰山脉，或巉岩怪石，峰峦叠嶂，或山高水险，云遮雾绕，或飞流直下，气象万千，或一脉翠微，世外桃源，或林木葱茏，茫茫苍苍，或老树古株，倔强峥嵘，或溪水一碧，野花烂漫，或青青草地，恬静祥和，南派的画意，北派的风格，兼收并蓄，为我所用。

醉菩提是袁春宝的笔名，看来画家有意近禅近佛，一度以半僧为笔名，后又改为醉菩提，菩提树乃佛家之大宝，醉，通痴，艺痴者，必有成。袁春宝画《万骏千山图》，百米长卷，（注：画芯长110m，高1.44m），数易其稿，春来秋去，历尽艰辛，耗时三年多，乃得定稿，又两年绘制，大功告成，一如苦行僧，诠释醉菩提。

袁春宝曾制印一枚，谓之“十七年蝉”。蝉，虫也，不起眼，蛰伏土中，养精蓄锐，就待破土之季，就待蜕变之时，高树鸣唱，唱出自己的声音。如今，袁春宝是否可再制闲章“二十七年蝉”，是的，而是多年的投入，二十多年的付出，二十多年的努力，二十多年的心血，他到了唱自己的歌的时候了。

袁春宝的《万骏千山图》必会有欣赏者，必会有知音。这是一定的！

2019年9月6日于江苏太仓先飞斋

凌鼎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会长、作家网副总编、亚洲微电影学院客座教授，美国纽约商务出版社特聘副总编、香港《华人月刊》特聘副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