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布朗，像个孩子

他是人，不是神

采访尾声，问他：你有多么喜欢中国文化？我曾经和你聊过，你说很喜欢李小龙。

勒布朗-詹姆斯愣住，怔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说道：“是的，哈哈，我爱李小龙，他让人敬畏，不可思议……”两年前东部决赛，网易记者曾经在热火更衣室里和勒布朗有一次闲谈，后者透露他是李小龙的影迷，几乎看过他所有的影片。勒布朗也曾在热火更衣室衣橱那里贴过李小龙的一段名言，如下：“预测一场战斗的结果，这是最大的错误。你不应该去考虑它是否以胜利告终，还是以失败收场。让它顺其自然地发展，你的武器自然会在那个正确的时刻发挥威力。”

如今，再提旧事，勒布朗有些恍惚，但只要说起这位他景仰的功夫巨星，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亮起来，些许光彩在眸子里闪烁，眉毛也翘了起来。

但在这个沪上悄然凉爽的下午，大多数时间，勒布朗却显得精神萎靡，无精打采，仿佛霜降后的茄子，蔫了。持续半个小时的媒体专访时间里，像上述展颜的辰光很罕见，更多时刻他就像一个开启自动模式的机器人，一直在说话，但陈词滥调，气氛沉闷。最后一个专访结束，记者道谢，勒布朗机械般地点头回礼，扭头张望，寻找他的经纪人。然后，带着一脸疲惫，勒布朗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匆匆离去……

今年总决赛前夕，勇士前锋德拉蒙德-格林在提起他即将对位的勒布朗时，表示他从来没有崇拜过后者，“我母亲一直不让我在墙上贴任何人的海报，她的理由是圣经上说你不能将凡人尊为崇拜的对象，显然，他不是上帝。”在上海的这个场景中，你会有同样的感悟：他是人，不是神。

他高大，强壮，有着超人一样的体格，但一样会累，和正常人一样需要休息，需要倒时差。

此次中国行，勒布朗原定于8月16日晚乘坐专机抵达上海，然后在休息一个晚上后开始此后两天的活动。但计划没有变化快，因为沟通问题，他乘坐的私人飞机在飞抵上海后未获准降落，只得在东京备降，在那里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赶路，将近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后，到上海落地接近中午。原本密密麻麻的活动变得更加仓皇——先和姚明一道去新江湾社区篮球场，参加“回馈社区”的活动；然后回到下榻的华尔道夫酒店，先拍广告，再接受指定媒体的专访，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再去参加“亲子篮球训练营”，最后来到江湾体育馆的“詹皇球场”，指导小球员完成训练。

时差的影响和密集的行程让勒布朗这样的钢筋铁骨也有些吃不消，一到活动的间隙，他立马就露出了疲惫的神态。

这仅仅是他来华的第一天，勒布朗还来不及倒时差，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四处奔突，舟车劳顿。他只能在车上小憩养神，紧张的日程根本不允许他歇下来，职业身份同样不允许他多喘一口气。在原本进入酣睡的美国时间里，他在大洋彼岸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活动，疲乏写在脸上，让这个充满表达欲望的天才面目憔悴，言若嚼蜡，也让第一天的指导训练环节气氛平平，缺乏亮点。

事实上，赛场上，我们也不止一次目睹他的累。

今年总决赛第三场，勒布朗最后时刻骑着防守队员汤普森，空接砸扣，演绎他一贯的“暴力美学”，也让骑士优势达到5分。但在跑回后场时，他变得一瘸一拐，马上叫了暂停。他的腿抽筋了。暂停结束之后，勒布朗继续留在场上，咬牙坚持，并且投进锁定胜利的3分球。不是他不想休息，抽筋时他已经打了近42分钟，比赛剩下最后4分9秒，他若下场结果肯定不堪设想。

这样的抽筋，对于勒布朗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而且这几年愈益频仍。2014年总决赛首场，马刺所在的AT&T球馆空调突然崩溃，室内温度陡增，勒布朗因为抽筋被抬下场，之后再无力出场，热火输球。今年东决对老鹰第三场，勒布朗加时赛扭伤脚踝，还出现抽筋，但依然硬撑着比赛，最终接连砍下5分，帮助最后37秒还落后2分的骑士获胜。

他是人，不是神。即便是超人，依然不是神。但正如热火主帅斯波尔斯特拉说过的那样，联盟中99%的球员都不会像勒布朗那样逼迫自己的身体，一次次达到极限，虽抽筋而不惜。今年总决赛六场比赛，他场均上场时间为45.7分钟，达到了极致，在前三场骑士2-1领先的比赛里，他的上场时间分别是45分46秒、50分20秒和46分。骑士最终还是输了，但他明白如果不这么不惜力地去拼，只有残阵的骑士一点机会都没有。

而立之年，仍像个孩子

秋风起，白云飞。又是江湾体育场，还是那座篮球馆。

科比驾临时叫“曼巴宫” （House of Mamba），两座真人大小的雕像悬挂拱门两侧，威仪天下。勒布朗及至，雕像不再，正门中央立起皇冠的灯型图案，下书“詹皇球场”（House of King James），气雍山河。前后NBA两代王者，在这里被朝拜，科比抑或勒布朗，都无比享受被中国球迷万众拥戴的感觉。

“我来中国好多次了，每次感觉都非常舒服。看到球迷，看到他们痴迷于比赛，我很兴奋。中国文化很伟大，让人振奋，来这里感觉很好。”站在“詹皇球场”，勒布朗显得自在，享受。

一天前，他还是显得疲惫不堪，陷入时差的泥沼之中，但一觉之后，再次出现在江湾篮球馆，勒布朗一扫前一天的萎靡，变得活跃起来。

第二天，他的行程仍然很满。他参加了《NBA最前线》的节目录制，去赞助商专卖鞋店见球迷，还要赴一所小学为孩子们做公益活动。当然，这一天他还有一个“大活”——“师从詹皇，打出名堂”终极决选，他要带孩子们训练，从中遴选胜出者。在此之前，他还要赶场参加体育馆内举行的一个球鞋展览，展示他个人多年来的签名款战靴。

但职业球员，尤其是像勒布朗这样以身体著称的超级球星，复原能力总是惊人。即便还没有消除时差，忙乎了一天，但当晚上出现在活动的时候，他一直蹦蹦跳跳，就像和他同场在一起的那些孩子们。毕竟，如他自己所言，他就像金刚狼，拥有迅速恢复，继续投入战斗的超能力。

在球迷震天的“LBJ”和“MVP”的嘶吼声中，勒布朗刚一入场就要了一颗篮球，开始把玩，或用指尖让皮球转圈，或不停运球；运球至边线，看见摄影记者在拍他，突然把脸凑到镜头前，吓了记者一个趔趄。

几乎在活动的每个环节，他都亲自拿球示范，“皇冠路线”的技巧挑战，他也运了全场，还一次又一次地上演暴扣，激起球迷们震天的欢呼。

身体的疲惫并没有阻碍勒布朗内心爱玩的天性，只要有篮球在手，他就永远是那个最开心的孩子。

然后，他的“孩子气”来了，开始漫场溜达，时不时地退回场边坐着，让教练迪-布朗去指挥孩子们训练，自己来回拍球。主持人一看不对劲，让全场球迷高呼LBJ的名字，于是球迷们的尖叫声又响彻球馆。勒布朗一听，高兴了，又开始卖力表现。小球员的投篮挑战赛，三个点——两个底角三分、一个弧顶三分——四颗球，他先投，可手感不好，底角的投篮几乎全偏了，一共十二颗球，只有弧顶进了三个。他撅着嘴，不满意，想找回面子，于是要回球退到三分线外一米远，张手一扔，球进了。球迷疯狂了，球馆爆炸了，勒布朗彻底爽了，运球运到中圈附近，瞄了瞄，出手，球再次刷网而过。

“刚才那些太近了，这（两个）才够远。”他不无得意地大喊着，身体随着节奏感爆棚的音乐扭动，球迷的尖叫声越响，他就越兴奋，像个兴高采烈的孩子。活动结束，勒布朗已经完全嗨起来，在和球迷道完别后，干脆脱下身上的黑色T恤，使劲扔到看台上，他快步跑进通道里……

你很难想象这是拥有4次MVP和两枚冠军戒指的王者，时光仿佛穿越到十几年前的阿克伦小城，那个生活困苦但性格乐观、总是嘻嘻哈哈的少年似乎又回来了，和中国的这帮孩子玩得不亦乐乎。“我小时候就是不管其他任何事情，都是我妈来管。我就是打球，和大伙快乐玩耍。”勒布朗曾经这样回忆自己的儿时岁月。

他的生日是1984年12月30日，今年正是他的而立之年。但这一刻，他是这群人中最爱玩的“孩子王”。

孩子心，王者气

千万别以为勒布朗的嘻嘻哈哈就是不成熟，活动的最后一刻，我们遇见了感动。

最终的10强名单公布后，晋级者欢欣雀跃，落选球员伤心不已，其中两个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勒布朗提出12人才是一个完整的团队，要求再增加2个晋级名额。他左右逡巡，最终来到一个女孩子那里，将晋级的黑T恤以及一颗签名篮球颁给她，女孩抱着勒布朗的身躯痛哭。在决定最后一个增加的名额时，他在场地前后踱步，陷入沉思，然后立定，缓缓说道，“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小女儿，女儿只有这么高……”他快速放下自己的右手，比划着女儿的身高，然后说，“所以，我总是将心中柔软的地方留个女孩子。”他大步走向另一个女孩子，女孩幸福地发怔，继而大滴大滴的泪珠扑簌簌落下……

面对来自偶像的晋级惊喜，女孩儿激动地泣不成声，殊不知她触动的也正是勒布朗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每一个人都有某块内心柔软的地方。前一天，他接受网易体育专访，被问到“想在篮球之外的哪个领域取得成功”时，他的回答直截了当，“最重要的事情是成为一个孩子们的好父亲，妻子的好丈夫，这是对我最重要的事情，首当其冲。这两件事情其实在同一个范畴，这是我在乎的全部。”

当然，他也在乎场内的篮球，就像他珍视场外的家庭一般。

勒布朗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16岁，他上高二，对着全国电视的镜头说，“是的，我要成为NBA历史上最好的球员。”而今，他在成为NBA王者的征程中一直没有放弃对“Boat”（Best of all times，历史最佳）的追求，他对Boat也有着自己的定义，“对于我来说，就是让自己的潜能最大化，每天晚上独树一帜，成为攻防两端最好的球员。我对此非常认真，这是我的骄傲所在，继续我的征程。”

这样的企图心毫无遮拦，几乎任何一个问题的提起，勒布朗回答起来都裹挟着舍我其谁的气势。询问他如何平衡个人表现和团队篮球，他说：“我就是想在篮球场的攻防两端统治一切领域，如果球队需要我得分，我就得分，让我助攻就助攻，让我防守，我也能够防守。每一场比赛，每一个球，我都是全力以赴，充满激情和侵略性。我希望能为球队能来很多胜利。”甚至，在被问起最喜欢的球场位置时，他都能再次提及“统治”这个词，“我是自然的小前锋，或者是组织前锋，如果你让我在这个联盟选一个位置，还是小前锋，我就是想在这个位置上尽自己全部所能来统治球场。”

早早大胆将底牌亮出，有天赋实力带来的保证，更有挥汗如雨般的勤力让他底气十足。“为了我的目标，我会投入110%的努力，我每天都在训练，每一天都在努力工作。我，还有我的母亲一直在推动我前进。”这是勒布朗16岁时说的话，然后“幼学壮行”，进入NBA后更是不断升级，每年夏天都在努力提升自己的篮球技术，孜孜不倦。

在上海，他告诉网易体育自己一直在力学笃行，“我从没有间断努力，今年我还会变得更好，因为我知道自己练得有多苦。我想自己在一切方面都要提高，来迎接新赛季。”在“詹皇球场”，勒布朗告诉现场球迷和小球员，自己每天都在练习投篮，从无懈怠，“关键时刻我从来不惧怕在任何地方出手，因为我知道在那里练习了无数次，无论投进投不进，那都是好的出手。”

这样的霸气似乎与生俱来，不怒自威，就像他小学五年级参加AAU比赛就是球队领袖一样，从无更改，一脉相承。另一位王者科比对他惺惺相惜，“我们对篮球都有着同样的激情，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前辈魔术师约翰逊褒奖有加，“在现役球员里，勒布朗最有可能成为历史上最好的球员，让他作为现在联盟的头号招牌，再好不过。”

他能让第一次见面的孩子们感到无比震撼。“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哇，好高大，真有霸气，和他皇帝的绰号太配了。你能被他的气场感染，就是霸主那种气质。”女球员刘莎玟很有感触，另外一位颇为高大的安云鹏也是被震到了，“他太有霸气了，我刚见到他都懵了，他的胳膊比我的大腿还粗。就是震撼的感觉，他不愧是世界上最好的球员。”

……

毫无疑问，勒布朗是位伟大的球员，但你可以发现，他的内心深处，坐着一个孩子。“作为一个孩子，被NBA选秀，梦想成真，18岁在纽约被选中，那是我生涯最闪光的时刻，”勒布朗对网易体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