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路口,陈平拦住一辆往鸡窝坳方向的拖拉机,跳上驾驶室,绝尘而去。
开拖拉机的是个姑娘,长得不算太难看,肤色不白,黑里透红,一双眼睛挺大,看起来水汪汪,很妖。
陈平坐得很靠边,半边臀部悬着。
他怕挨着她妨碍她驾驶,也不太好意思靠近,人家是姑娘,男女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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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怎么说,他毕竟算个知识分子,多少还有那么一些书卷气味。
他这副规矩相,姑娘似觉好笑,她侧脸打量他一番,乐了:
“俺又不是大老虎!坐拢些,靠近点,掉下沟去俺可赔不起人命哟。”
他朝她微微一笑,向她靠了靠。
“去鸡窝坳呢?”看来姑娘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
“嗯嗯。”他点点头又笑笑。
“嘿,去那鬼旮旯做啥?那儿离县城天远地远,穷的没魂,怪鲜事好几多哩。听说那儿的女人爱给男人胡来耍疯,你得留点神啊,莫让那儿的女人勾去了。嘻嘻……”
乡下人不比城里人,说起话来总是无遮无拦的,黄花女子也不例外。
陈平脸上烘烧起来,着了火一般。
看到他这副窘相,那姑娘吃吃地笑,一双眼睛逡巡他全身,更放肆起来:
“瞧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又是个城里来的文化人,那帮乡下骚女人没准会把你吃了……”
她露出一排黄黄的门牙,笑得很快活。
“到了。”她刹住车,伸手指划着路右侧的一座山包,“”你顺着右边的那条小路上坡,爬过这山,再沿着山路爬两个山头,就到鸡窝坳了—有你爬的哩。”
“多谢了。”陈平最终还是朝她挤出些笑容,拍拍身上的灰尘,上路了。
这阵子,陈平岔开双腿,坐在山坡草地上悠悠吸着烟,观赏着四周景色。
时值初春,山坡上的树草开始回绿了,是嫩嫩的绿,绿的叫人心酥酥痒。
好些花儿开了,黄的报春,紫的杜鹃,红的桃花……丛丛簇簇,遍野漫山的万紫千红,在黄昏的风里招摇,极是好看。
山脚下,鸡窝坳被一片淡淡的暮霭萦绕着,笼罩着,若隐若现,仙境一般飘渺。村子里升起了几株白雾,是炊烟。那炊烟在村子的上空袅袅蒸腾,款款溶进暮霭,在山坳的半天中飘着。
陈平一骨碌跃起身子,抖擞精神,走进村子。
眼前有一条小溪,有个年轻的女子在洗衣服,哗哗哗的响。
洗的那些衣服都很旧,灰不拉几的,还补了好些补丁。
陈平注意到了,那洗衣女子没用肥皂,只是用双手拼命搓、揉、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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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桥上,高声问那女子:“大姐,请问这就是鸡窝坳吧?”
那女子稍一惊,旋即停下手,抬起头来瞟见了桥上的陌生人,便笑笑:“嗯哪,是鸡窝坳哩—你这位大兄弟找啥子人?”
她捋捋头发,站直了身子。
陈平的双眼一阵发紧:“山深有娇女!”
那女子长得挺俊秀。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高挑个儿,脸很圆,微启着的嘴唇红红润润,一对眼睛细弯弯,闪着温柔的光晕,令人不禁联想起绵羊来。
胸前很优美的凸起,一身旧土布衣裤掩不住她的丰满和女性独具的青春活力。
他收住神绪,选择着措辞,尽量把话说得通俗些:“我是县上来的,要找你们村的村长。”
“哟,巧了,你要找村长?!村长就是俺男人。”
那女子显得很快活,很自豪。三下五除二把那些衣服揉作一团,一股脑儿丢进竹篮里,上了溪岸。
她冲陈平颔首莞尔一笑:“走吧,大兄弟,俺带你进村上俺家去,俺男人在家里。”
“多谢了,你叫啥名字?”
“俺叫巧姑,村上人都这么叫俺的。大兄弟,你呢?”
“我姓陈,叫陈平,陈是耳东陈,平是……”他止住话音。
他寻思乡下人大多识不得几个字,尤其是在这个僻静的村子里,你跟他多说了也白搭。
“陈兄弟,听你说话的口音是外乡人吧,哪块儿的?”
“北京。北京晓的么?”
“北—京—”
巧姑重复着,困惑地皱起那两道细细的眉,眼睛在转动着……忽然一舒眉头,认真的侧脸朝着他:“莫不是毛主席住的那地方。”
“对呀,就是那地方。”他感到好笑,可他笑不出来,觉得一种隐隐的哀伤。
巧姑略一脸红,低声羞语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俺,俺没见过啥世面。长这么大一直待在村子里,连县城都没得去过。俺村子里没几个人到过县城,莫说大口岸了……对了,俺问你一句笨话,北京离俺村远吗?那儿该有好多人,好多房子的吧?
“……远。有好多人,好多房子……”他有些心不在焉,喃喃道。
不知怎的,他的心在往下沉,勾起一股莫名的伤感。
一前一后,陈平随巧姑走进鸡窝坳,已是掌灯时分。
村子里还没装电灯,四处黑黝黝的,偶尔传来零星人声,粗犷的、沙哑的、孱弱的,掺杂着一两声狗吠鸡啼。
一排极不规则、东零西散的矮土屋的窗口,闪着亮光。亮光很微弱,昏淡得如同磷火一般,阴阴的。
路边很乱很脏,堆放着牛粪、草垛、烂树根之类的杂秽物,散发着熏人的臭味。几头猪在路边游荡,嗷嗷的叫,骨瘦如柴……
陈平不觉想起了原始部落。
暮色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冷不丁从陈平前面斜刺穿过,灰老鼠过街似的。
那是个半大的男孩。陈平发觉那孩子是个瘸腿,穿过时一拐一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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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迎面走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长得很丑陋,额头高高凸起,嘴眼鼻子挤作一堆,污头垢面的,一身褴褛。
那男人发觉巧姑,忽的咧嘴笑:“巧姑,俺的好巧姑,俺和你困觉,困觉!好不?”
陈平嗅到一股强烈的汗臭味。巧姑赶忙笑起来对那男人说:“二癞,今儿俺没空。赶明儿跟你困觉,不哄你,你赶急打转回家去,你娘在喊你呢……”
“不中不中,你老是哄人,大妖精,想死你了!”那人嬉笑着,扁塌的鼻子下面挂两道黏糊糊的鼻涕,那只乌黑的手伸过来,在巧姑耸起的胸脯上拧了一把。
“跟俺困一夜,明儿养个娃!”
巧姑稍一躲闪,依然温和的说:“中中。你先打转回家,巧姑待会儿就转去。”
“二癞,你莫呆气了,”这时,旁边的另一个男子涎笑着搭腔,“巧姑今儿晚上带了个漂亮男人和他困觉,你凑啥子趣儿呀,呆气!”
说话的男人是个兔唇,一对又黄又大的门牙裸露出来。长得极矮,直到巧姑的腰间,两条腿又粗又短,向外拱着,圈成一个棱形。
“哈哈哈”
“嘻嘻嘻……”
两个男人怪笑起来,前仰后合。
“快走,俺们快走!”这当口,巧姑一拉陈平的衣袖,快跑几步,撇下那两个还在傻笑的男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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