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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蜃楼记·第十七回 冬宴赏雪论来年 四商扩张各有谋
乾隆十六年的冬至,一场大雪席卷了姑苏城。万园的亭台楼阁都裹上了一层厚雪,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格外惹眼。沈万山特意在“暖香阁”设下宴席,阁内四角的炭盆烧得通红,将寒气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烤鹿肉的焦香和冰糖雪梨的甜意。四张太师椅围着一张红木圆桌,桌上的铜火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翻滚的高汤里浮着羊肉、白菜和粉丝,一派暖意融融的景象。
“沈老板,这暖香阁布置得真是暖和,外面下着大雪,里面却像春天一样。”周玉郎搓了搓手,脱下身上的貂皮大衣,交给一旁的丫鬟,笑着在椅子上坐下。他穿了件枣红色的绸缎长衫,手里还拿着一把暖炉,脸上带着几分期待——每年冬至的宴席,沈万山都会拿出珍藏的好酒,今年也不例外。
柳玉衡紧随其后,依旧是那件月白长衫,只是外面套了件狐狸毛的披风。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落在桌上的火锅上,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沈老板有心了,这么冷的天,吃火锅最是合适。”
最后到的是澹台鸿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皮袄,腰间系着粗布腰带,脸上带着风雪的痕迹。他一进门,就脱下羊皮袄,扔给身后的虎子,大步走到桌前,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痛快!这雪下得好,把那些苍蝇似的差役都冻在家里了,清净!”
沈万山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菜:“各位快坐,尝尝这烤鹿肉,是从北方运来的,味道很嫩。还有这冰糖雪梨,是特意给各位润嗓子的。”
四人围炉而坐,丫鬟们给他们盛上火锅里的羊肉,又给他们倒上温热的女儿红。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雪花像鹅毛一样飘落在窗棂上,屋内的炭火噼啪作响,倒别有一番情趣。
酒过三巡,沈万山放下酒杯,看着三人,缓缓说道:“今日请各位来,除了赏雪吃酒,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和各位商量。来年开春,天气转暖,正是做生意的好时机,我想听听各位的扩张计划,咱们也好提前安排,互相照应。”
周玉郎眼睛一亮,放下筷子,抢先说道:“沈老板说得对,来年确实该扩张扩张。我打算把玉梨园开到南京和上海去,南京是两江总督的驻地,上海是通商口岸,有钱人多,戏班在那里肯定受欢迎。等玉梨园站稳了脚跟,我再把私坊也扩张过去,多招些姑娘,尤其是那些识字的官妓,她们懂规矩、会伺候人,能讨好那些高级官员。到时候,江南的娱乐业,就能被我们垄断了。”
柳玉衡推了推金丝眼镜,接着说道:“我和周老板的想法差不多。来年我想在苏州和扬州各开一家典当行,扩大借贷规模。现在江南的商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需要资金周转,借贷的生意肯定好做。另外,我还想囤积一批粮食和布匹,今年冬天雪大,来年春天肯定会涨价,到时候转手卖出去,能赚一笔不小的差价。”
澹台鸿基喝了一口酒,粗着嗓子说:“你们都往明面上扩张,我就往暗地里来。来年我想把赌坊开到漕帮的各个据点去,从苏州到扬州,再到南京,每个码头都开一家,控制江南的地下赌博。走私也不能停,除了走私盐,我还想试试走私鸦片——我听漕帮的兄弟说,这东西虽然是违禁品,但利润高得很,只要运到江南,那些官员和富商都抢着要。”
“鸦片?”沈万山皱起眉头,放下酒杯,脸色严肃起来,“澹台老板,鸦片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违禁品,风险太大,不能碰!走私盐虽然也违法,但我们有李盐运使和王知府撑腰,出了事还能化解。可鸦片不一样,一旦被查,就算是总督大人,也保不住我们!”
澹台鸿基不满地哼了一声:“走私盐也是违禁品,你怎么不说风险大?鸦片利润高,只要我们小心点,偷偷运,肯定不会被发现。再说,那些官员和富商都喜欢这东西,我们运过来,正好卖给他们,还能拉近关系,何乐而不为?”
柳玉衡在一旁沉吟片刻,说道:“沈老板,澹台老板说得也有道理。鸦片确实风险大,但利润也确实高。不如我们先小规模试试,从漕帮的码头偷偷运一点过来,卖给那些信得过的官员和富商,看看情况。若是安全,再慢慢扩大规模;若是不安全,就立刻停手,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周玉郎也附和道:“对,先试试水。我认识几个南京的官员,他们都私下里找我打听鸦片的事,若是我们能运过来,不仅能赚钱,还能讨好他们,以后玉梨园在南京的生意,也能多些照应。”
沈万山看着三人,心里有些犹豫。他知道鸦片的风险,但也明白三人的野心——周玉郎想靠鸦片讨好官员,柳玉衡想靠鸦片赚更多的钱,澹台鸿基则想靠鸦片扩大自己的地下势力。若是他执意反对,怕是会得罪三人,影响结盟的稳定。
他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让步了:“好吧,只能小规模走私,每次运的数量不能太多,也不能卖给普通人,只能卖给那些信得过的官员和富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停止,不能有丝毫犹豫。”
澹台鸿基大喜,连忙说:“沈老板放心,我一定小心!漕帮的兄弟都是老手,运私盐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大事,运鸦片也肯定没问题!”
解决了鸦片的事,四人又开始讨论扩张的资金、运输和官员打点的问题。柳玉衡主动提出:“来年扩张的资金,都由我的典当行提供。不管是沈老板开盐行、扩建万园,还是周老板开玉梨园、扩张私坊,或是澹台老板开赌坊、走私鸦片,需要多少银子,都可以来我这里借贷,利息按结盟内的最低标准算。”
澹台鸿基也说道:“运输的事包在我身上!漕帮的货船遍布江南的水路,不管是盐、粮食、布匹,还是鸦片,我都能安全运到目的地,保证不会出岔子。”
沈万山点了点头:“官员的打点,就由我和周老板负责。我负责对接盐运使、总督府的人,周老板负责对接知府、知县,还有那些喜欢听戏、逛私坊的官员。只要把他们打点到位,我们的扩张计划,就能顺利进行。”
四人约定,来年扩张的利润,依旧按之前的比例分配:盐业利润沈四、柳二五、周二、澹台一五;娱乐利润周四、沈二、柳二、澹台二;金融利润柳五、沈二、周二、澹台一;地下交易(包括走私盐、鸦片和赌博)的利润,按之前商定的执行,每季度结算一次,由柳玉衡负责记账。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雪地上,像一层薄银。柳玉衡、周玉郎、澹台鸿基各自坐着马车离开了万园,暖香阁里只剩下沈万山和几个收拾碗筷的丫鬟。
沈万山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万园,心里隐隐不安。他知道,柳玉衡、周玉郎、澹台鸿基的野心越来越大,从明面上的盐业、娱乐业、金融业,到暗地里的走私、赌博,甚至是违禁的鸦片,他们已经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不择手段。
他想起柳玉衡催债逼死张老板的事,想起澹台鸿基打差役的事,又想起今日三人执意要走私鸦片的事,心里一阵发凉。他知道,这些人的野心就像雪球,越滚越大,迟早会滚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而他们的结盟,就像建在雪地上的房子,看似坚固,实则脆弱不堪,一旦遇到更大的风浪,就会瞬间崩塌。
“沈老板,天这么冷,您还是关上窗户吧,仔细着凉。”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给沈万山披上一件披风。
沈万山叹了口气,关上窗户,转身回到屋内。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液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寒意。他知道,来年的扩张计划,既是他们赚钱的机会,也是他们走向毁灭的开始。而他,作为结盟的首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他望着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火锅,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来年一切顺利,希望他们的野心不会带来灭顶之灾。可他也明白,在利益的驱使下,这样的祈祷,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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