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公的酒馆开在老街深处,悠悠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泛光,木屐踩在上面发出轻轻的咯吱声,隔着一里远,都能闻见柜台里飘来的酒香。那酒不掺水,用祖传的陶缸酿制,缸沿刻着笔力遒劲的“守”字,像枚褪了色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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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六年的冬天,街上走来个穿蓝衫黑裙的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币,怯怯地说:“阿公,打二两酒,我要给哥哥寄去,他在前线……”陈阿公混浊的老眼里闪了闪亮光,没接钱,只舀了酒往粗瓷瓶里倒,醇香的酒液撞得瓶壁沙沙响:“妹仔,寄酒到不了,不如我教你酿,等他回来时,酒刚好熟了,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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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便常来,帮着翻晒酒曲,听陈阿公讲从前的事。他讲年轻时跟着师傅酿酒,师傅说:“这酒哇,它是活的,要等懂它的人……”他讲师娘临终前,师傅亲手埋了一坛酒在梨花树下,说要等国泰民安那天开坛。后来师傅没等到,那坛酒就成了陈阿公柜台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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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学得快,陶缸里的酒渐渐有了清冽的香。可前线的信越来越少,最后一封,偌大的信纸上只歪歪扭扭写了“勿念”。她怀里抱着空酒坛坐在门槛上,泪水无声落下。陈阿公把那坛藏了二十年的酒抱出来,拍掉缸底的灰:“妹仔莫哭,酒要慢慢等才香,人也一样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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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老街的人走了又来,老酒馆的招牌换了褪色的红布,陈阿公更老了,腰弯得像虾米。小姑娘成了大姑娘,慢慢的,鬓边多了白发,还是常来帮陈阿公擦柜台——陶缸里晚秋当年酿的酒,封条换了三回。陈阿公走后,他的孙子阿明接了酒馆,依旧守着那些陶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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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清晨,青石板道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在门口,军装的扣子磨得发亮:“请问,这里能打酒吗?我妹妹晚秋……从前总在这儿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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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没说话,转身抱出两坛酒。一坛是晚秋当年酿的,一坛是阿公师傅留下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陶缸上,“守”字泛着暖光。酒坛打开时,香气漫过整条巷子,像把这些年的等待,都酿成了甘醇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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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老酒馆的门还是开着,只是柜台后多了两个身影,一个舀酒,一个封坛。青石板路上的咯吱声里,总混着淡淡的酒香,一里远都能闻到——就像当年晚秋第一次来打酒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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