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初,黄河上游仍飘着残雪,陕甘宁根据地的电报线路却异常忙碌。几组莫尔斯码不断击打在耳膜上,来自北平的林迈可一家正在穿越封锁线,他们带着一堆拆解后的真空管和变压器,要去延安做一件大胆的事——搭一座能直接呼叫伦敦和旧金山的大功率电台。
林迈可原名 Michael Lindsay,英国工党议员之子,牛津高材生,在燕京大学执教时便钟情无线电技术。可真正让这位贵族子弟下定决心远赴敌后,并非单纯的技术迷恋。卢沟桥枪声改变了他的人生坐标,山西游击区的艰苦岁月又让他认识到,无线电对一支缺枪少炮的军队意味着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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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西的途中,国民党设卡盘查极严,药品、机器零件皆属于“禁运物资”。林迈可把最贵重的电子管藏进女儿的棉袄里,李效黎则把电台图纸缝进马褂夹层。骑兵护送队夜间绕山梁行军,天亮前钻进枯草堆休息,炮声偶尔从远方传来。队里不少战士第一次见洋人,悄声嘀咕:“这老外不回大城市,跑延安图啥?”
五月中旬,队伍抵达延安。窑洞外,苹果花开得正旺。毛泽东、周恩来与几位外事干部在杨家岭门口迎接,短暂问候后便让林迈可先休整。夜色降临,窑洞内灯泡亮度不足,两支蜡烛补光。毛泽东低声一句:“辛苦了”,便算全部寒暄。对话很少,气氛却不疏离。
次日清晨,延安通讯部把空地和旧器材清单交给林迈可。库存东西不算多——一批美军退役收发机、七八十只残次真空管、几卷质地粗糙的铝线。要覆盖万里之外的短波频道,远远不够,他得自己动脑子。
有意思的是,延安并不缺数学天才。边区小学教师、卫生员、甚至曾经的放羊娃都被拉来学公式、练焊接。林迈可白天教“球面三角”,夜里把拆开的变压器一层层重绕。半个月后,天线杆树到了宝塔山西南侧,几百米长的引线沿山坡蜿蜒而下,样子并不起眼,却暗藏玄机。
六月底的测试夜,下弦月刚升,林迈可按下电键。信号跳过天际,九秒后被印度洋某艘英舰收听到,确认回报。这个惊喜让在场的技术兵兴奋得直跺脚,延安第一次用自己的设备直接“喊”到盟军。
国民党情报部门随后收到西安站的电报,报告称“陕北共区已建成一座未知功率电台,可能使用英国技术”。重庆方面一听,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满心嫉妒。毕竟同一时期,国民党军某些前线连和师部之间还靠驿骑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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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蒋介石致电戴笠:“查明共方电台性能来源。”而戴笠的技术组得出的结论却很尴尬:设备主体是“洋人现场拼装,主要元件为废旧物资”,换言之,堵无可堵。
在延安,林迈可收到第十八集团军司令部顾问任命。他兴致勃勃地向朱德汇报:“只要再弄到二十只优质振荡管,我能构建覆盖华北的中继网。”朱德笑着答:“条件艰苦,你慢慢抠,总会抠出来。”
八月初,美军观察组曾短暂停留延安。他们带来几箱报废零件,本想作顺水人情,结果发现林迈可早把同型号管子修复完备。有位美军中尉感叹:“这儿的修理水平,比加州某些工厂还高。”一句玩笑,却让观察组暗暗记录了技术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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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的消息在1945年8月晚传来。延安窑洞里亮起了昏黄的灯泡,林迈可与李效黎坐在石凳上,听外界短波频道轮番播报日本投降。喜悦过后,摆在面前的是新的不确定:国共谈判能否避免内战?也是在那晚,林迈可第一次向毛泽东提出“英国调停”设想。
“先生真以为伦敦会出手?”毛泽东把茶杯放下,只说了短短一句。对话稀少却沉甸甸。英国当时忙着恢复本土经济,美国也在重新划分亚洲势力范围,期望他们制止国内冲突,确实不切实际。
然而这位英国贵族并未立刻放弃。他给远在议会的父亲写信,附上自己在晋察冀、延安的见闻,希望通过工党渠道向政府施压。信发出后,他又继续维护那座电台,确保“西北之声”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传递谈判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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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重庆谈判破裂迹象渐显。当国民党代表团离开延安时,特地参观了电台。阎锡山的随员小声惊叹:“技术竟这么全!”回到西安,他们如实汇报。蒋介石在会议上沉默半晌,才丢下一句话:“我们也得弄几位能人。”
不得不说,电台把根据地的声音推向了全球,也彻底改变了延安在国际舆论中的形象。美国《时代》周刊连续三期引用“延安广播”,称那是“另一条中国战线的直接证据”。舆论压力让重庆上下坐立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1946年春,内战阴影重重。林迈可与妻子选择离开,准备回伦敦继续游说。启程前夜,他再次测试电台,确保后继人员能独立操作。信号发出后,他合拢机房的锈门,只留下一句轻声嘱咐:“把它保住,静等和平频道。”
后来的事众所周知。外部调停未果,中国走向全面战争。但那座由废旧零件拼出的电台却保留了下来,直至1949年仍在播报。对国民党而言,羡慕从未停止;对根据地的通信兵来说,那是日夜不息的心脏。
技术斧凿的痕迹早已被时代尘埃覆盖,可当年陡峭的山坡上仍能找到几截锈蚀天线。若有好奇者途经延安,抬头看宝塔山西侧,旧木桩还在,风吹过时会发出细微嗡鸣。那是林迈可留下的回响,也是抗战岁月最硬核的一抹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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