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8月,北京一处接待大厅内出现了一个特殊名字——大宫静子。三天后,三辆挂着外事牌照的轿车悄悄驶向四川白沙镇,这趟行程的起点在首都,终点却关联着一段被尘封了三十多年的跨国婚姻。
跟随调查人员抵达白沙镇的人叫乔明固,他曾担任新一军第五十师团长。乔明固记得,远征军撤出缅甸时,一名突击连长带走了一个日本女护士。连长姓刘,名运达。几乎所有线索都指向这名退役军官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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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镇不大,街口老榆树下,人们议论那几辆罕见的黑色小汽车。刘运达此刻并不知道,一场关于妻子身世的对话已经在镇公所里展开。调查人员亮出了资料:金泽市某企业家,丢失女儿三十三年。“如果还活着,她现在四十九岁。”手里的档案页轻轻一翻,时间与年龄,居然与刘家当家的女主人完全吻合。
事情要追溯到1945年初。缅甸北部丛林,远征军正围剿日军残部。山洞里传出枪声和浓烟,日兵集体自尽,唯有三名护士活了下来。刘运达冲进去,发现其中一个女孩握着止血钳,浑身发抖。她用磕磕巴巴的中文说讨厌战争、厌恶侵略。刘运达当场决定留下她,让她在战地医院救治伤员,也救自己。
战火蔓延十个月,战俘身份的枷锁却在悄悄松动。护士开始用纸屑给伤兵写下鼓励的小句子,刘运达则时不时留下一只热茶罐。日历翻到胜利那天,她被宣布无罪释放,按规定应遣返日本。然而她站在码头边,突然说想留下。刘运达沉默许久,最终给她取了中文名,莫元惠——“莫忘人间有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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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伍后,刘运达带着莫元惠回到白沙镇,买下破旧院落,日子清苦却安稳。镇上的人只知道刘家媳妇讲一口流利普通话,做得一手川味泡菜,别的都猜不透。即便“日本人”这三个字在那一代人耳边仍是刺痛,她也从未被刻意排斥,原因无他——她在生产队里比谁都肯出力。
转眼三十年,刘家育有三子。长子早夭,次子崇义、三子崇惠帮父亲拉石条贴补家用。就在1977年深秋,父子俩运石归来,黑色轿车停在院口。车门打开,翻译直接发问:“您是莫元惠女士吗?”一句话击中了她藏在心底最软的地方。
短暂对峙后,她承认自己原名大宫静子。随行人员递上电报:“你父亲大宫义雄,率团访华,正住北京,盼相见。”那一刻,刘运达脸色复杂,屋檐上的麻雀忽然飞起,院子静得只剩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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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手续办得很快。劳动节前夕,她登上去往上海的列车。站台边,刘运达第一次在人前落泪。她轻声说:“一定回来。”列车鸣笛,铁轨震动,十几秒后只剩远处白雾。
1978年5月,大宫静子回到金泽见到白发老父。母亲因思念早逝,这成了她此生最大遗憾。父亲身子虚弱,却仍握着她的手连说三遍“おかえり”(欢迎回家)。几个月后,金泽商会传出消息:大宫家拥有三家电子玩具工厂、两家大型商场,雇员近三千,人称“北陆生意王”。资产数额用日元计算已达“亿”级。
她向刘运达写信:“家产跟我无关,放心。”纸张薄,字迹却沉。刘运达读到这行字,只觉惊讶又释然——妻子放弃的,远比自己给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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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父亲病情加重,她决定留下照顾。1980年初秋,刘运达带两个儿子前往日本探望。机场大厅灯光炽白,妻子黑色套装、珍珠耳环,气质与乡村俭朴判若两人。刘运达愣住,她握住他粗糙的手:“别怕,还是我。”短短一句,对话不足两行,却解了彼此心结。
三年后,大宫义雄病逝,遗嘱将全部财产交给女儿。她随即把股份转到儿子刘崇义名下,只保留最基本生活费用。举动之快,让日本亲友目瞪口呆。有人劝她长留故土,她摇头:“丈夫的根在白沙,根不会搬家。”
1989年3月,刘家五口踏上回川的航班。落地那天,同行记者问刘运达:“您在日本富足,为何归来?”他答得干脆:“日本好,白沙才是心安之处。想吃回锅肉,也想听嘉陵江夜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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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岁月里,刘运达仍在石场帮工,莫元惠则在镇卫生所义务坐诊,家中除了一架旧立式电话,再无豪奢陈设。有人嘀咕错把金山变土丘,她笑而不答。对她而言,医者、母亲、妻子这几个身份已经足够。
世事常难两全。这桩跨越敌我、跨越国界的婚姻里,有误解、有撕裂,也有坚持。刘运达没有失去妻子,大宫静子也没有失去故乡。三十四年的隐瞒终成公开的事实,而他们的选择,给那个年代关于“仇”“恩”的刻板答案,添上了最稀罕的一笔: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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