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0月17日凌晨,北京医院的走廊灯火通明。值班护士记录完最后一行病历,时针刚过两点,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的心电图归于平直。消息随即报到国务院总理办公室,短短几个小时便传到中南海。
![]()
18日清晨,秋风透凉,周恩来批阅完一叠文件后抬头问道:“家属意见呢?”工作人员回以摇头——李淑贤泪眼惶惑,溥杰亦不敢擅自作主。生前身份极其特殊,身后事稍有差池便可能引来无端猜测。周恩来沉吟数秒,说出一句在场人永远忘不了的话:“火葬可以,土葬可以,寄存也可以。”三个“可以”落地,既给了家属选择,也为当时紧张的政治空气打开了一个安全阀。
李淑贤听到转达,捧着手帕许久无语。她只是原安贞医院的普通护士,嫁给溥仪后不过五年,突然被推到一件全国关注的大事前,心里直打鼓。试想一下,昔日紫禁城之主如今只剩一撮白骨,该归往何处?放在谁的立场都不轻松。
![]()
有意思的是,困扰李淑贤的难题,当年其实早被溥仪自己提过。1964年冬天,政协礼堂的一次茶叙上,他语气淡淡地告诉熟识的沙曾熙:“我死后,麻烦国家别给我修什么大坟头,省事就好。”说完还端起茶杯笑了笑,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可那时谁都当作玩笑,没有放在心上。
要理解李淑贤当时的犹豫,就得回到1959年特赦那天。12月12日,抚顺战犯管理所礼堂悬挂着“特赦战犯大会”横幅。最高人民法院代表念出“爱新觉罗·溥仪”五个字时,溥仪先是发愣,后才在弟弟的提醒下走向前台。那张特赦令他来回抚摸了十几次,泪滴在纸上晕开印迹。彼时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位五十四岁的前皇帝今后会在北京街头拿扫帚、在植物园端水壶。
![]()
进入社会的头一年,他几乎把自己当新人类使用:不会系鞋带、不会叠被子、不会配浆糊。北京植物园的同志笑称他“浇水浇出阴阳脸”——这边花池都快发洪水,那边土壤仍旧皲裂。可溥仪哪怕出洋相,也咬牙学,不想再被人喊“废品盒子”。很多人忘了,他当过十年俘虏,那段漫长的自我改造,让昔日自负的皇帝学会了低头。
1962年,沙曾熙撮合溥仪与李淑贤相识。李淑贤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皇帝离普通人太远”,这是她当时的想法。见面之后情形逆转,溥仪的谦和与节俭迅速拉近距离。有一回两人去国营饭馆,围观者纷纷侧目。溥仪被认出也只微笑致意,没有丝毫恼火。李淑贤后来提到“看他被围住,我却不觉得尴尬,反倒感觉安定”。四个月后,两人领证成婚,婚礼极简,国家只报销给了一套必需品。
然而婚后问题接踵而来。溥仪病弱,常年激素治疗,夫妻生活成了难言之痛。李淑贤一度提出分手,溥仪跪地恳求。周恩来获悉情况后在西花厅单独见两人,笑着说道:“不能生儿女也没关系,全国的孩子都等着我们建设好未来。”一句幽默,解开了两颗紧张的心。
![]()
五年转瞬即逝,文化大革命的风浪刚起,溥仪却倒在病榻。肾病、尿毒症、贫血心脏病一起爆发,医学水平有限已无可回天。17日凌晨的病危通知书上,医生只写了四个字——“尽力维持”。李淑贤坐在病房外,听得见机器嗡鸣,一夜未合眼。
遗体怎么处理成了摆在面前的最后难关。火葬是新风,但老满洲王公贵族大多入土为安;土葬要地皮,要人员,还怕引来闲话;寄存骨灰堂省事,却显得草率。李淑贤举棋不定,亲戚也众说纷纭。就在僵持时,周恩来的三个“可以”让气氛骤然松动——这句看似简单的批示,其实划定了政策与情感的共同边界:既遵守殡改原则,又给爱新觉罗家族保留体面。
最终,家属商量后采纳火葬,骨灰暂存八宝山老山堂,存期十五年。22日那天,灵车行至八宝山,秋叶扫过车窗。溥杰扶着遗像,李淑贤抱着五块钱买来的朴素骨灰盒。旁边只有一名街坊女孩帮忙,场面冷清,却不失庄重。火化炉推入的刹那,李淑贤低声嘀咕一句:“也算给你省心了。”她很清楚,这是丈夫生前真正想要的“省事”。
值得一提的是,1980年国务院与全国政协联合为溥仪等三位政协委员补办追悼仪式。十三年时光,世事巨变,曾经的争议人物获得官方公开悼念,也算历史别样的回环。对李淑贤而言,那场补悼让她心里压着的歉意轻了几分,她后来对好友说起仍带惆怅:“若条件再好一点,就给他换个体面骨灰盒。”
从紫禁城的金銮殿到八宝山的灰色炉膛,溥仪用了61年。火化、土葬、寄存——三个“可以”不仅解决了一次家属难题,也体现出当时处理敏感历史人物的务实态度。某种意义上,这份态度让一个时代完成了与清王朝最后一位皇帝的告别。
2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