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己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却拧不动。
试了两次,还是不行。
一种荒谬感涌上心头。出差五天,家里的锁就换了?
我掏出手机,拨给周牧。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背景音里有婴儿隐约的哭声。
“喂?薇薇?你回来了?”周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慌。
“我到家门口了,锁怎么回事?”我的语气不太好,又累又烦。
“啊……那个,锁前两天坏了,我就找人换了个新的。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开门。”
电话挂断,没过十秒,门开了。
开门的不是周牧。
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身素净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着,怀里抱着我的儿子,安安。
她看见我,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然后勉强笑了笑。
“您就是薇薇姐吧?”
我脑子“嗡”的一声。
行李箱的拉杆从我手里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安安还在哭,小脸涨得通红。那个女人抱着他,笨拙地拍着他的背,嘴里念念有词地哄着。
周牧从卧室里冲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
他看到我,表情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精彩极了。
“薇薇,你……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明天的飞机吗?”
我的视线越过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抱着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我生的,我喂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现在被一个陌生女人抱在怀里。
“她是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周牧搓着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薇薇,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解释。”
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被我一把甩开。
“我问你,她是谁?!”我的音量陡然拔高,尖锐得像一把刀。
那个女人被我吓了一跳,怀里的安安哭得更凶了。
“哎哟,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周牧急了,冲我压低声音吼了一句。
我笑了。
真的,气笑了。
我出差累得像条狗,提前赶回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他给了我一个惊吓。
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一个穿着家居服的陌生女人,一个在我家里哇哇大哭的婴儿。
现在,他还敢吼我。
“周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到底是谁?”我一字一句地问,眼睛因为愤怒而灼痛。
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这是我请的月嫂,林晚。”周牧说。
月嫂?
我盯着那个叫林晚的女人,她看起来最多二十三四岁,一脸的学生气,瘦瘦弱弱的,抱着孩子的手臂都在抖。
月嫂会长这样?
“我怎么不知道要请月嫂?”我冷笑,“我妈不是说好了过来帮忙吗?”
“妈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太辛苦。你一个人带孩子也累,我就想着请个人分担一下。”周牧的话听起来无懈可击。
“是吗?你可真体贴。”我扯了扯嘴角,“体贴到换锁都不跟我说一声?”
“锁是突然坏的!我怕你担心就没说,想着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
“惊喜?我看是惊吓吧。”
我不再理他,径直走到林晚面前。
她抱着安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伸出手:“孩子给我。”
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周牧一眼。
就这一眼,我心里的火“噌”地就冒了起来。
她看他干什么?这是我的儿子!
“给我!”我厉声喝道。
林晚哆嗦了一下,连忙把安安递到我怀里。
熟悉的奶香味和重量回到怀抱,我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算落回实处。我抱着安셔,亲了亲他的额头,安安在我怀里抽噎了两下,慢慢安静下来。
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我抱着儿子,转身看着周牧和林晚。
“月嫂是吧?哪家公司的?有健康证和上岗证吗?”我开始用我做项目管理的职业习惯盘问她。
“我……我不是公司的。”林晚小声说,“我是朋友介绍的。”
“哪个朋友?”我追问。
周牧立刻插话:“一个老同学,你又不认识。小林经验很丰富的,之前带过好几个孩子。”
“是吗?”我看向林晚,“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林晚的脸白了。
周牧的脸色也变了:“薇薇,你这是干什么?查户口啊?你吓着人家了。”
“我在自己家里,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照顾我儿子,我连身份证都不能看?”我简直要被他这副“护着别人”的嘴脸气疯了。
“什么叫来路不明?我都说了是我同学介绍的!”
“那把那个同学的电话给我,我亲自问问。”
周牧彻底没话了。
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半天憋出一句:“沈薇,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你刚回来,是不是路上累着了?”
他在转移话题。
他在心虚。
我抱着安安,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不想在这里,和他们两个,像个泼妇一样吵架。
“行,月嫂是吧?一个月多少钱?”我换了个问题。
“一万二。”周牧答得很快。
我点点头,看着林晚:“那你现在可以收拾东西走了,这个月的工资,周牧会一分不少地结给你。”
林晚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周牧也急了:“薇薇你干什么?我们说好了请一个月的!”
“那是你跟她说的,我没同意。”我冷冷地说,“我家地方小,请不起这么贵的月嫂。而且,我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你……”
“周牧,你要是觉得我妈年纪大,我一个人带孩子累,你可以辞职回家,我们一起带。”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瞬间哑火了。
客厅里陷入死寂,只有安安偶尔发出的哼唧声。
林晚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圈慢慢红了。
我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
“还不走?等着我帮你收拾行李吗?”
林晚咬着嘴唇,看了周牧一眼,然后默默地转身进了客房。
那是我们给未来第二个孩子准备的房间,暂时当书房用。
周牧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有不忍,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转过头,想跟我说什么。
我抱着孩子,先进了主卧,“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不想听他任何解释。
一个字都不想听。
把安安放在婴儿床上,我整个人都瘫倒在大床上。
房间里有陌生的香水味。
不是我的,也不是周牧的。
淡淡的,像栀子花。
我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我的梳妆台上,多了一瓶我没见过的保湿喷雾。
床头柜上,周牧那侧,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杯沿上有一个浅浅的口红印。
不是我的色号。
衣柜的门虚掩着,我走过去拉开。
里面挂着几件不属于我的女士衣服。一条连衣裙,一件针织衫。
风格很年轻,很……林晚。
我关上衣柜门,靠在门上,感觉浑身发冷。
月嫂?
哪个 normale 月嫂会把自己的衣服挂在主人的衣柜里?会用女主人的梳妆台?会在男主人的杯子上留下口红印?
周牧,你他妈当我傻吗?
我拿出手机,给我的闺蜜琪琪发了条微信。
“我可能……被绿了。”
琪琪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
“怎么回事?你不是出差了吗?”
我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用最简短的语言告诉了她。
琪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暴怒。
“我操!周牧这个王八蛋!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你别来。”我叫住她,“你来了只会让事情更糟。”
“那怎么办?你就这么忍着?那个女的走了吗?”
“在收拾东西。”
“你等着,我给你查查这个林晚是什么来头。”琪琪是做HR的,路子野。
挂了电话,我坐在床边,看着婴儿床里熟睡的安安。
他的眉眼那么像周牧,睡着的时候,小嘴巴微微嘟着,和我一模一样。
这是我和周牧的孩子。
我们从大学恋爱到结婚,七年了。所有人都说我们是模范夫妻。
我以为我们的感情坚不可摧。
原来,也只是我以为。
房门被敲响了。
是周牧。
“薇薇,你开门,我们谈谈。”
我没动。
“我知道你生气,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让我解释。”
“你跟那个林晚一起解释吗?”我隔着门问。
门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周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她已经走了。”
我起身,打开门。
周牧站在门口,眼眶发红,看起来憔ें悴不堪。
“她走了?”
“嗯,我叫车送她走的。”
“工资结了?”
“……结了。”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说着就要关门。
周牧一把抵住门框。
“薇薇!”他几乎是在恳求,“你给我十分钟,就十分钟。”
我看着他。
曾经我觉得他这张脸是全世界最帅的,现在只觉得陌生。
我松开手,让他进来。
他关上门,在我面前站定。
“对不起。”他开口,“我不该瞒着你。”
“所以,她不是月嫂。”我陈述道。
“……是,也不是。”他措辞艰难。
我笑了:“还有半是半不是的月嫂?”
“她叫林晚,是我一个……一个故人的妹妹。”
“故人?”
“一个已经去世的朋友。”周牧说,“她姐姐以前帮过我很大的忙。前段时间,林晚一个人来北京闯荡,工作没找到,钱也花光了,被房东赶了出来。她走投无路,就通过她姐姐以前的联系方式找到了我。”
我静静地听着,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我看着她一个小姑娘太可怜,就想着暂时收留她一下。正好你不在家,安安又闹,我就让她帮忙带两天孩子,顺便给她点钱,就……就编了个‘月嫂’的借口。”
他说完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反应。
“编得很好。”我说,“天衣无缝。”
“薇薇,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就是纯粹地想帮她一把。我对她姐姐有亏欠。”
“什么亏欠?”我盯着他。
周牧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就是……人情上的亏欠。”他含糊地说。
“所以,她姐姐是谁?”
“你……你不认识。”
“你今天不说清楚,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大概是被我的决绝吓到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姐姐叫林月。”
林月。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当然知道林月是谁。
她是周牧的前女友。
那个在我之前,和他谈了三年,据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地步的女人。
周牧和我说起过她,是在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说他们是和平分手,因为性格不合。
后来我再问,他就不愿意多说了。
只说,她出国了。
现在,他告诉我,她去世了。
而她的妹妹,住进了我的家,睡在我的床上,用我的东西,抱我的孩子。
“她什么时候去世的?”我的声音都在抖。
“三年前,我们分手后第二年。”周牧said in a low voice, “是……是抑郁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抑郁症。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和平分手,性格不合。
“你对她有亏欠,是因为你甩了她,导致她抑郁症复发,最后自杀了,是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么残忍的推断。
周牧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所以,林晚是来替她姐姐‘报仇’的?还是来续前缘的?”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住进来几天了?”
“……三天。”
“三天?”我重复着,“我前脚走,她后脚就住进来了。周牧," I looked at him, "你真是个好人。"
“薇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你只是看她可怜,你只是想弥补亏欠,你只是把她当妹妹,对不对?”我替他说完了所有 cliché 的借口。
“是!”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臂,“我发誓,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我爱的是你,是我们的家!”
我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焦急和真诚。
可我一个字也不信。
一个男人,把前女友的妹妹带回家,睡在自己妻子的床上,还撒谎说是月嫂。
这里面要是清清白白的,那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圣人。
“你的衣服为什么会在主卧衣柜里?”我甩开他的手,拉开衣柜门。
“她说客房的衣柜有点潮,就……就暂时挂一下。”
“那我的梳妆台呢?”我指着那瓶陌生的喷雾。
“我不知道……可能她洗完脸顺手就放那儿了。”
“这个呢?”我拿起那个带着口红印的杯子,举到他面前,“她也顺便用了你的杯子喝水?”
周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周牧,”我看着他,感觉无比疲惫,“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不行!”他立刻激动起来,“薇薇,你不能这样!我承认我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不该让她住进来,我混蛋!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就是别说分开!”
他冲过来抱住我,抱得很紧,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没有挣扎。
我只是觉得很冷。
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这个我孩子的父亲,此刻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寒冷。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靠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俩在一个屋檐下,你睡主卧,她睡客房,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的誓言现在一文不值。”
我推开他,走到婴儿床边,看着熟睡的安安。
“为了安安,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我说,“你今晚睡沙发,明天,你搬出去住一段时间。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薇薇……”
“这是我的底线。”我打断他,“如果你不同意,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民政局”三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他所有的焦躁。
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我很久。
最后,他颓然地点了点头。
“好。”
那一晚,我一夜没睡。
我抱着安安,躺在留有陌生女人香水味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一遍遍地回想我和周牧的过去。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相爱的,怎么决定厮守一生的。
那些甜蜜的画面,此刻都像一把把刀子,凌迟着我的心。
我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二天一早,周牧还没起床,我妈就提着大包小包来了。
她看到客厅沙发上睡着的周牧,愣了一下。
“你们吵架了?”我妈压低声音问我。
我摇摇头,不想让她担心。
“没,他昨晚看球赛太晚,怕吵醒我跟安安,就在沙发上睡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妈半信半疑,但也没多问。
她放下东西就去看外孙,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
看着我妈和安安,我心里稍微有了一点暖意。
周牧起来后,看到我妈,表情很不自然。
他没说什么,默默地去洗漱,然后换好衣服,拉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
“妈,我公司临时要出个长差,这阵子辛苦您帮忙照顾一下薇薇和安安。”他对正在给安安喂奶的我妈说。
“出差?这么突然?”我媽很意外。
“嗯,项目急。”周牧说得滴水不漏。
他走到我面前。
“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妈发现了,吓了一跳。
“薇薇,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周牧欺负你了?你跟妈说!”
我抱着我妈,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这些天的委屈、愤怒、心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妈。
我妈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怎么敢这么对你!你刚给他生完孩子,他就在外面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不行,我去找他算账!”
“妈!”我拉住她,“别去。”
“为什么不去?难道就这么便宜他了?”
“去了能怎么样?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吗?然后呢셔?”我红着眼问她,“离婚吗?”
我妈不说话了。
是啊,离婚。
说起来容易,可我和周牧之間,还横着一个刚满三个月的孩子。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我妈心疼地抱着我,“我可怜的女儿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妈包揽了所有家务和照顾安安的大部分工作,让我好好休息。
可我根本休息不好。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林晚抱着我的孩子,对我笑。
那笑容,充满了挑衅和胜利的意味。
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去。
周牧每天都会给我发微信,问我怎么样,问安安怎么样。
我大部分时候都不回。
偶尔回一句“还好”,或者直接发一张安安的照片过去。
他也会给我打电话,但我一次都没接。
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琪琪怕我一个人闷着会出事,几乎天天都来陪我。
“查到了。”那天,她表情严肃地对我说。
“什么?”
“那个林晚。”琪琪把手机递给我,“你自己看。”
手机屏幕上是林晚的朋友圈。
她设置了三天可见,但琪琪通过一些“特殊手段”,还是看到了她以前发的内容。
大部分都是一些吃喝玩乐的自拍,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年轻女孩。
但其中一条,让我如坠冰窟。
那是一张照片,拍摄于一年前。
照片上,是林晚和一个男人的合影,两人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那个男人,是周牧。
背景,是我們學校的情人坡。
照片的配文是:“纪念日快乐,我的骑士。”
我的手开始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琪琪的脸色很难看,“这个林晚,根本不是他妈的什么故人妹妹!她就是周牧的地下情人!什么姐姐去世,什么弥补亏欠,全是他妈的鬼话!”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我所以为的“复杂的真相”,只是一个更恶心的谎言。
根本没有什么去世的前女友,没有什么狗屁的亏欠。
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周牧,他一边跟我谈情说爱,一边跟另一个女人纪念日快乐。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傻子吗?
“薇薇,你冷静点。”琪琪抓住我冰冷的手。
我怎么冷静?
我像一头困獸,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愤怒、屈辱、恶心……各种情绪在我胸中翻涌,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要杀了他。”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别冲动!”琪琪死死抱住我,“为了这种渣男生气不值得!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搜集证据,让他净身出户!”
“证据?”我惨笑,“照片算吗?他可以说这是P的。”
“那我们找别的!”琪琪比我还激动,“他不是说公司出差吗?我找人查了,他根本没出差!他就是从你家搬出去,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而且,我怀疑那个林晚就跟他住在一起!”
“租了房子?”
“对!就在离你们家不远的那个新小区!”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骗我妈说出差,其实是跟小三筑起了爱巢。
周牧,你真行。
“琪琪,”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查到他租的房子的具体地址。”
“你想干嘛?不会是想去捉奸吧?”琪琪不赞同地看着我。
“我不去捉奸。”我说,“我只是……想去看看。”
我想亲眼看看,他为另一个女人打造的家,是什么样子。
我想亲眼看看,我这七年的感情,到底有多可笑。
琪琪拗不过我,最终还是帮我查到了地址。
XX小区,17栋,1204。
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地址。
因为那个小区的楼盘,就是我们公司设计的。
周牧还曾经开玩笑说,等我们有钱了,也在这里买一套大平层。
原来,他早就为别人准备好了。
我找了个周末,把我妈支开,让她带安安去公园玩。
然后,我一个人,打车去了那个小区。
站在17栋楼下,我抬头仰望着1204的窗户。
窗户关着,拉着窗帘,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腿都麻了。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周牧的电话。
这一次,他接得很快。
“薇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喜。
“你在哪?”我问。
“我……我在公司加班呢。”他撒谎撒得面不改色。
“是吗?”我笑了,“那你加完班,能不能来XX小区17栋楼下一趟?我有点东西给你。”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惊慌失措的表情。
“薇薇,你……你在那儿干什么?”他的声音开始发颤。
“等你啊。”我说,“你不是说想我吗?我来见你。”
“你别上来!你千万别上来!我马上就下去!”他急切地说。
挂了电话,我靠着楼下的石柱,等着我的“审判”。
不到五分钟,周牧就从单元门里冲了出来。
他跑得太急,连外套都没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
看到我,他停下脚步,臉色苍白。
“薇薇……”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单元门又开了。
林晚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男士外套。
“阿牧,你外套忘了……”
她的话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戛然而 Halt。
我们三个人,形成了一个极其尴尬又讽刺的三角。
林晚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从焦急变成了惊恐。
周牧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而我,看着他们,终于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加班?”我指着林晚手里的外套,问周牧,“这就是你的加班同事?”
“阿牧?”我学着林晚的语气,叫了一声周牧的小名,“叫得真亲热啊。”
“薇薇,你听我解释……”周牧慌乱地想来拉我。
“别碰我!”我尖叫着后退一步,“我嫌脏!”
林晚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手里的外套掉在了地上。
“沈薇,你别太过分!”周牧大概是被我的话刺激到了,也吼了起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你告诉我,那是哪样?!是我眼瞎了,还是我疯了?!周牧,你他妈当我是傻子耍了七年,有意思吗?!”
我的哭喊声引来了小区里零星的目光。
周牧的臉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
“就在这里谈!”我不管不顾,“让所有人都看看,你周牧是个什么样的好男人!一个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外面还养着一个小的痴情种子!”
“你闭嘴!”周牧恼羞成怒,上前一步想捂我的嘴。
我狠狠地推开他。
“怎么?敢做不敢当?”我冷笑着,“你不是爱她吗?你不是为了她租了这么好的房子吗?你现在倒是承认啊!”
周牧被我逼得节节后退。
一直沉默的林晚,突然开口了。
“够了!”
她走上前,挡在周牧和我的中间。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她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反而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平静,“是我让他骗你的。”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主意。”林晚一字一句地说,“租房子,让他骗你说出差,都是我要求的。跟他没关系。”
我简直要被她这副“大包大揽”的样子气笑了。
“你当演电视剧呢?所有罪名自己扛?”我讽刺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动,然后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我不需要你成全。”林晚说,“我只是告诉你真相。”
“真相?”我看着她,又看看她身后的周牧,“好啊,那你说说,真相是什么?你不是他故人的妹妹吗?你不是他去世的前女友的妹妹吗?你什么时候又变成他的地下情人了?”
林晚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反倒是周牧,他拉开林晚,重新站到我面前。
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和决绝。
“薇薇,对不起。”他说,“我骗了你。”
“哦?你终于承认了?”
“林晚她……她不是我情人。”
“那她是谁?你妈啊?”我口不择言。
周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是我妹妹。”
“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我彻底懵了。
我看着周牧,又看看林晚。
他们俩长得……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像。
尤其是眉眼。
“你……你说什么?”我的大脑拒绝处理这个信息。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轨了。”周牧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跟外面的女人生下了林晚。我妈知道后,跟他离了婚,带着我净身出户。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前段时间,我爸……他出车祸去世了。他的公司破产,欠了一屁股债。那个女人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就剩下林晚一个人。”
“她来北京找我,是她爸临终前让她来的。她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来还债了,身无分文。我不能不管她。”
我呆呆地听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是你的亲妹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怎么说?”周牧苦笑,“我怎么跟你开口?告诉你我有一个当小三的妈生的妹妹?告诉你我有一个我恨了二十多年的爹?薇薇,这些事,我自己都还没消化掉,我怎么跟你说?”
“而且……我怕你知道了会多想,会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家庭。”他看着我,眼神里滿是脆弱,“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不堪的一面。”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陳。
所以,那个所谓的“前女友林月”,根本就是他编出来保护林晚身份的幌p子。
所以,那张“情人坡”的合影,只是哥哥和妹妹的合照。
所以,他租房子,只是想给无家可歸的妹妹一个安身之所。
一切好像都解释得通了。
但……
“那衣柜里的衣服呢?我的梳妆台呢?那个口红印呢?”我还是无法释怀那些细节。
“我……”周牧的脸又红了,“我承认,这些是我没处理好。小晚刚来,很多东西没带,我就让她先用你的。我想着你平时也不用那个牌子的喷雾。那个杯子……是我那天感冒,她给我倒水,可能……可能她自己也渴了,就喝了一口。我真的没注意上面有口红印。”
他解释得磕磕巴巴,但听起来……好像又很有道理。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查她身份证?”
“我怕你看到她的姓,会怀疑。她跟我爸姓林。”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他姓周是跟妈妈,没想到……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联系你那个‘介绍人’同学?”
“因为根本没有这个人啊!”周牧一脸无奈,“我上哪儿给你变个同学出来?”
所有的疑点,好像都被解开了。
剩下的,只有欺骗。
“所以,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我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疲憊。
“对不起,薇薇。”周牧低下头,“我真的只是不想让你烦心。我知道你刚生完孩子,情绪不稳定,我不想让你再为我的家事操心。”
“你觉得你这样,我就不烦心了吗?”我反问他,“周牧,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以为你在外面有人了,我以为我们七年的感情就是一个笑话!我甚至想过,要不要跟你离婚!”
“离婚”两个字再次刺痛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
“不要说这两个字。”他哑着嗓子说,“薇薇,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自作主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一直沉默的林晚,也走了过来。
她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嫂子,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打扰你们的生活。我哥他……他真的很爱你。他跟我说,你是他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女人。”
“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翻来覆覆地看你和孩子的照片。他怕你生气不理他,又不敢给你打电话。他……”
“小晚,别说了。”周牧打断她。
我看着他们兄妹俩。
一个满脸愧疚,一个满眼泪水。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说我还是不相信吗?
我说这一切都是你们俩串通好了演给我看的戏吗?
我做不到。
因为周牧的眼神,骗不了人。
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悔恨,不是演出來的。
我累了。
真的累了。
我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回家吧。”我转身,对周牧说。
他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回家。”我重复了一遍,“安安还在家等我们。”
周牧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几乎是狂喜地冲过来,想要抱我。
我侧身避开了。
“我只是说回家。”我看着他,平静地说,“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了。”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周牧,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林晚,而是信任。”我说,“你对我撒了一个谎,然后用了无数个谎来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我没有发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沉默了。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们还怎么走下去?”
“薇薇,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打断他,“你搬回来住,是因为安安需要爸爸。但我们需要时间,重新建立信任。”
“在此之前,我们分房睡。”
这是我的决定。
周牧点了点头,声音艰涩。
“好。”
我对林晚说:“你既然是周牧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子。这里不是你长住的地方。让你哥给你另外租个房子,或者我帮你找个工作,尽快独立起来。”
我的语气很客气,但也很疏离。
林晚连连点头:“我知道的,嫂子。我已经在找工作了,很快就搬出去。”
那天,周牧和林晚一起回了家。
我妈看到他们三个一起回来,下巴都快惊掉了。
我把她拉进房间,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我妈听完,也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这都叫什么事啊!”她感叹道。
当晚,周牧搬回了家,睡在了客房,也就是林晚之前住的房间。
林晚暂时还住在我们家,但明显拘谨了很多。她不再随意进出我们的主卧,也不再碰我的东西。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房间里,在网上投简历。
家里的气氛,诡异而平静。
我和周牧,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会在饭桌上讨论安安今天喝了多少奶,拉了几次粑粑。
我们会在客厅里一起看电视,但谁也不说话。
晚上,他回客房,我回主卧,泾渭分明。
他尝试过很多次,想和我沟通。
他会在我睡前给我热一杯牛奶。
他会买我最喜欢的花放在客厅。
他会写很长很长的微信给我,剖析他的内心,表达他的悔意。
我看了,但很少回复。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伤口结了痂,但疤痕还在。轻轻一碰,还是会疼。
大概一个星期后,林晚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实习生。
她很快就搬了出去,在公司附近和同事合租了一个小单间。
临走前,她又一次郑重地向我道了歉。
我接受了。
我不是圣人,但我也不想和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女孩计较。
她的人生,已经够艰难了。
家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还有我妈。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一天晚上,安安突发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哭闹不止。
我吓坏了,抱着孩子不知所措。
周牧从客房冲出来,二话不说,拿上外套和车钥匙。
“去医院!”
他开车,我抱着安安坐在后座。
安安在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心也揪成一团。
周牧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从后视镜里看我们。
“别怕,薇薇,没事的,很快就到医院了。”他不停地安慰我。
他的声音很稳,给了我一丝力量。
到了医院,挂急诊,检查,化验。
周牧跑前跑后,办理各种手续,缴费,拿药。
我抱着虚弱的安安,坐在冰冷的走廊长椅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好像还是爱他的。
折腾到后半夜,安安终于在输液后安静地睡着了。
我们把他安顿在病床上,我和周牧并排坐在床边。
医院的夜晚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对不起。”周牧突然开口,“又让你跟着受累了。”
我摇摇头。
“薇薇,”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看着他憔悴的脸,看着他眼底的祈求。
回到从前?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经历了这一切,我们都不再是从前的我们了。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
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我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冰冷的手。
他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但是,”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可以一起,往前走。”
他愣住了。
然后,他反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我们的手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窗外,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还没有完全消失。
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
未来的路,也许还会有争吵,有猜疑,有伤痛。
但至少,我们决定一起面对。
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那个在我们共同的爱与守护下,安睡的孩子。
我转头看向窗外,那抹晨光越来越亮。
我想,也许,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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