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
蒋自强吃完土豆粉条，一直睡到 二天早上五点。
他是被尿意憋醒的。
他从炕上下来，光脚穿上了那双有些发臭的运动鞋，羽绒服未穿，直接拉开木门去柴火屋拿尿盆。
等他进了柴火屋才发现尿盆不在，才想起应该是在母亲那里。
他再次回到正房，穿上羽绒服去外面茅房撒尿。
他平日喝水很少，尿液深黄；昨日吃完土豆粉后，他只从地上放着的暖壶里倒了一点热水喝，也仅仅是他昨天所有的饮水量。
山上飘着蒙蒙的雾气，寒湿阴冷，空气里只能闻到生火的柴火味。
黑石村大部分年轻人已经外出务工，只剩下留守儿童和中老年，可蒋理仍把茅房木门上勾着锁，但并未真正上锁，只是让别人以为是上锁的状态——他不想让住在旁边的二爷用他们家的茅房。
蒋自强进了茅房，里面有一盏灯亮着昏暗的光。
蒋理在土砖墙上凿了颗细细的钉子，上面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卷卫生纸，那卫生纸有些发黄，从塑料袋里耷拉出一角，暴露在臭气熏天的空气中。
蒋理和李倩倩未醒，粪坑里还积攒着前一日的大小便和纸屑。
蒋自强上完小便出来后，多日没洗澡的他更臭了。
他回到屋里，便穿着羽绒服直接坐到炕上，而后再一次钻进了被窝。
或许是外面太过寒冷，他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他拿起手机便给李彩霞发去信息：“醒了没？不下雪了，我们见面吧！”
李彩霞并未回复，或许还在睡梦中。
蒋自强头上像涂抹了一层发油，他的头发本来就是黑亮的，没有一点少白头，他的父亲和爷爷到现在也是一点白头发都没有。
他的头发丝间到处分散着头皮屑，多日未洗的痒意袭来，他使劲挠了几下，头皮屑便洒落到羽绒服和红色被子上。
他从床上起身坐起，拿起烧水的铁壶去了厨房。他想烧壶水洗洗澡，这样清爽利落地见李彩霞也不会遭嫌弃。
他从厨房的白色塑料桶里往铁壶里舀水时，碰到了塑料桶旁边的铁锅。
李倩倩听到动静，起身拿起那件粉色呢子小外套披在身上进了厨房，见儿子在舀水，大声说道：“昨天晚上你爸都往暖壶里续好了热水，你不用烧水了。”
“我洗澡用，那过了一宿不热了。”
李倩倩听到天这么冷儿子要洗澡，又要费水，有些着急地说：“哎呀，天这么冷，有啥洗的？我和你爸都好久没洗了。这水咱也得省着点，万一泉眼那块还冻着呢，水都供不上你。”
“总是万一万一，哪儿有那么多万一？昨天说万一有可能再下雪，下了吗？”蒋自强跟李倩倩说话时，全程没有看向她。
等舀满水、把壶盖盖上提起壶时，他看了眼李倩倩接着说：“昨天晚上就不下雪了，那泉眼也该化了，家里还有一缸水没用呢，怕啥？”
李倩倩没说话，白了儿子一眼，便披着粉色毛呢小外套回了屋。
蒋自强把铁壶放在厨房门外靠墙的炉子上，往炉子里加了几块柴火。
水烧好后，他左手提着铁壶，右手拿着母亲洗头发的盆子，羽绒服兜里揣着从大学宿舍里带回的毛巾，去了爷爷住的、厨房对面的厢房。
而后又再次出来把正房里的一个暖壶和蒋理的拖鞋拿进了爷爷的屋子——那暖壶里昨天蒋理续的热水已经温凉了。
爷爷的屋子地面是土地，正房和厨房都是水泥地面。
爷爷的屋子虽小，但胜在杂物多，显得暖和。
爷爷多日未回，屋子里的炉子上布满了灰尘，蒋自强本想再跑出屋外一趟，去柴火屋里取些柴火，而后一想还是算了，不然母亲又要叨唠着浪费柴火了。
水和柴火在冰天雪地的古沟县大山里是冬日 飞雪时的紧缺资源。
蒋自强把身上的衣服一一脱下，放在爷爷冰冷的炕头上。
他把母亲洗头发的盆子倒入暖壶里温凉的水，而后加了半壶热水，水温刚刚好。
他端起盆子就往身上泼，剩下的半壶热水则留着好好清洗头发。
爷爷在山下镇子上租房，也嫌少回山上，这厢房便成了李倩倩洗澡的屋子。
天热时在外面石桌上洗头，天冷时就在屋里洗全身，爷爷屋子的窗台上摆满了李倩倩劣质的洗发用品，那些牌子听都没听说过。
蒋自强抄起一瓶，挤了点倒在手心上。
这半壶热水分成了两次用，洗完后，盆里还残留着少许泡沫。
他没有吹头发的习惯，像在北京念书时一样，等着自然晾干。
他擦干身上的水渍后穿好衣服，仍旧穿着那条脏内裤——他并没有把贴身衣物带回来，仅在背包里装了一两件毛衫。
他此次想跟李彩霞见面的原因，也是出于想带李彩霞去山下，让她帮着选几件衣裤，再买几条内裤。
打开爷爷屋子的木门，寒意瞬间再一次袭来。
他把戴好的羽绒服帽子拢了拢，小跑着回到正房。
蒋自强前脚刚进去，后脚李倩倩进来了。“爷爷那屋我给你收拾吧。”蒋自强嗯了一声。
李倩倩转身要出屋，被蒋自强立刻叫住：“你帮我找爸要双袜子。”
“咋了，没袜子了？”
“哎呀，袜子都臭了，你没看到我好久没穿袜子光脚了吗？”
“你天天睡觉，那谁能看见。”
“咱家连双我的拖鞋都没有，我洗澡穿的都是爸的。”
“你离开家去北京的时候，不是都带走了吗？”
“那就不能再给我买一双吗？”
“哎呀，下着大雪咋出去买！”
“那我待会儿自己出去买！”
此时，蒋自强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发出了“嗡嗡”两声。
他随即把看着李倩倩的目光转向手机——是李彩霞发来的信息。
李倩倩此时还停留在屋子里，两手交叉揣在衣袖里，脸蛋红得发紫。
“行了，你忙吧，我待会儿出去买。”蒋自强看向母亲说道。
李倩倩仍旧双手交叉在衣袖里，转身迈开步伐出了正房门，头也不回地轻声来了句：“儿子大了，没法管了。”
此时，李彩霞发来的信息停留在蒋自强眼前：“ 妈让你出来吗？刚下完雪地上滑，他们让你骑摩托？”
注：小说中出现的人名、地名等均为化名。标注拼音的字或词，均为fang止敏感词发生，用拼音代替，请读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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