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庆国 | 迷 路（微小说）

大雾弥漫，前方能见度大约只有二十米，路上没有一辆车，更看不到一个行人。

石岸骑着电瓶车艰难地前行着，这辆车已经骑了四五年了，充电效果很不好，但还能骑，车灯还亮，他舍不得扔。

他骑得很慢，周围的大雾犹如染了灰尘的棉絮，慢慢地向他挤压过来，前方的能见度越来越小了，他感到窒息。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这是在哪里？他要到哪里去？他还记得，出门的时候，老伴还没有起床，告诉他，雾太大，骑车出门危险。那他是去上班呢？还是去办事呢？他不敢确定。

他意识到，他这样漫无目的地骑行是很危险的。他下了车，凑近公路两边看看，他想通过看公路两边的店铺招牌，来确定自己在哪里。

他停车的地方，一边是一排住户，都大门紧闭，另一边是两个大的垃圾桶。他在垃圾桶的边上停下了脚步，他要看看，垃圾桶上面有没有印字，如果有字，不就知道是哪里了吗？

石岸这几天很烦心。最近全国发生多起安全责任事故，上级部门要对下属单位进行安全大排查。单位领导高度重视这件事，石岸是学校的安全办主任，校长告诉石岸，要完善台账资料，检查更新灭火器具，检查消防通道是否畅通，检查教学楼上防护网是否留有逃生缺口，等等等等。

除此之外，石岸还负责七名来自特殊家庭的学生，每天观察他们的言行，注意他们的情绪变化，及时进行思想疏导。

石岸是一所镇级初中的语文教师，他的首要工作是完成两个班级的语文课教学工作。今年他带的学生是八年级。

八年级学生在初中是中继的年级，没有了七年级新生的胆怯，又没有九年级学生中考的压力。所以他们最活泼，也最调皮。

石岸是一个严谨的语文老师，谁的作业没有及时交，他都会严厉地批评。一天，他带的八年二班班主任来到他的办公室，和颜悦色地跟他说： “石主任还忙吗？”石岸知道他有事，就说：“刘主任有什么事请直说。”

于是，刘主任把那天一个女孩因未交作业被石岸批评后，哭了一上午的事情，跟他说了。刘主任还说，现在教育局也下文了，学生作业未能按时完成的，应允许其缓交。石岸回答他说： “这个我知道，如果一点压力不给学生，他们又怎么能把学习搞好呢！”

刘主任说： “顾筱筱是特殊家庭的孩子，她也正好是学校安排让我负责的。那天下午，我劝了她一节课时间，答应她，作业能做出来就做，真正做不出来，也没事。以后作业没交，老师不会批评你了。”

刘主任说话时虽面带微笑，但每一句话里都有话。有了教育局文件 “保护”，以后顾筱筱想做作业就做，不想做就可以不做，他却不能干涉。石岸依稀记得，刘主任临走前望着他笑，还说什么“你现在每一个单元上完还在搞单元测验，你就不怕学生举报吗？”

石岸突然想起，从那天下午回家后，他就感到头晕目眩，他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去了县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是压力太大，操劳过度，开了药，让他回家休息几天。

从医院回家后，感觉头晕有所好转，但是走路好像在驾云，脚落地时感觉脚底软绵绵的。眼看三天假期到了，他只好再向学校请了两天假。

石岸的思绪渐渐清晰了。但就是不知道现在骑车出门是干什么去。按理说，如果是上班，他是不用骑车的，他家离学校很近，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平时，如果是出远门，他肯定是开车去，不会骑车的。

从路旁的垃圾桶上，他没有找到字迹，主要是原来印的字已经磨得看不到了。他一时感到非常绝望，蹲坐在垃圾桶旁边。他想，自己这是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了。

正当他万念俱灰，忧伤落泪的时候，一辆垃圾转运车开到他跟前。司机下了车，看到有人蹲在垃圾桶旁边，好奇地问： “是不是把贵重物品当垃圾扔掉了？”

石岸看到这位，很眼熟，他是镇上负责垃圾转运的师傅，几乎每天都去学校清理垃圾桶里的垃圾。

“没有，没有。”石岸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才知道，今天是周六。手机上还有一则短信，是快递驿站发来的。

这时候，石岸完全清醒了。原来，他头晕好些了之后，就已经回校上课了。毕竟请假落下的课，还得他自己上。昨天下午七点多钟，他收到一则短信，是他在网上买的一本书到了。早上，因为外面大雾，他又看错了时间，把早上五点看成七点。他这是出来取快递的。

他重新骑上车，很快到了快递驿站，可人家七点才开门。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怎么办？

石岸只好调转车头，向家的方向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