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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年,我替老板顶罪入狱三年,出狱后,他给了我一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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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夏。

天上的太阳像个烧红的铁锅,倒扣在头顶。

我眯着眼,三年没见过这么敞亮的日光,刺得眼角直流泪。

监狱的大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那声音沉得像块碑,把我三年的青春,砸进了过去。

身上是发的“新人”衣服,一股子消毒水味儿,廉价布料磨得皮肤发痒。

我叫陈默,沉默的默。进去那年,二十五,出来这年,二十八。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跟个乌龟壳似的,悄无声息地停在我跟前。

在98年,这车,扎眼。

车窗摇下来,一张我刻在骨头里的脸露了出来。

李建国。

我进去前的老板。

他没什么变化,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丝不乱,白衬衫的领口干净得像雪。只是眼角的皱纹,比我记忆里深了些。

“阿默,上车。”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没动。

他就那么看着我,目光穿过蒸腾的热气,有点复杂。有审视,有安抚,甚至还有一丝……愧疚?

我嗤笑一声,愧疚这东西,太金贵,他不配有。

可我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不去他那儿,我能去哪儿?

车里冷气开得足,冻得我一哆嗦。香烟和皮革的味道混在一起,是钱的味道。

三年了,我闻惯了汗臭、霉味和廉-价饭菜的馊味儿,这味道让我恶心。

“先去吃饭。”他发动车子,“给你接风。”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用,李总,送我回家就行。”

他没理我,车子平稳地滑了出去。

“你妈身体不好,我每个月都让小张送钱过去。你妹妹也毕业工作了,在百货公司。”他像在汇报工作。

我的心猛地一揪。

妈的身体……

当年我被抓,我妈直接急晕了过去,心脏的老毛病犯了。

这是我唯一的软肋。

李建国捏住了。

他一直都擅长这个。

车停在一家叫“海天阁”的酒楼门口,门口的烫金大字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跟着他进去,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廉价衣服,像个误入皇宫的乞丐。

服务员看我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李建国要了个包厢,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白切鸡、烧鹅、清蒸石斑鱼……全是我以前爱吃的。

他给我倒了杯茅台,酒香醇厚。

“阿默,这三年,委屈你了。”他举起杯。

我看着他,没动。

桌上的菜,油光水滑,香气扑鼻。可在里面,我每天啃的是发硬的馒头,喝的是能照见人影的菜汤。

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狗还大。

“李总,”我拿起筷子,夹了块白切鸡,塞进嘴里,用力地嚼,“这话说得就见外了。我拿了你的钱,替你办事,出了事,我担着。天经地义。”

我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李建国端着酒杯的手,僵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

“阿默,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没有。”我打断他,又夹了一大块烧鹅,“我就是饿,饿了三年。”

我埋头猛吃,风卷残云。不是装的,是真饿。胃里像有只没喂饱的野兽,在疯狂地咆哮。

一顿饭,我没再说一句话。

他也没说。

包厢里只有我咀嚼的声音,和他偶尔叹气的声音。

吃完饭,他递给我一支烟,红塔山。

我接过来,点上,猛吸一口,烟雾呛得我直咳嗽。

“咳咳……咳……”眼泪都咳出来了。

“慢点。”他递过来一杯茶。

我摆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

“阿默,”他终于开口,进入了正题,“你接下来的打算,想好了吗?”

我弹了弹烟灰,“没想好。找个工地搬砖吧,总得吃饭。”

他笑了,笑得像只狐狸。

“搬什么砖?我给你准备了个去处。”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和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我面前。

“这是城西‘恒通物流’的钥匙和公司文件。从今天起,这家公司是你的了。”

我盯着那串钥匙,没动。

恒通物流?我听说过。一家半死不活的货运公司,欠了一屁股债,司机都跑光了。

“李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抬起眼,看着他,“可怜我?”

“不是可怜。”他摇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是补偿。”

“补偿?”我笑了,“我三年的青春,我妈三年的担惊受怕,我妹被人戳脊梁骨。你觉得,一家快倒闭的公司,就能补偿?”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

“阿-默!”他加重了语气,“我知道这不够!但这是我目前能拿出来的,最有诚意的东西了!”

“公司虽然现在情况不好,但底子还在。几辆东风卡车,一个几十年的老招牌。最重要的是,它是干净的。”

“干净”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我懂了。

他怕我出去乱说。

他怕我把他当年那批“货”的事捅出去。

那批货,不是普通的走私电器,里面夹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是司机,他是老板。事发时,他当机立断,推出我这个“主犯”,许诺给我一大笔钱,并保证照顾好我的家人。

我答应了。

一来,我妈的心脏病等着用钱。二来,我知道,我不答应,他有的是办法让我“意外”闭嘴。

这家公司,不是补偿。

是封口费。

也是一个新的枷C锁。

我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行。”我拿起那串钥匙,揣进兜里,“我收下了。”

“不过,李总,有句话我说在前面。”

“你说。”

“这家公司,从今天起,姓陈。跟你李建国,再没有半点关系。是死是活,都是我陈默自己的事。”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当然。法人代表都换成你了。我祝你,鹏程万里。”

虚伪。

我站起身,“饭吃完了,我该回家了。我妈还等我。”

“我送你。”

“不用。”我拉开包厢门,“李总,以后没事,别联系了。我怕忍不住,跟你聊聊过去。”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李建国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走出酒楼,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

我攥着口袋里那串冰凉的钥匙,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李建国,你以为给我个烂摊子,就能把我拴住?

你等着。

我会让你知道,我陈默这三年,不是白待的。

我妈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楼道又黑又窄,堆满了杂物,空气里一股子散不去的霉味儿。

我走到家门口,门上贴着一张催缴水费的单子,已经卷了边。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我妹妹陈静警惕的声音。

“小静,是我。”

门里沉默了。

过了好几秒,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陈静的脸露了出来,她瘦了,也憔悴了,看着我的眼神,陌生又复杂。

“哥……”她声音很轻。

“妈呢?”

“在屋里躺着。”

我推开门走进去,屋子还是老样子,小得可怜,但收拾得很干净。

妈躺在床上,闭着眼,脸色蜡黄,头发白了大半。

才三年,她老得像过了三十年。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妈。”我跪在床边,声音都哑了。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光。

“阿默……我的阿默……”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伸出干枯的手,摸我的脸。

“你瘦了……吃苦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妈,我回来了。不苦,儿子不苦。”

那天晚上,我妹下了碗面给我。

白水煮面,卧了个荷包蛋。

“家里就这点东西了。”她把碗放到我面前,语气淡淡的。

“够了。”

我埋头吃面,她就坐在对面看着我。

“李建国来找过你了?”她忽然问。

我吃面的动作一顿,点点头。

“他给了你什么?”

“一家公司。”

陈静冷笑一声,“公司?黄鼠狼给鸡拜年。哥,你别再犯傻了。”

“我知道。”我抬起头,“小静,这三年,辛苦你了。”

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哥,你知道吗?妈病倒了多少次?我在学校里,听别人指指点点,说我哥是劳改犯……我毕业找工作,政审都过不了,最后托了多少关系才进了百货公司当个售货员……”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要替他顶罪!那点钱,值得吗?!”

我放下筷子,走过去,想抱抱她。

她却猛地推开我。

“你别碰我!”

我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小静,”我轻声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哥不会再让你们受委服了。”

“你拿什么保证?”她擦着眼泪,狠狠地瞪着我,“就凭他扔给你的那个烂摊子?”

“对。”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就凭它。”

第二天,我揣着那串钥匙,去了城西。

恒通物流,坐落在一个破旧的工业园里。

院子里杂草丛生,角落里堆着生锈的废铁。一排平房,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像一块块揭不掉的伤疤。

院子里停着三辆东风卡车,车身布满灰尘和刮痕,其中一辆的轮胎还是瘪的。

这就是我的“鹏程万里”。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霉味和烟味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师傅,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正低头修一个收音机。

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正对着一本账本发愁。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抬起头。

老师傅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懒得搭理。

小年轻推了推眼镜,站起来,“你找谁?”

“我叫陈默。”我说,“新的老板。”

小年轻愣住了,嘴巴张成了“O”型。

老师傅修收音机的手也停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怀疑。

“老板?李总把这儿卖了?”老师傅问,声音沙哑。

“送给我了。”我说。

老师傅“嗤”地笑了一声,那笑里全是嘲讽。

“送?小伙子,你怕不是被人坑了。这破地方,白送都没人要。”

“我叫王建军,他们都叫我老王,开了二十年车。他叫刘洋,公司的会计。”老师傅指了指小年轻,算是自我介绍。

“王师傅,刘会计。”我点点头。

“别叫我会计了,陈……陈总,”刘洋苦着脸,“公司账上就剩三千块钱了,还欠着外面五万多的债。下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老王在旁边接话:“三辆车,两辆有毛病,一辆没气儿。司机跑得就剩我一个了。客户?客户早被‘四海’那帮孙子抢光了。”

四海物流,我听说过。城西这片儿的霸主。

这就是李建国送我的“大礼”。

一个空壳子,一屁股债,一个随时会走的老司机,一个愁眉苦脸的会计。

换成别人,可能掉头就走了。

但我没有。

在里面那三年,我见过比这更绝望的境地。

“车的问题,我来看看。”我说着,就往外走。

老王愣了一下,跟了出来。

我走到那辆瘪了轮胎的卡车前,围着车转了一圈,敲敲打打,然后钻到车底下。

一股子机油味。

我以前在汽修厂干过,这点东西难不倒我。

“千斤顶,扳手。”我喊了一声。

老王将信将疑地把工具递给我。

半个多小时后,我从车底钻出来,满身油污,手里拎着一个被扎穿的内胎。

“胎破了,得补。发动机有点漏油,问题不大,我能修。”

我又走到另外两辆车前,一辆一辆地检查。

“这辆,离合器磨损得厉害,得换。这辆,电路有问题,打不着火。”

我把问题一条条说出来,老王的眼神从怀疑,慢慢变成了惊讶。

“小……陈总,你还懂这个?”

“以前干过。”我拍了拍手上的灰,“老王,这几辆车,你跟我一起,三天之内,能不能让它们都跑起来?”

老王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他吐掉嘴里的烟头,用脚碾了碾。

“行!只要有配件,别说三天,两天就够!”

那一刻,我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是光。

接下来的两天,我跟老王一头扎进了修车的活儿里。

刘洋也被我使唤得团团转,跑东跑西买配件。

那小子嘴上抱怨,说账上没钱了,但腿脚却很麻利。

第三天下午,三辆东风卡车,并排停在院子里,发动机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

像三头沉睡的野兽,被唤醒了。

老王靠在一辆车上,抽着烟,看着三辆车,眼睛里全是光。

“陈总,你行。”他由衷地说。

我笑了笑,“车行了,没活儿干,还是白搭。”

刘洋拿着账本跑过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陈总,咱们账上,就剩三百二十一块五毛了。”

我看着他,“三百块,够买多少包好烟?”

“啊?”刘洋没反应过来。

“去,买十条红塔山。”我说。

“十条?!”刘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陈总,这……这是公司最后的钱了!”

“去吧。”我拍拍他的肩膀,“钱没了,再挣。人心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傍晚,我把老王和刘洋叫到办公室,桌上摆着几盘从外面小饭馆炒的菜,还有一瓶二锅头。

那十条红塔山,就放在桌子中间。

“老王,小刘,”我给他们一人倒了杯酒,“这几天,辛苦了。”

老王端起酒杯,没说话,一饮而尽。

刘洋也学着样子,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陈总,你这是……”

“没什么意思。”我把烟推过去,“这两条,是给老王的。这两条,是小刘你的。剩下的,给以前跑掉的那些司机留着。”

“给他们?”刘-洋不解,“他们都走了。”

“人走了,情分还在。”我说,“你去告诉他们,想回来的,我陈默欢迎。工资暂时可能不高,但我保证,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他们一口汤喝。另外,每人先给两条烟。”

老王看着我,眼神闪烁。

“陈总,你玩真的?”

“比真金还真。”我给自己倒满酒,站起来,“我陈默,以前是个什么人,我也不瞒你们。三年前,我替人顶罪,进去了。昨天,刚出来。”

我把自己的底,就这么掀开了。

刘洋惊得张大了嘴。

老王却很平静,只是默默地又点上了一支烟。

“所以,我现在一无所有,就剩这家公司,这几辆破车,还有你们俩。”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可能干几天就黄了,我们大家一起喝西北风。也可能,就干起来了,到时候,我保证你们比在任何地方都挣得多。”

“我干了,你们随意。”

我仰头,把一杯白酒,灌进了喉咙。

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老王看着我,半晌,也端起酒杯,站起来。

“陈总,我老王开了半辈子车,跟过不少老板。有抠门的,有画大饼的。但像你这样的,头一个。”

“我这条老命,就交给你了。黄了,我认了。成了,我老王跟你干一辈子!”

他也一饮而尽。

刘洋看看我,又看看老王,一咬牙,也把杯里的酒喝光了。

“陈总,王哥!我……我也跟你们干了!大不了……大不了回家让我爸妈养着!”

我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喝光了一瓶二锅头。

第二天,刘洋把话带出去了。

下午的时候,院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三个人。

都是以前的司机,一个个看着都挺落魄。

他们站在院子中间,看着我,眼神里有试探,有怀疑。

我没多说废话,把烟递过去。

“回来,欢迎。不回来,拿两条烟走,以后还是朋友。”

一个叫张龙的,三十出头,人高马大,是以前的刺头。

他接过烟,叼在嘴里,斜着眼看我。

“陈总?听说你刚从里面出来?”

“对。”我坦然地看着他。

“行,有胆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我最烦跟那些娘们唧唧的老板打交道。冲你这个,我张龙,回来了!”

“我也回来!”

“算我一个!”

剩下两个人也跟着表态。

人,凑齐了。

车,也能跑了。

现在,就差最关键的东西了。

活儿。

我把刘洋叫到办公室。

“把我们之前所有的客户名单,都整理出来。”

“整理出来了,陈总。”刘洋递给我一个本子,“一共二十七家,现在,全都是四海物流的客户了。”

我翻看着名单,上面有服装厂、食品厂、建材市场……

“刘洋,你觉得,我们现在去找他们,他们会把单子给我们吗?”

刘洋摇摇头,“不可能。四海给的价格比我们之前还低,而且他们车多,人多,服务也好。”

“对。”我合上本子,“所以,我们不能跟他们抢。”

“不抢?那我们吃什么?”

“我们得找他们看不上的‘骨头’来啃。”

我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区域,“城南,那些小作坊,小工厂,他们去过吗?”

刘洋想了想,“去过,但那些老板一个个精得跟猴似的,运费给得低,要求还多。四海的人嫌麻烦,后来就不接他们的活儿了。”

“他们不接,我们接!”我一拍桌子,“刘洋,你负责打电话,联系这些小老板。告诉他们,恒通物流,重新开业。价格,比他们以前给四-海的,再低一成!”

“低一成?陈总,那我们不亏死了?”刘洋叫了起来。

“亏本赚吆喝,也得干!”我看着他,“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利润,是让车跑起来,是让别人知道,我们恒通还活着!”

“老王,张龙!你们几个,把车给我拾掇利索了!油加满!随时准备出发!”

“好嘞!”院子里传来他们洪亮的应答。

我的心里,也跟着燃起了一团火。

战斗,开始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跟刘洋几乎把城南所有的小作坊都跑遍了。

吃闭门羹是家常便饭。

被人数落、嘲讽,更是每天的必修课。

“恒通?没听过。”

“还想跟四海抢生意?脑子坏掉了吧?”

“价格低一成?便宜没好货,谁知道你们半路会不会把我的货给弄丢了!”

冷言冷语,像刀子一样。

刘洋是个脸皮薄的年轻人,好几次都想放弃。

“陈总,算了吧。他们根本不信我们。”

“小刘,”我递给他一瓶水,“做生意,跟打架一样。你被人打倒了,躺在地上,那就真输了。但只要你还站着,哪怕满身是血,就还有机会。”

“别人不信我们,我们就做到让他们信为止。”

第七天,我们终于接到了第一单生意。

城南一家做仿古家具的小作坊,老板姓钱,是个五十多岁的倔老头。

他有一批货,十几个木箱子,要送到邻市的一个客户手里。

“四海那边嫌我的货少,又重,不肯单独跑一趟。非要我等他们凑够一车。”钱老头吹着胡子,“我这客户要得急,等不了!”

“陈默是吧?你说价格低一成,还保证时效?”

“对。”我点头,“钱老板,您这批货,我们单独给您跑一趟。今天下午装车,明天早上八点之前,保证送到。”

“要是送不到呢?”

“运费全免,您的货要是有半点损伤,我照价赔偿!”我立下军令状。

钱老头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点了头。

“行!我就信你一次!”

第一单生意,我决定亲自去送。

老王非要跟着,说不放心。

下午,我们把那十几个沉重的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抬上车。

钱老头在旁边看着,一脸的紧张。

“陈总,我这可都是好木料,一点都磕碰不得啊。”

“您放心。”

我和老王开着那辆修好的东风车,上了路。

夜里,在国道上,车子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整个车身都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不好!爆胎了!”老王猛地踩住刹车。

车子歪歪扭扭地在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刹车印,终于停了下来。

我跳下车,一股焦糊味。

右后轮,整个轮胎都瘪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像是被利器划开的。

“他妈的!”老王也下来了,气得直骂,“这路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上哪儿换胎去!”

我蹲下身,摸了摸那道口子。

切口很整齐。

这不是意外。

是人为的。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四海物流”那几个字。

“老王,别急。”我站起来,拍了拍手,“换备胎。”

“备胎?”老王一愣,“我们这破车,哪儿来的备胎?”

“后车厢底下,我昨天刚塞进去一个。”

在老王惊讶的目光中,我从车底拖出一个半新的轮胎。

这是我之前留的心眼。我知道,想在这片地界上抢食吃,不可能一帆风顺。

我和老王两个人,在漆黑的国道上,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吭哧吭哧地换轮胎。

汗水湿透了衣服,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

等我们换好轮胎,重新上路,已经比原计划晚了两个小时。

“陈总,这下……怕是要迟到了。”老王一脸担忧。

我看着前方漆黑的路,握紧了方向盘。

“迟到不了。”

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把车开得飞快。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我们准时出现在了邻市那个客户的工厂门口。

卸货的时候,我跟老王把每个箱子都检查了一遍,完好无损。

客户很满意,当场结了运费。

回程的路上,老王忍不住问:“陈总,你怎么知道会出事?”

我抽着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在狼嘴里抢肉吃,能不被咬一口吗?”

回到公司,我把运费交给刘洋。

三百块。

除去油费和过路费,我们只赚了不到一百块。

但所有人都很高兴。

这是我们自己挣回来的第一笔钱。

钱老板的生意,像一个突破口。

他逢人就夸我们恒通物流讲信用,服务好。

慢慢地,城南那些小作-坊,开始有生意找上门来。

一单,两单,三单……

虽然都是些零零散碎的小活儿,利润微薄,但我们的车,终于每天都能跑在路上了。

张龙他们几个司机,干劲也足了。每天出车回来,虽然累,但脸上都有了笑模样。

公司的账上,钱开始一点点多起来。

我用赚来的第一笔“巨款”——三千块,给办公室换了桌椅,装了部电话。

电话铃第一次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那部崭新的红色电话机。

是刘洋接的。

“喂,你好,恒通物流……啊?找陈总?”

刘洋捂着话筒,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陈总,是……是李建国。”

我的心,沉了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接过电话。

“喂。”

“阿默,听说你最近干得不错啊。”李建国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

“托您的福,还饿不死。”我语气平淡。

“我这儿有个大单子,想不想接?”

我心里冷笑一声。

“什么单子?”

“城北新建的那个开发区,有一批建材要运过去。活儿不难,就是量大。大概需要十车。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十车。

以我们现在的运力,要跑好几趟。

但这确实是个大单子,做下来,至少能赚几万块。

足够我们公司鸟枪换炮了。

“李总,这么好的事,怎么会想到我?”我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呵呵,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他笑道,“我们毕竟是老交情了。看你刚起步不容易,拉你一把。”

“这活儿,四海物流没接?”我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四海那边……最近出了点问题。你别管那么多了,就说接不接吧。”

我明白了。

这块肉,肯定有刺。

要么是四海啃不动,要么是李建国故意设的局。

“接。”我说,“为什么不接?有钱赚,傻子才不干。”

“好!够爽快!”李建国很高兴,“明天你来我办公室,我们详谈。”

挂了电话,老王凑了过来。

“陈总,李建国的话,能信吗?”

“能不能信,都得去。”我看着窗外,“我们想长大,就不能只在城南这块地里刨食吃。总得出去闯闯。”

第二天,我去了李建国的公司。

还是那么气派,前台小姑娘比三年前更漂亮了。

李建国的办公室里,除了他,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头,满脸横肉,脖子上戴着条小拇指粗的金链子。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阿默,来了。给你介绍一下,”李建国指着那个男人,“这位是豹哥,四海物流的老板。”

我心里一动。

豹哥。

果然是他。

“豹哥。”我冲他点了点头,不卑不亢。

豹哥哼了一声,没搭理我。

“坐。”李建国示意我坐下。

“阿默,今天请你来,就是为了城北那批建材的事。”

“李总,这活儿,怎么会轮到我头上?”我开门见山。

李建国和豹哥对视了一眼。

豹哥开了口,声音粗哑:“那批货,原来是我的。但是,城北那帮收货的,是群地痞。妈的,卸一次货,就得被他们讹一笔‘辛苦费’。不给,他们就找茬,说货损了,扣你运费。”

“我的人跟他们干过几架,吃了亏。这活儿,老子不伺候了!”

我明白了。

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李建国是这批建材的货主,豹哥是他原来的承运商。现在豹哥撂挑子了,李建国就把我叫来当冤大头。

“李总,豹哥,”我笑了笑,“你们这是让我去火中取栗啊。”

李建国一脸诚恳:“阿默,我知道这事有难度。所以,运费我给你加三成!只要你能把货安全送到,钱不是问题。”

豹哥也假惺惺地说:“小子,你要是能搞定城北那帮地痞,以后城西这片,我四海,让你一半!”

画大饼。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他们把我当三岁小孩了。

“行。”我站起来,“这活儿,我接了。”

李建国和豹哥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干脆。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我说。

“你说。”

“运费,我不要加三成,就按市场价。但是,我要预付一半。”

李建国的眉头皱了起来。

“阿默,没这个规矩……”

“李总,”我打断他,“我公司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没钱加油,没钱给司机发补贴,车怎么上路?你让我去跟地痞玩命,总得给我几颗子弹吧?”

“而且,”我看着豹哥,“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运货的路上,如果我的车,我的人,出了什么‘意外’。这笔账,我不知道该算在城北地痞头上,还是该算在某些同行的头上。”

我的话,意有所指。

豹哥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小子,你他妈什么意思?!”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就是提醒一下豹哥,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别把事做绝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建国赶紧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豹子,坐下!阿默也是为了把事办好嘛。”

他又转向我,“阿默,预付一半,没问题。我马上让财务给你转过去。”

“合作愉快。”我伸出手。

李建国握住了我的手,脸上带着笑。

但我知道,那笑容背后,藏着一把刀。

从李建国公司出来,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兴奋。

这是一场豪赌。

赢了,恒通就能在城西站稳脚跟。

输了,我和我的兄弟们,就得卷铺盖滚蛋。

回到公司,我把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

“兄弟们,我们接到一笔大活儿!”

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李建国和豹哥的算计。

只说了活儿的难度和高回报。

张龙他们一听有大活儿干,一个个都摩拳擦掌。

“陈总,干他娘的!什么地痞,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

“就是!大不了跟他们干一架!”

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我摆了摆手。

“都给我冷静点!”

“我们是去做生意的,不是去打架的。打架,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那怎么办?”老王问。

“城北那帮人,我熟。”我说。

在里面那三年,我不是白待的。

三教九流,各路神仙,我都打过交道。

城北那片,有个头儿,叫“黑子”。以前因为抢地盘,跟我关在同一个号子里。

那家伙,打架是把好手,但脑子不笨,还挺讲“道义”。

“这事,我一个人去处理。”我说,“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货给我看好了,平平安安地送到地方。”

“陈总,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老王不放心。

“放心,我有分寸。”

第二天一早,四辆东风卡车,满载着钢筋水泥,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我没跟车,而是自己坐公交,去了城北。

城北是个大工地,到处都是脚手架和挖土机。

我在一个路边的小茶馆里,找到了黑子。

他正跟几个手下打牌,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横肉和劣质的纹身。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

“默……默哥?”他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黑子,记性不错。”我笑着走过去。

他赶紧扔了手里的牌,站起来,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默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通知兄弟一声!”

他热情地把我拉到座位上,又是递烟又是倒茶。

他那几个手下,都看傻了。

“默哥,你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我喝了口茶,“听说,你在这片儿,挺威风啊。”

黑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嗨,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我今天来,不是找你叙旧的。”我放下茶杯,看着他,“我接了批活儿,给这边工地送建材。听说,你的人,喜欢收‘辛苦费’?”

黑子的脸色,微微一变。

“默哥,这……这是道上的规矩……”

“规矩?”我冷笑一声,“谁定的规矩?”

“黑子,我在里面的时候,教过你什么,你忘了?”

黑子的头,低了下去。

“默哥,我记得。你说,求财可以,但不能断人财路。兔子急了还咬人,把人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

“记得就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今天来,不是来砸你饭碗的。”

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块钱,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和你手下这帮兄弟,也都不容易。这钱,拿去喝酒。”

黑子看着那笔钱,没动。

“默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车队,马上就到。货,要卸。我希望,你的人,不是来找麻烦的,是来帮忙的。”

“对。帮我看着点,别让货丢了,别让车被划了。事成之后,我另外再给你三千。”

“我的人,帮你干活。我给你钱。这,才叫规矩。明白吗?”

黑子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佩服。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一咬牙。

“明白了!”

他拿起那两千块钱,冲着手下喊:“都他妈别打了!跟我干活去!”

半个小时后,张龙他们的车队,开进了工地。

看到黑子带着一群人围上来,张龙他们一个个都紧张得握紧了手里的扳手。

“陈总……他们……”

“别紧张。”我走过去,“自己人。”

接下来的一幕,让张龙他们目瞪口呆。

黑子和他那帮手下,非但没有找麻烦,反而一个个抢着上来帮忙卸货。

有指挥交通的,有搭手抬东西的,比我们自己的人还卖力。

十车货,四个小时,全部安全卸完。

货主方来验收,连连点头,一个子儿都没扣。

我当场把剩下的三千块钱,塞到了黑子手里。

“默-哥,你这……太多了。”黑子有点不好意思。

“你应得的。”我说,“以后,我可能还会有货送过来。规矩,还跟今天一样。”

“没问题!默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黑子拍着胸脯保证。

回去的路上,张龙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陈总,你太牛逼了!那帮地痞,怎么跟孙子似的听你话?”

我笑了笑,没解释。

有些事,只能自己懂。

在监狱里,靠的不是拳头硬,是脑子。

是懂得怎么跟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打交道。

是懂得把敌人,变成朋友。

这批货运完,李建国答应的运费,很快就到账了。

整整五万块。

拿到钱的那天,整个公司都沸腾了。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所有员工,发了双倍工资。

然后,我还清了公司之前欠下的所有外债。

剩下的钱,我给三辆车做了次彻底的保养,又买了一批新的工具。

恒通物流,终于脱胎换骨,走上了正轨。

城北的生意,也因为有黑子那层关系,变得异常顺利。

我们几乎垄断了那片工地的所有运输业务。

公司的名声,也渐渐在城西传开了。

甚至有一些以前四海的老客户,开始偷偷摸摸地联系我们。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把妈接到了市里最好的医院,请了专门的护工。

陈静来看我,脸上的冰霜,也融化了不少。

“哥,你……小心点。”她走的时候,低声说。

“放心吧。”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天天好下去。

但我忘了,李建国是一条毒蛇。

他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地就摆脱他的控制。

那天,他突然又给我打了电话。

“阿默,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还是在海天阁,还是那个包厢。

但他身边,这次没有豹哥。

“阿默,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给我倒上酒,“恒通在你手里,起死回生了。”

“运气好而已。”

“不是运气。”他摇摇头,“是能力。”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阿默,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一笔更大的生意?”

我心里一凛。

“什么生意?”

“还记得三年前,你替我运的那批‘货’吗?”

我的手,猛地攥紧了。

“李总,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不,得提。”他笑了,“那条线,我一直没断。现在风声没那么紧了,我想重新做起来。”

“那批货,利润有多大,你比我清楚。干一票,够你那家小破公司挣十年的。”

“你还想让我给你当司机?”我冷冷地看着他。

“不不不。”他摆摆手,“这次,我不是让你当司机。我是想让你,当合伙人。”

“你负责运输这条线,我们,三七分。你三,我七。”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总,你是不是觉得,我陈默的脖子上,就该套着你给的链子?”

“三年前,我替你顶罪,是因为我妈等钱救命,我没得选。”

“现在,我的公司能挣钱,我妈的病有钱治。你觉得,我还会为你去卖命吗?”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总,那批货,是什么东西,你知我知。你再提这件事,信不信,我马上就去报警?”

李建国的脸色,终于变了。

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被撕了下来,露出狰狞的本色。

“陈默!”他低吼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以为你的公司为什么能做得这么顺?你以为城北那帮地痞为什么会听你的?你以为四海的豹子为什么没再找你麻烦?”

“都是我在后面给你打点!”

“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劳改犯!”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下。

原来是这样。

我所有的努力,我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他布下的一个局。

他让我起死回生,只是为了让我看到希望,然后再亲手把这点希望掐灭。

他要让我明白,我永远都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陈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重新坐下,恢复了平静,“跟我合作,我们一起发大财。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李建国,你错了。”

“我陈默,烂命一条。三年前,我敢替你坐牢。三年后,我就敢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那家公司,是你给我的。但现在,它是我的命。谁想动它,我就跟谁玩命。”

我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我又停下脚步。

“对了,李总。忘了告诉你。当年那批货的货单,我藏了一份。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名。”

说完,我拉开门,大步离去。

身后,传来茶杯被狠狠摔碎的声音。

我知道,我跟李建国之间,彻底撕破脸了。

一场战争,在所难免。

果然,第二天,麻烦就来了。

我们去城北送货的车,被运管查了。

超载。

罚款,扣车。

张龙他们跟运管的人吵了起来,差点动手。

我知道,这是李建国开始动手了。

紧接着,税务、消防、工商……

各种各样的部门,轮番上阵,天天来我这小小的办公室“检查指导工作”。

今天说你消防不合格,明天说你账目有问题。

公司根本无法正常运营。

司机们怨声载道,刘洋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陈总,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关门了!”

我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小看了李建国的能量。

他想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硬碰硬,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几天,我谁也不见,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我在想,我手里唯一的筹码,是什么。

是那张货单。

但如果我把它交给警察,李建国固然会完蛋。但我也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罪加一等。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证据证明那张货单的真实性。

李建国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我伪造的。

这是一步险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

我必须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

一个能让他伤筋动骨,却又牵连不到我的办法。

一个深夜,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豹哥。

四海物流的豹哥。

李建国能利用他来对付我,我为什么不能利用他来反击李建国?

豹哥这种人,唯利是图,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李建国能给他好处,让他当狗。

我就能给他更大的好处,让他反过来咬主人。

我通过黑子的关系,打听到了豹哥的下落。

他晚上喜欢在一家叫“金碧辉煌”的夜总会喝酒。

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个人去了。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中,我找到了豹哥。

他正左拥右抱,喝得满脸通红。

我直接走到他面前。

“豹哥,有空聊聊吗?”

他眯着眼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我。

“是你小子?”他推开身边的女人,站了起来,“你他妈还敢来找我?”

“为什么不敢?”我笑了笑,“我来,是想送豹哥一场富贵。”

“富贵?”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

“就凭我。”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李建国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到,从哪条路走。”

豹哥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拖进了旁边的包厢。

“你他妈说什么?!”他关上门,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说,”我挣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李建国有一条发大财的秘密通道。那批货的价值,足够豹哥你,把四海物流开到省城去。”

“你为什么告诉我?”豹哥眼里满是怀疑。

“因为李建国,想让我死。而我,想活着。”我坦然地看着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豹哥应该懂。”

“那批货,你帮我劫了。货,归你。我只要李建国,焦头烂额。”

豹哥盯着我,眼神闪烁不定。

他在权衡。

“我凭什么信你?”

“你没得选。”我说,“李建国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今天他能利用你对付我,明天就能找别人来吞掉你。跟着他,你永远是条狗。但跟我合作,你有机会当主人。”

“而且,”我笑了,“这批货,本来李建国是想让我运的。你说,你的消息灵通,还是我的消息灵通?”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豹哥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贪婪。

“好!”他一拍大腿,“我干了!时间?地点?”

“等我电话。”

我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我知道,鱼儿上钩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故意装出焦头烂额、走投无路的样子。

我甚至主动给李建国打了个电话,服软。

“李总,我错了。我认输。您说的那笔生意,我还想做。”

电话那头,传来李建国得意的笑声。

“阿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行,你来我办公室,我们再谈谈。”

我再次去了他的办公室。

这一次,我卑微得像条狗。

他很满意我的态度,当着我的面,打了个电话,安排“货”的事。

我竖着耳朵,记下了每一个关键信息。

时间,三天后的晚上。

地点,城郊废弃的3号仓库。

接头人,一个叫“刀疤强”的。

从李建国办公室出来,我立刻把消息,告诉了豹哥。

“小子,你可别耍我。”豹哥在电话里说。

“耍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说,“豹哥,这批货价值不菲,李建国肯定会派人严加看管。你的人,要利索点。”

“放心,我办事,你放心。”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棋子,已经落下。

接下来,就看老天,站在哪一边了。

三天后的晚上,我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办公室里,陪着老王和刘洋喝酒。

“陈总,你真打算再给李建国卖命?”老王忧心忡忡。

“是啊陈总,那不是条好路!”刘洋也劝我。

我笑了笑,“放心,我有分寸。今晚,我们什么也别想,就喝酒。”

窗外,夜色如墨。

我知道,在城郊的某个角落,一场黑吃黑的大戏,正在上演。

那一夜,我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是李建国打来的,他的声音,充满了暴怒和惊慌。

“陈默!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

“李总,大清早的,发什么火啊?”我假装刚睡醒的样子。

“我的货!我的货被劫了!在3号仓库!是不是你跟豹子联合起来搞我?!”他几乎是在咆哮。

“货被劫了?”我装出惊讶的语气,“怎么会这样?我正准备过去接货呢……李总,您别急,报警了吗?”

“报你妈的警!”他破口大骂,“那批货能报警吗?!”

“陈默,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他狠狠地挂了电话。

我放下话筒,脸上露出了笑容。

成了。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城西的地下世界,都翻了天。

李建国疯了一样地找豹哥,但豹哥和他那批货,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建国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他再也没有精力来找我们恒通物流的麻烦了。

那些来“检查”的部门,也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公司,恢复了正常运营。

老王和刘洋他们,都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他们知道,是陈总,又一次拯救了公司。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豹哥打来的。

“小子,你够狠。”他在电话那头说。

“彼此彼此。”

“货我出手了,赚了一大笔。按照约定,这笔钱,有你的一半。”

“钱我不要。”我说,“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四海物流在城西的所有客户名单,和他们的运输合同。”

电话那头沉默了。

“小子,你胃口不小啊。”

“豹哥你要那么多钱,难道还想留在这小小的城西,跟我们抢食吃吗?”我反问他。

他笑了。

“好。成交。”

三天后,刘洋抱着一大摞文件,冲进了我的办公室。

“陈总!陈总!四海物流……他们……他们把所有客户都转给我们了!”他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

我点点头,很平静。

“去,告诉司机们,准备干活。这个月,所有人,三倍工资。”

从那天起,恒通物流,正式取代了四海,成为了城西新的霸主。

我们的车队,从三辆,变成了十辆,二十辆。

我们的办公室,从破平房,搬进了市中心气派的写字楼。

我给妈换了更好的病房,给陈静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

她来看我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哭了。

“哥,你辛苦了。”

我摇摇头,“不辛苦,都过去了。”

一年后,恒通物流,已经成了本市物流行业的龙头企业。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是个劳改犯。

也没有人知道,我这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

有一天,我在街上,偶然遇到了李建国。

他老了很多,头发白了,背也驼了。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听说,他那批货被劫后,资金链断裂,公司很快就破产了。

他现在,靠给别人打零工为生。

他看到我,和我身后的高级轿车,眼神复杂,有怨恨,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走到他面前。

“李总,好久不见。”

他哆哆嗦嗦地,不敢看我。

“陈……陈总……”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塞到他手里。

“拿着,买点好吃的。”

他愣住了,抬头看着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当年他拍我的肩膀一样。

“李总,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转身,上车,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年的牢狱,一年的战争。

我终于,彻底自由了。

我不再是谁的棋子,不再是谁的工具。

我,是陈默。

我主宰我自己的命运。

车窗外,阳光灿烂,高楼林立。

一个新的时代,正在到来。

而我,已经拿到了进入这个新时代的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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