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儿,五十万,今天最后一天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含着一口黏痰,懒洋洋的,却透着刀子般的寒意。
陈辉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T恤,紧紧粘在皮肤上,又冷又痒。
“宽限两天,就两天行不行?”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
“行啊。”对方轻笑一声,“不过利息可得按天算了。或者,我们去你刚办完婚礼的新房,找你那个漂亮老婆聊聊?”
“别!”陈辉脱口而出,声音凄厉。
“啪。”
电话被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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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时间倒回一个月前。
陈辉带着谈了三年的女友李静,第一次正式拜访岳母刘兰。
为了表示诚意,他提前半个月就订了市里最高档的酒楼,花了他小半个月的工资。买的烟酒茶叶,也都是托人搞来的硬通货。
饭桌上,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地给准岳父和岳母倒茶、夹菜,脸上堆着最谦卑的笑。
“叔叔阿姨,我和静静是真心相爱的,我发誓会对她好一辈子。”
李静的父亲是个老实人,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而岳母刘兰,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他。她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着嘴角,眼神像在审视一件待售的商品。
“小陈啊。”她终于开了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包厢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阿姨您说。”陈辉立马坐直了身子。
“我们家静静,从小没吃过苦。她想要的生活,你能给吗?”
“我能!我一定努力工作,让静静过上好日子!”陈辉拍着胸脯保证。
刘兰嗤笑一声,那声音尖锐得刺耳。
“努力?现在这社会,光靠努力有什么用?”
她把湿巾往桌上一扔,开始一条条地说。
“房子,必须是市中心一百二十平以上的新房,房本上得加上静静的名字。”
陈辉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咬牙点头:“应该的。”
“车子,不能低于三十万,出门不能让静静丢了面子。”
“好,我……”
“还有彩礼。”刘兰打断了他,伸出了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比了个“八”的手势,“八十八万八,一分不能少。图个吉利。”
“八……八十多万?”陈辉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他家只是个普通工薪家庭,父母为了给他凑首付,已经把养老的钱都拿出来了。去哪里再凑这八十多万的彩礼?
“妈!”李静在一旁也急了,“您这不是为难陈辉吗?”
“我为难他?”刘兰的嗓门瞬间拔高,指着陈辉的鼻子骂,“我看是他想空手套白狼!没钱结什么婚?想让我女儿跟着你喝西北风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辉急得满头大汗,想解释,却发现嘴巴笨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刘兰“啪”的一声把筷子重重撂在桌上。
“我把话放这儿,条件达不到,这婚就别想结!静静,我们走!”
说完,她拉起李静就往外走,看都没再看陈辉一眼。
包厢里,只剩下陈辉和一桌子逐渐变冷的饭菜。
那天晚上,李静哭着给他打电话,说她妈态度很坚决,如果陈辉拿不出钱,就要逼她去跟一个本地的富二代相亲。
“阿辉,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你。”
电话里,李静的哭声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陈辉的心上。
挂了电话,他抽了整整一包烟。
第二天,他瞒着所有人,通过一个“朋友”的介绍,找到了放高利贷的刀哥。
用他的身份证和房子做抵押,借了五十万。
加上父母的棺材本和自己所有的积蓄,他终于凑够了那笔天文数字般的彩礼。
当他把银行卡交到刘兰手上时,刘兰脸上的表情才由阴转晴。她拍了拍陈辉的肩膀,说了一句:“小陈,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那一刻,陈辉觉得,一切都值了。
02.
婚礼办得风光又热闹。
新房里,处处都贴着喜庆的红双喜。
陈辉看着身边穿着洁白婚纱的李静,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他终于娶到了他最爱的女孩。
可这个梦,在第二天早上就碎了。
陈辉还在熟睡,李静的手机就疯狂地响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接起,对面传来一个粗鲁的男声:“是陈辉的老婆吗?”
“你是谁?”李静皱起了眉。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老公欠了我们五十万高利贷就行了。今天该还钱了,让他赶紧准备好,不然……嘿嘿。”
电话那头的笑声阴森又猥琐。
李静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推醒了旁边的陈辉。
“陈辉!你给我说清楚!五十万高利贷是怎么回事?!”
陈辉被摇醒,看到李静惨白的脸和手机上的陌生号码,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瞒不住了。
“静静,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个骗子吗?”李静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你为了娶我,借了五十万高利贷?陈辉,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为了我们啊!”陈辉也急了,吼道,“要不是你妈逼我,我至于去借高利贷吗?”
“你还敢怪我吗?”李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是你自己没本事,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种人!”
她一边哭一边开始收拾东西。
“你去哪?”陈辉慌了,想去拉她。
“我回我妈家!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离婚”两个字,像两把尖刀,狠狠插进了陈辉的心脏。
他眼睁睁地看着李静拖着箱子摔门而出,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很快,岳母刘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陈辉你个小畜生!你敢骗我们家静呈!欠了那么多钱还敢结婚?你这是诈骗!我要去告你!赶紧把我们家的彩礼一分不少地还回来!不然这婚立马就离!”
电话挂断,陈辉颓然地坐在地上。
他想挽回,他想把李静追回来。
可他拿什么挽回?
高利贷的催收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威胁的话语越来越恶毒。
陈辉被逼到了绝境。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深埋在记忆里的传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他老家的后山,有一座祖坟。
听村里的老人说,那里面埋的是他们陈家明朝的一位大官,官至三品。陪葬品早就被盗光了,但唯独一样东西留了下来。
一件据说是用金丝楠木纤维和天蚕丝织成的“裹尸布”,水火不侵,价值连城。
传说,那件裹尸布能保佑后代子孙。
所以历代祖先都严令,无论多穷多难,都绝不能动那座祖坟。
可是现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陈辉脑中生根发芽。
保佑后代?他连老婆都快没了,还谈什么后代!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眼里布满了血丝,脸上是一种豁出去的狰狞。
对不起了,老祖宗。
是你逼我的。
当天深夜,大雨倾盆。
陈辉开着他那辆贷款买来的车,一路狂奔,回到了乡下老家。
他扛着铁锹和锄头,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后山。
雨水混着泥水,从他脸上流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祖坟的位置很偏僻,在一片荒草丛生的林子里。
他找到了那块已经风化得不成样子的墓碑,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老祖宗,对不住了。”
他念叨了一句,然后抡起锄头,狠狠地刨了下去。
泥土的腥味混着雨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
这是一种亵渎神灵的罪恶感。
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不知疲倦地挖着。
不知过了多久,“哐当”一声,锄头碰到了坚硬的东西。
是棺材!
他扔掉锄头,用手疯狂地刨开最后一点泥土,露出了那口黑漆漆的棺木。
棺材的木料很好,埋了五百年,竟然没有腐烂。
他用铁锹当撬棍,使出吃奶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撬开了沉重的棺盖。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和奇异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探头往里看去。
棺材里,一具早已化为枯骨的骨骸上,覆盖着一团暗黄色的织物。
03.
凉风吹过,夹杂着一声清楚的轻叹。
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回头,用手电照向那口黑洞洞的棺材。
里面只有一具枯骨,静静地躺着。
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吗?
他不敢多想,抱着那团沉甸甸的织物,连滚带爬地逃下了山。
回到城里的新房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陈辉一夜未睡,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整个人狼狈得像个刚从泥里爬出来的鬼。
他把那件“裹尸布”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然后冲进浴室洗了个澡,想把身上的泥土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都洗掉。
可当他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走进客厅时,却当场愣住了。
客厅的木地板上,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带着黑泥的脚印。
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那件裹尸-布旁边,然后就消失了。
可他进来的时候,明明已经换了拖鞋!他的鞋子还摆在门口的鞋柜里,上面沾满了黄泥!
陈辉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窗户紧闭,门也从里面反锁了。
那这串脚印是谁的?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件暗黄色的织物。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带着某种生命。昨晚那声叹息,和眼前这串诡异的脚印,让陈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东西……不干净!
他必须立刻把它出手!越快越好!
陈辉拿起手机,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古董鉴定和收购的信息。
他不敢去普通的古玩店,怕被坑,也怕来路不明的东西惹来麻烦。他需要一个权威的、信得过的专家。
很快,一个名字跳入了他的视线——王教授。
王怀安,本市历史博物馆的退休教授,国内顶尖的古代纺织品研究专家,德高望重。
就是他了!
陈辉找到了王教授的联系方式,怀着忐忑的心情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一个苍老但温和的声音。
“喂,你好。”
“喂,是王教授吗?”陈辉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是,请问你是?”
“王教授,我……我手里有一件家里祖传的老物件,是件衣服,听长辈说是明朝的。想请您帮忙鉴定一下。”他不敢说实话,只能编了个谎。
“哦?明代的纺织品?”王教授显然来了兴趣,“方便的话,可以带过来我看看。”
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挂了电话,陈辉长出了一口气。
他找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小心地把那件裹尸布装了进去,然后立刻打车前往王教授的家。
他一秒钟都不想让这件诡异的东西,再多待在他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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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王教授住在一个老旧的学者小区,环境清幽。
陈辉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盗墓贼。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精神矍铄,正是王教授。
“你就是小陈吧?进来坐。”
王教授的家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四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墨水的味道。
陈辉拘谨地坐下,把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在了桌上。
“王教授,东西就在这里面。”
王教授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白手套和一把放大镜,神情严肃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塑料袋,将那件暗黄色的织物缓缓取出,平铺在宽大的书桌上。
当织物完全展开的瞬间,王教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嚯”地一声站了起来,俯下身子,几乎是趴在了桌子上。
“天哪……”他扶了扶眼镜,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是……这是失传已久的明代官造云锦!你看这纹样,是‘双龙戏珠’,但又不是普通的龙纹……”
他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地仔细观察着,嘴里不停地发出赞叹。
“这工艺……这手感……保存得如此完好!小陈,你这件宝贝,可是国宝级的啊!”
听到“国宝级”三个字,陈辉的心脏狂跳起来。
“那……那它值多少钱?”他急切地问。
“价值连城!”王教授头也不抬地说,“保守估计,至少这个数!”
他伸出了八根手指。
八百万?
陈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五十万的高利贷,八十八万的彩礼,在这件宝贝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他不仅能还清所有债务,还能把李静风风光光地接回来,甚至可以在岳母面前扬眉吐气!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然而,王教授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从天堂瞬间坠入了地狱。
王教授似乎想看看织物的全貌,他小心地将整件衣服彻底展开。
就在这一刻,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脸上的激动和喜悦,在短短几秒钟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然后是惊恐。
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比他头上的白发还要白。
“不……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抓着放大镜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王教授?您怎么了?”陈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是这东西……是假的吗?”
“不!它比真的还真!”
王教授的声音变得尖利,他指着桌上的那件织物,手指抖得像是在打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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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死死地盯着陈辉,一字一顿地吼道:
“八百万?我告诉你,这东西我不敢收!别说八百万,就是白送给我,我都不敢要!”
王教授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件织物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什么东西: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双龙戏珠’!一条龙睁眼,一条龙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