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区门口“观众生”

——这是一个大型社区，也是名副其实的学区，周边环绕着幼儿园、小学、中学、乃至大学，正因如此，这里居住密度颇高，孩子也多，在这里，似乎感觉不到房子过剩和生育率下降。早晚高峰，即使是所有通道全部打开，不再刷卡、涮脸，人流依然如潮水般快速涌动。早上往外涌，晚上往里挤，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此时，我也站在旁边，无所事事，我在这里“观众生”。

——早上，大多数人往外涌，孩子去上学，成人去上班，我观察每一个人，每一张脸，猜想他们的职业、处境，心境。甚至未来。

——出小区的孩子没有例外，都是去上学，看样子，他们并未感觉到童年有多么美好？事实上也未必就美好，他们的脸上就有答案。上学显然没有放学那么开心。他们都盼着快点长大，他们认为，只有长大后就不再受家长和老师的干涉，长大以后才会有自由，才能做大事，才会有奇迹，才能有真的快乐。所谓的童年美好只在成年人眼里。再说学校并不单纯也不干净，学校也是社会的一部分，也是一个小型社会，一样有歧视、鄙视、有欺凌、霸凌；学校并非与世隔绝，而是成人社会的延伸，与成人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成人社会的各种高低贵贱都会间接反映在学校学生身上。所以，没有什么单纯快乐的童年，美好童年只是成年后的美化回忆。童年唯一的美好，就是可以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梦想、幻想，尽管这些所谓的梦想几乎都不能实现，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一直想，这让他们不至于对未来丧失信心，也是他们一路努力的动能，直到他们真正长大，完全成熟，全部幻想破灭。

——出小区的成人都是去“找钱”，但找钱的路径完全不同，多数人是上班打工赚薪水，少数人是各自做着自己擅长的生意。说实话，现在无论是上班打工，还是创业，赚钱越来越难，成人社会每一个角落都是江湖，每天上班就像一部谍战剧。明争暗斗，相互算计，所有人都需要出卖点什么来换取生存空间，体力、时间、技术、尊严，甚至肉体。但很少有公平交易。有人说，在当今社会一切都在贬值，除了权力。但掌握权力的官员感觉未必还有从前那么好？现在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整、被黑、被查，轻则破财丢官，重则就是牢狱之灾。几乎没有人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精心设计的升官发财未必能够实现，而原以为遥不可及的天灾人祸有可能不期而至。大多数人以为自己在操控着自己的人生走向，其实大家都是顺其自然、随波逐流活着。

——说实话，我不认为他们中间，谁曾有过辉煌的过往？也不认为谁注定能有光明的未来？有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的人生起落，悲欢离合而已。可能在某些时段，他们曾被命运推高一点，抛远一点，他们自己就觉得不可一世。一个人了自己创造不出多大的奇迹，都是时代造英雄，没有什么英雄的时代。说到底谁都不能改变自己这副身躯，身高体重差别不大，生理功能基本一样，生老病死谁也没有办法逃脱，我说的，不是哲学，不是佛法，而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我们和前面那些孩子一样，小时候都曾有过一些梦想、幻想，最后未必能创造出什么惊人奇迹，但都会经历一些苦难、困难、艰难。老人未必会庆幸自己活到八九十岁，年轻人都确信自己还有几十年，说不定还能有人生奇迹出现。其实，那有什么奇迹，活到八九十岁的只是幸运。人不是只有老了才会死，是随时都会死。这个世界能够致一个人死亡的条件和因素太多太多，每一个人都在尽量躲闪，其实操作杆在上帝手里。人这辈子主要是运气，复旦教授王德峰说，如果活到了四十岁还不相信命，此人悟性太差。

——晚上，所有的人又都往回走，此时你在看他们的脸上，比早上出去的时候轻松许多，可见，“家”对于普通人是多么重要，世界这么大，只有家才是唯一能够放松身心的地方，也是大多数人最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孩子们，只有放学路上他们才会打闹嬉戏，不像上学路上那般匆忙沉闷。尽管如今很多年轻人不想结婚，不愿生育，但不能没有家。人，不过是顺其自然，尽其所能，活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