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商业合同法律解析：涉外律师深入解读

一、监管领域概述

1、适用法律

2009 年 12 月 17 日后签订的商业合同，其适用法律的确定主要依据《关于合同义务适用法律的欧盟第 593/2008 号条例》（简称 “《罗马一号条例》”）。当事人可自由选择管辖各合同关系的法律（第 3 条）。但该自由受国内强制性规则（第 3 条第 3 款、第 4 款）、优先强制性规则（第 9 条）及法院地公共政策（第 21 条）的限制。

若当事人未明确（或默示）选择管辖法律，《罗马一号条例》将依据 “惯常居所” 标准，确定特定类型合同的适用法律。

2、合同形式

在意大利，合同订立遵循形式自由原则，除非法律明确规定合同需以书面形式订立方为有效。

大多数商业合同的效力不以书面形式为前提。根据意大利法律，口头分销协议和代理协议均为有效且可执行。

3、国内立法对商业合同的适用

意大利规范商业合同的主要法律依据是《意大利民法典》。其中，第四编（合同义务）的规定，以及针对各类具体商业合同的专项条款 —— 即买卖合同（第 1470 条）、代理合同（第 1742 条）、行纪合同（第 1731 条）和供应合同（第 1559 条），均适用。

尽管意大利立法未对分销协议作出明确规定，但《民法典》中关于买卖和供应合同的规则可参照适用。

意大利是《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CISG）的缔约国。该公约适用于营业地位于不同缔约国（包括意大利）的当事人之间的国际货物销售，除非当事人明确排除其适用。

意大利法律与 CISG 的差异，除了合同订立和适用范围方面的细微不同（如意大利境内销售与国际销售），主要体现在货物灭失风险规则以及合同关系异常阶段的救济措施上。

根据《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第 67 条，货物灭失或损坏的风险在货物交付给第一承运人时转移；而根据《意大利民法典》，除非另有约定，卖方履行交货义务后，风险即转移至买方。

关于货物缺陷相关索赔，《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要求买方在 “合理期限” 内将发现的缺陷通知卖方。此外，该公约第 39 条规定，此类索赔的诉讼时效为货物交付之日起两年。而《意大利民法典》则规定，买方需在以下期限内将所购货物的缺陷通知卖方：（1）对于表面缺陷，自交付之日起八天内；（2）对于隐蔽缺陷，自发现缺陷之日起八天内，除非法律或当事人约定了不同（合理）的期限。无论何种情况，上述救济权利的诉讼时效为一年（当事人不得另行约定变更），自货物交付之日起算。

4、特定合同的强制性规则

意大利法律体系既规定了适用于一般商业合同的强制性规则，也针对特定类型合同制定了专项规则。

在详细探讨强制性规则前，需明确两类规则的区别：国内强制性规则 —— 若合同受意大利法律管辖，当事人不得减损此类规则；优先强制性规则 —— 依据国际私法原则确立的强制性规则。

意大利法律体系区分 “国内公共政策” 与 “国际公共政策”。

国内公共政策包含意大利立法机构在特定领域制定的强制性规则，合同当事人不得减损。

根据意大利最高法院近期的一项判决，国际公共政策是指一组主要基于《意大利宪法》的最高和 / 或基本原则（即普通立法机构不得推翻的原则），以及可从欧盟基础条约、《欧盟基本权利宪章》和《欧洲人权公约》中推导得出的原则。

《罗马一号条例》第 9 条所定义的优先强制性条款，即在此背景下予以认定。

适用于特定商业合同的强制性条款中，与特许经营、代理和汽车分销相关的主要条款如下：

特许经营协议

《意大利第 129/2004 号法律》（《意大利特许经营法》）规定，特许人需在合同订立前 30 天，向被特许人提供一套强制性缔约前信息及协议文本。该法还要求合同需以书面形式订立，否则无效，并规定合同关系的最短期限需与被特许人的投资回收期相匹配，且不得少于三年（适用于定期合同和不定期合同）。

对于受意大利法律管辖的特许经营关系，上述条款具有国内强制性（属于国内公共政策范畴）。在法律理论界，对于受外国法律管辖的特许经营协议中，与缔约前信息义务相关的规则是否应归类为优先强制性规则，存在较大争议。尽管如此，迄今为止，立法机构和司法判例均未明确《特许经营法》的条款属于优先强制性条款，也未认定此类条款旨在保护关键国家利益。

代理关系

《意大利民法典》第 1751 条（对应《代理指令》—— 第 86/653/EEC 号指令第 17 条第 2 款）规定，代理人有权获得赔偿金形式的终止付款。根据《代理指令》第 19 条及意大利实施该指令的立法，关于终止赔偿金的法定条款不得作出不利于代理人的减损。

汽车分销合同

2022 年，意大利立法机构针对汽车制造商 / 进口商与授权经销商直接签订的、用于销售 “新车”（即尚未注册的车辆，以及经授权经销商注册不超过六个月且行驶里程不超过 6000 公里的车辆）的汽车分销合同，设立了专项制度。经 2023 年修订后，该制度明确规定，上述要求具有不可减损性，无论合同适用何种法律均应遵守，属于优先强制性规则。

其他规则

除上述规则外，还有一些适用于所有商业合同的通用规则。与商业合同相关的主要规则如下：

《意大利民法典》第 1341 条规定的繁重条款规则，适用于所有由一方单方拟定、另一方未经协商即接受的格式合同所规范的商业关系。此类条款需经当事人书面明确认可方为有效。即使合同受外国法律管辖，这些强制性规则仍适用于意大利境内的合同或意大利当事人之间的合同。详见 3. 谈判与订立部分的详细分析。

《关于分包合同的第 192/1998 号法律》第 9 条禁止滥用经济依赖地位。该条规定，经济依赖地位是指一家公司在与另一家公司的商业关系中，能够对双方权利义务造成过度失衡的情形。司法判例的普遍趋势是，将该制度作为商业关系的一般原则，适用于所有商业合同，而非仅局限于分包合同。

认定经济依赖地位的主要标准包括：

一方对另一方行使合同权力，在合同中施加不公平条件，导致双方权利义务过度失衡；

依赖方在合理期限内无法为其业务找到满意的替代资源。

滥用经济依赖地位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

拒绝销售或拒绝购买；

施加无理繁重或歧视性的合同条件；

任意中断已建立的商业关系。任何滥用经济依赖地位的行为均属无效且不可执行，受损害方有权向民事法院主张损害赔偿。

此外，意大利竞争管理局（AGCM）可对违反禁止滥用经济依赖地位规则的一方处以金钱处罚。根据意大利最高法院近期的判决，滥用行为的定义现已具备不公平性和违背客观诚信的特征。据此，在以团结原则为导向的宪法解释框架下，违背诚信原则可能构成国际公共政策的一部分。

商业合同（尤其是分销协议和特许经营协议）无论适用何种管辖法律，均需遵守竞争法的要求。《欧盟第 2022/720 号委员会条例》（VBER）确立了核心框架，规定若供应商和买方的市场份额均不超过 30%，且协议不包含该条例所列的任何核心限制条款，则可豁免《欧盟运行条约》（TFEU）第 101 条第 1 款的禁止性规定。

5、重要法院判决及法律发展

最具代表性的判决之一是关于特许经营的案件。意大利最高法院裁定，特许人在至少三年的最短期限届满前终止不定期合同，违背客观诚信和公平原则（构成对契约自由的限制），本质上属于滥用权利和任意行为，因为该期限是被特许人收回投资的最短必要时间（最高法院，第 11737/2024 号判决）。

此外，鉴于意大利近年来相关纠纷数量不断增加，禁止滥用经济依赖地位的规则也尤为重要。根据意大利最高法院的既定判例，若合同一方在市场上无真正的经济替代选择，则构成经济依赖。认定滥用行为时，需确认该违背诚信和公平的任意行为（即故意骚扰另一方公司）的目的，超出了具有相对主导地位的公司的合法商业利益范围。

在法律发展方面，2022 年出台了有利于汽车分销合同经销商的制度。综上，根据《第 108/2022 号转化法》第 7 条之五（经《第 6/2023 号法律》修订），制造商在签订任何汽车分销合同前，需提供强制性缔约前信息。合同还需包含销售条款和责任承担等最低限度条款。若制造商提前终止合同，需对未摊销的投资和商誉进行赔偿。这些规则适用于所有纵向协议，包括代理合同、分销合同或行纪合同。

二、适用法律与管辖权的选择

1、法律选择

国际私法原则确立了商业合同（更准确地说是合同义务）适用法律的选择规则。商业合同的适用规则取决于合同的订立时间。具体而言：

2009 年 12 月 17 日之前签订的协议，仍受《1980 年关于合同义务适用法律的罗马公约》（简称 “《罗马公约》”）的约束。根据该公约，当事人可自由选择任何法律管辖合同。但当事人选择的管辖法律将受强制性规则和 / 或法院地公共政策的限制。若合同未约定管辖法律，则适用履行 “特征性履行” 一方的惯常居所地（或注册办事处）或主要营业地所在国的法律；

2009 年 12 月 17 日之后签订的协议，受《关于合同义务适用法律的《罗马一号条例》》（第 593/2008 号）管辖。根据该条例，分销协议的当事人可自由选择管辖各合同关系的法律（第 3 条）。

若当事人未明确（或默示）选择管辖法律，第 4 条将根据 “惯常居所” 标准，按合同类型确定适用法律：

特许经营合同适用被特许人惯常居所地所在国的法律（e 项）；

分销协议适用分销商惯常居所地所在国的法律（f 项）。

与《罗马公约》的制度类似，《罗马一号条例》也对当事人的选择自由设定了一些限制，包括国内强制性规则（第 3 条第 3 款和第 4 款）、优先强制性规则（第 9 条）及法院地公共政策（第 21 条）。

若意大利法官有权审理当事人未选择管辖法律的国际商业合同相关争议，法官将首先审查是否存在默示选择法律的因素。若不存在，则根据《罗马一号条例》的标准确定适用法律。若适用第三国法律，该法律的适用不得影响意大利法律的任何优先强制性条款。

2、优先适用的国内法律

根据《罗马一号条例》第 3 条第 3 款，若所有相关要素（如当事人的惯常居所、履行地和合同标的）均位于同一国家，但当事人选择另一国家的法律作为管辖法律，通常情况下由所选法律管辖合同，但与合同有最密切联系国家的强制性条款仍应适用。

该条款的目的是确保当事人不得通过选择其他法律来规避与合同有最密切联系国家的强制性规则。

因此，若纯国内合同的当事人选择适用另一法律体系的法律，该合同仍需遵守意大利法律体系的（国内）强制性条款。

3、管辖权选择

意大利当事人与外国当事人之间的民事和商业争议，适用两种不同的管辖制度。

对于欧洲缔约国的对方当事人，适用《关于民事和商业事项管辖权及判决承认与执行的欧盟第 1215/2012 号条例》。

对于住所位于非欧盟国家的被告，适用意大利国际私法（《第 218/1995 号法律》），除非该事项受双边条约管辖。

在第一种情况下，当事人可依据该条例第 25 条的扩展条款，指定专属管辖法院（需以书面形式或书面证明形式作出），但不得违反针对特定事项的专属管辖法院列表（此类法院具有强制性），包括与不动产、公司章程的效力、无效或解散，以及专利、商标、外观设计及其他类似权利的注册或效力相关的争议。

根据《第 218/1995 号法律》，若争议涉及可处分权利，且当事人以书面形式证明放弃意大利管辖权，则可选择外国法院或仲裁机构管辖。

即使双方当事人的住所均位于意大利，仍可约定将争议提交外国法院审理。意大利法院通常尊重当事人在管辖权条款中的意思自治（并承认外国法院的判决），但需满足以下条件：（1）管辖权条款表述明确且经双方同意；（2）不违反意大利强制性法律；（3）不违背公共政策。

4、仲裁选择与优先适用法律

仲裁条款是意大利商业合同中的标准条款，具有可执行性。对于代理协议，仅当代理人为法人（而非自然人）时，仲裁条款方为有效。当事人可自由选择仲裁（包括国际仲裁）作为争议解决方式。

但仲裁条款需以书面形式订立，并明确约定争议的性质。若仲裁条款包含在受意大利法律管辖的格式条款中，根据《意大利民法典》第 1341 条第 2 款，需经当事人书面明确认可方为有效。

作为《联合国承认及执行外国仲裁裁决公约》（简称 “《纽约公约》”）的缔约国，意大利需遵守以下规定：

第 II 条第 3 款 —— 若存在有效的仲裁协议，意大利法院应将当事人提交仲裁，除非该协议无效、失效、无法执行或不能履行；

第 V 条第 2 款 —— 若仲裁事项根据意大利法律不可仲裁，或执行仲裁裁决将违背公共政策，意大利法院可拒绝承认和执行该外国仲裁裁决。

不可仲裁且专属国家法院管辖的事项包括与不可处分权利相关的争议，例如家庭关系、劳动法争议、经营者与消费者之间的关系，以及滥用经济依赖地位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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