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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城破那天,孟昶的后宫里还在斗茶。
太监匆匆报来"宋军已至城下"时,这位后蜀皇帝手一抖,价值千金的建盏摔得粉碎。他或许不明白,自己经营了三十一年的江山,怎么就在短短两个多月里,像这茶盏一样脆得不堪一击。
这不是一个以少胜多的传奇,也不是一个神机妙算的演义。66天,从开封到成都,穿越千年蜀道的天险,赵匡胤究竟做对了什么?
答案可能让你意外:他赢的秘诀,恰恰藏在那些"没做什么"里。
一
先说说后蜀的真实实力。
公元964年的秋天,赵匡胤在汴梁的朝堂上提出征蜀时,不少大臣是反对的。他们的担心很实在:蜀地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有囤积十年的粮草,有十四万精兵,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五代十国里最富裕的国库。
这些都不是虚言。孟昶的父亲孟知祥当年打下的基业,确实称得上"天府之国"。蜀锦、茶叶、盐铁,哪一样不是日进斗金?成都平原的粮仓,据说够吃三十年。兵员数量虽不及北宋,但依托地势,守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但赵匡胤只说了一句话:"朕知其可伐。"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一份情报。不是军事情报,是商人带来的"花边消息"——蜀地赋税三年涨了五次,百姓骂娘的声音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不敢学;禁军统领王昭远好大喜功,最近刚给自己弄了把诸葛武侯的羽毛扇,天天在府里cosplay;最关键的是,孟昶这五年就没怎么上过早朝,他忙着在宫里研究茶艺和女人的衣服料子。
赵匡胤听完,转头对枢密使说:"准备好六万人的粮草,够了。"
六万对十四万,平地对天险,这番计算让账房先生们直冒冷汗。但皇帝心里有本明账:他要打的不是十四万士兵,而是蜀地已经烂透了的那个系统。
二
战争在乾德二年十一月初二打响。
宋军分东西两路,东路是偏师,虚张声势。真正致命的是王全斌率领的西路主力,三万步骑,直扑剑门关。
说到剑门关,那可是蜀地的心头肉。李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说的主要就是这儿。两侧峭壁千仞,中间一线鸟道,关门一锁,插翅难飞。后蜀在这里放了将近三万人,主将正是那位拿着羽毛扇的王昭远。
按常理,这仗得打半年。但宋军走到关下,没攻城,反而掉头走了。
王昭远站在城楼上,扇子摇得虎虎生风:"哼,宋军知难而退了。"他立马派斥候去追,结果追了三十里,发现宋军在嘉陵江边扎营,开始——砍树造船。
这下王昭远笑出了声。他知道,宋军这是想渡江绕路。但冬季水浅,江面开阔,无遮无拦,蜀军完全可以半渡而击。他连夜调兵,在江边布下重兵,等着宋军下水。
但他不知道的是,宋军主力根本没在江边。那支砍树造船的,是特意安排的疑兵,真正的精锐由史延德率领,已经翻山越岭,直奔来苏——一个在地图上都没标注的小渡口。
来苏渡口守军不足百人,睡得正香就被摸了营。宋军从这里渡过嘉陵江,然后一路向南,直插剑门关背后。
三天后,当王昭远还在江边等宋军"半渡而击"时,探马来报:宋军已攻占剑门关后的青疆店,切断了补给线。
这位"蜀汉传人"当场傻眼,扇子都掉地上了。他连夜弃关逃跑,结果被宋军追上,连人带扇子一块儿绑了。
剑门关从开战到易手,用了七天。
三
但真正的较量,其实不在关隘,而在人心。
赵匡胤有个习惯,每次大军出发前,他都要亲自训话。这次西征,他召集将领,没说"奋勇杀敌"之类的套话,反而反复强调一件事:禁止烧杀抢掠,违者斩;对蜀地百姓,要像对汴梁街坊一样客气。
这在五代十国简直是天方夜谭。当时打仗,士兵就靠劫掠发财,屠城纵火是常规操作。但赵匡胤下了死命令,还派了监军,提着脑袋去执行。
有个小故事很说明问题。宋军攻下兴州后,后勤部队路过一个村子,想征点粮食。当地保长拿出账簿说:"按规定,我们村今年已经缴够了军粮,再征就是乱摊派了。"
后勤军官没发火,反而掏出银子,按市价买了粮食。这事儿传开后,蜀地百姓炸了锅——当兵的居然给钱?
更绝的是,宋军每占一城,第一件事不是查封府库,而是打开粮仓,按户籍给城里居民发口粮。一边是孟昶的横征暴敛,一边是宋军的秋毫无犯,这对比太刺眼了。
所以在宋军南下路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蜀地百姓主动当向导,告诉宋军哪条路近,哪里有水源,哪座城守将和孟昶有矛盾可以策反。甚至有农民组织起来,帮宋军搬运粮草。
孟昶派去增援的军队,走到半路就开始逃散。士兵们私下议论:"给姓孟的守江山,不如给姓赵的开门。"
军事上有个术语叫"第六纵队",指代敌方内部的策应力量。赵匡胤这次,几乎把整个蜀地百姓都变成了自己的第六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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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当然,光有民心还不够,还得有本事。
赵匡胤在战前做了两件不起眼的小事,事后证明价值连城。
第一件是"修路"。他命人沿着秦岭北麓,修了一条栈道。不是秦时的那种大工程,而是用木板简易搭建的"快速通道"。这让宋军的粮草运输速度提高了三倍。蜀道再难,难的是翻山越岭,但栈道把最难的路段变成了平地。
第二件是"练兵"。他特意从西北调来一支部队,专门练习山地作战。这些士兵不穿重甲,只带轻便的弩箭和短刀,日行六十里山路不喘气。王全斌的西路军里,这样的山地营占了一半。
这两手针对性强得可怕。后蜀军队习惯了守城,以为天险就是一切。但宋军根本不跟你在城下耗,他们像水一样流过去,专打你的补给线和后路。
最典型的是绵州之战。蜀军守将李昊是员老将,经验丰富。他加固城墙,囤积粮草,准备死守半年。但宋军到了城下,围了三天,然后——绕城而过。
李昊懵了:这是什么打法?
十天后,消息传来:宋军已经攻占成都外围,绵州成了一座孤城。李昊这才明白,人家根本没打算一城一地地打,人家的目标是孟昶的脑袋。
他长叹一声,开城投降。后来有人问李昊为何降得这么快,他说:"守一城而失一国,守他作甚?"
五
说到这儿,你可能发现了,赵匡胤的打法透着一股"怪"。
他不追求杀敌数量,不计较城池得失,甚至对缴获的金银财宝都不怎么上心。王全斌在前线报捷,赵匡胤的回批总是千篇一律:"蜀地百姓,安顿否?"
他打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征服战",而是一种新的战争形态——系统崩溃战。
目标很明确:让后蜀这个系统停止运转。
系统靠什么运转?一是行政命令能传达到基层,二是税收能收上来,三是军队能调得动。宋军的三板斧,恰恰砍在这三个节点上:
- 快速穿插切断驿道,让命令出不了成都;
- 开仓放粮收买人心,让税收系统瓦解;
- 策反与威慑并用,让军队自行溃散。
当孟昶发现连禁军统领都开始消极怠工时,他明白,这个游戏玩不下去了。
乾德三年正月初七,也就是宋军出征后的第六十六天,孟昶开城投降。他没有选择在宫里自焚,也没有"君王死社稷"的悲壮。史书记载,他换上白衣,带着家眷,在城门口摆了张桌子,上面放着玉玺和户籍册子,像是在办一场体面的交接仪式。
王全斌客气地扶起他,说:"陛下请放心,大宋天子说了,保你全家富贵。"
孟昶苦笑:"富贵?我那些茶园和绸缎庄,早就押给宋军当军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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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后蜀灭亡的速度,震动了整个南方。
南唐的李煜吓破了胆,赶紧上表称臣;吴越的钱俶连夜加固城墙;就连远在岭南的南汉,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派个使节去汴梁探探口风。
但赵匡胤在庆功宴上,对大臣们说了段意味深长的话:
"蜀地六十六日而下,非我宋军太强,实乃孟昶失道。夫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若后世子孙,皆以蜀为易取而妄动刀兵,则国之祸也。"
这段话后来被刻在石板上,藏在禁中。他太清楚了,后蜀的脆败,根本原因在于它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宋军只是推了一把,这栋大厦就自己塌了。
但历史吊诡的地方在于:赵匡胤警告子孙不要轻易动武,可宋朝却成了历史上最爱"议和"的朝代;他精心设计的速战速决,后世却只记得"杯酒释兵权"的文弱。
更发人深省的是孟昶的结局。他投降后被押送到开封,赵匡胤确实待他不薄,封了公爵,赐了宅院。但七天后,孟昶暴毙身亡。死因成谜,有人说水土不服,也有人说赵匡胤不放心。
那座成都皇宫里,他精心钻研的茶具和蜀锦,最终一件都没带走。倒是宋军士兵在清点战利品时,发现他的寝宫里贴着一副对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这是孟昶自己写的春联。后来赵匡胤看到,笑了笑说:"写得好。"
他不知道的是,这句话成了后蜀的谶语。"余庆"成了北宋年号,"长春"成了开封宫殿的名字。而那个在春茶里醉生梦死的王朝,只用了66天,就成了历史。
尾声
回到最初的问题:赵匡胤凭什么?
凭的不是六万精兵,不是天险变坦途,更不是所谓的天命所归。他真正的底牌,是对"人心向背"这四个字的透彻理解。
他知道,当老百姓为了一口饭就要卖儿卖女时,当将军们更关心羽毛扇漂不漂亮时,当皇帝的精力全在茶汤的火候上时,这个国家就已经死了。所谓战争,不过是去确认一下死亡时间。
六十六天,不是一个军事奇迹,而是一面镜子。照见的是一个政权腐烂到极致的样子,也照见了另一个新生政权为何会赢。
只是,历史总爱开玩笑。赵匡胤在蜀地百姓身上押对了宝,却忘了问自己:如果一个王朝要靠不断让利来维系人心,它能走多远?
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但七百年后,一个叫黄宗羲的读书人,在《明夷待访录》里写了一段话:"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今也以君为主,天下为客。"
或许,这才是孟昶和他的后蜀,留给后人最昂贵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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