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四点,空气里飘着楼下咖啡馆烘焙豆子的焦香,还有一点周末前特有的松弛味道。
我刚结束一个项目复盘会,脑子被KPI和DAU搅成一团浆糊。
手机“嗡”地一震,是中介小张发来的微信。
一张鲜红的购房合同照片,配着一行字:“林姐,最终版合同来了,您和陈哥啥时候有空过来签?”
我笑得像朵花。
这套市中心的两居室,我们看了三个月,从盛夏看到了初秋。
它有我最喜欢的落地窗,和一个能放下烤箱和咖啡机的厨房。
我回小张:“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准时到。”
然后把照片转发给了我老公,陈阳。
配文是:“老公,我们的家!”
陈阳秒回了一个“太棒了”的表情包,还有一个“亲亲”。
我心里甜得冒泡,连带着看电脑屏幕上那些恼人的数据都顺眼多了。
晚上,我特意多做了两个菜,开了瓶红酒,算是提前庆祝。
陈阳进门时,脸上带着点不同寻常的疲惫。
“怎么了?被老板骂了?”我给他递上拖鞋。
他摇摇头,欲言又止。
饭桌上,婆婆王丽华女士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陈阳开了免提,婆婆的大嗓门立刻充满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出租屋。
“儿啊,你弟女朋友好像怀上了。”
我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
陈阳的弟弟陈浩,二十五岁,没个正经工作,女朋友换得比我追的剧更新还快。
“真的?那不是好事吗?”陈阳的声音有点干。
“好什么啊!”婆婆在那头叹气,“人家姑娘说了,没房子,这孩子就不生,婚也别想结!”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潮湿天气里墙角长出的霉斑,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果然,婆婆的下一句话就是:“阳阳,你跟小林商量商量,你们那套婚房,能不能先给你弟结个婚用?”
空气瞬间凝固。
我能听见红酒在杯子里细微的晃荡声。
“妈,这……”陈阳支支吾吾,眼睛瞟向我,充满了求助。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什么叫先给他用?妈,这房子我们是准备结婚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哎呀,我知道!”婆婆的语气变得理所当然,“这不是小浩情况特殊嘛!你们可以先租房住,等过两年他缓过来了,再还给你们不就行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作为嫂子,总不能看着你弟弟打光棍吧?”
我被她这种强盗逻辑气得说不出话。
什么叫“还给你们”?说得好像这房子是大风刮来的。
这套三百多万的房子,首付一百二十万。
我爸妈出了八十万,我自己的积蓄四十万。
陈阳家一分钱没出。
我看着陈阳,等着他表态。
他埋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妈,这事……我们再商量商量。”他含糊道。
挂了电话,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陈阳,你什么意思?”我问。
他抬起头,眼睛无辜地望着我:“小林,我妈也是着急。要不……就先借我弟住两年?”
我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借?陈阳,你管这叫借?”
“这不是还没签合同嘛……”他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我们先缓缓?”
我怒火中烧,心里恨不得给他一脚。
“缓缓?为了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让我们把看好的房子拱手让人?陈阳,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弟!”他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他是我亲弟弟!”
“所以呢?你亲弟弟结婚,就得牺牲我的房子?”我气笑了,“首付一百二十万,你家出了一分钱吗?现在倒好,你妈一句话,就想让我辛辛苦苦攒的钱,给我未来的小叔子做嫁衣?”
他被我怼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懂我们家的情况,我爸走得早,我妈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弟俩不容易。”
又是这套说辞。
每次他想让我妥协,就会搬出这套“孤儿寡母”的苦情戏码。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
“陈阳,我理解你妈不容易。但一码归一码。这房子,是我爸妈给我准备的嫁妆,也是我们未来生活的保障。不可能让。”
我的态度很坚决。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失望,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怨怼。
那一晚,我们背对背,谁也没说话。
第二天是周六。
我一早醒来,身边是空的。
陈阳已经出门了。
我给他发微信:“去哪了?忘了今天要去签合同吗?”
过了很久,他才回:“我妈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医院了。合同的事,改天吧。”
我看着“改天吧”三个字,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只是个开始。
我给中介小张打了个电话,说我们这边临时有事,合同下周再签。
小张很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陈阳回来了,带着一脸的愧疚。
“妈怎么样了?”我淡淡地问。
“老毛病,高血压。医生说不能受刺激。”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我心里冷笑。
真是好一招“以病施压”。
“所以呢?”我问。
“小林,”他坐到我身边,试图拉我的手,“你看,我妈都气病了。要不……我们就当帮帮小浩,行吗?我保证,最多两年,我一定让他搬出去。”
我甩开他的手。
“陈阳,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我没有……”
“你没有?”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娘俩打的什么算盘?先是道德绑架,不行就装病卖惨。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妈有个三长两短都怪我?”
他愣住了,像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我被你这种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小林,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说。”他有些慌了。
“没什么好说的。”我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我需要冷静。
我打开电脑,开始梳理这件事。
作为一名项目经理,我习惯了把所有问题都当成项目来管理。
目标:保住房子。
风险点:婆婆的持续施压,陈阳的动摇。
解决方案:必须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我翻出购房的各种文件,首付款的转账记录,我爸妈给我的转账凭证。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看着这些,我心里有了底气。
晚上,我平静地对陈阳说:“房子可以不买,但钱必须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他愣住了:“小林,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分手吗?”
“我没说分手。”我看着他,“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笔钱,是我婚前的个人财产。既然房子买不成了,这笔钱理应回到我的账户。”
他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你……你一定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这不是斤斤计较,这是原则。”
“为了钱,你连我们的感情都不要了吗?”他开始给我扣帽子。
“陈阳,别偷换概念。是你们家先不顾我们的感情,想抢我的房子。现在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我发现,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的逻辑永远是:我妈不容易,我弟不容易,所以你就应该牺牲。
我踹了他一脚,把他赶去书房睡。
接下来的几天,是漫长的冷战。
婆婆每天雷打不动地给陈阳打电话,嘘寒问暖,顺便旁敲侧击地问房子的事。
陈阳夹在中间,像个受气包,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我则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健身,看书。
我不再提房子的事,仿佛已经忘了。
他们越是急,我越是要稳。
这天晚上,我正在敷面膜,陈阳推门进来。
“小林,我们谈谈。”
“谈什么?”我闭着眼,懒得理他。
“我已经想好了。”他说,“房子我们照买,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但是……房产证能不能先放我妈那儿?”
我猛地睁开眼。
“你说什么?”
“我妈说,她怕我们以后吵架,你会把房子卖了。她替我们保管,我们都放心。”
我差点笑出声。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陈阳,你是在跟我讲童话故事吗?房产证放她那儿?那跟直接写她的名字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上面有你的名字啊!”他急切地辩解。
“有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处置权,对吗?”我一针见血。
他再次哑口无言。
“我真是佩服你妈,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得真溜。”
“你能不能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坏?”他有些恼羞成怒。
“不是我想得坏,是你们做得太绝。”我撕下面膜,扔进垃圾桶,“陈阳,我最后说一遍。房子,要么写我一个人的名字,要么就不买。没有第三种选择。”
“你……你这是逼我!”他指着我,手都在抖。
“没错,我就是在逼你。”我迎上他的目光,“逼你在你妈和你未来的老婆之间,做个选择。”
他颓然地垂下手,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我需要时间想想。”
他转身走出了卧室。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原来,家不是避风港,而是另一个需要管理的失控项目。
又过了一周。
这天是周三,我正在公司开会,手机疯狂震动。
是陈阳。
我挂断,他接着打。
我只好调成静音。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
我看到他发来的几十条微信。
“小林,你在哪?”
“快回我电话!”
“出事了!”
我心里一紧,赶紧回拨过去。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他焦急的声音:“小林,你快来!我妈……我妈晕倒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在哪个医院?”
他报了地址,我抓起包就往外冲。
路上,我一边打车,一边给领导请假。
出租车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堵得像一条贪吃蛇。
我心急如焚。
虽然我讨厌婆婆的算计,但她毕竟是陈阳的母亲,我未来的婆婆。
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
我不敢再想下去。
赶到医院,急诊室里一片混乱。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我看到陈阳和陈浩兄弟俩守在抢救室门口,一脸焦急。
“怎么样了?”我跑过去问。
“还在抢救。”陈阳声音沙哑,眼圈通红。
陈浩一看到我,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要是我妈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被他抓得生疼,用力甩开他。
“你给我放尊重点!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我……”他还想说什么,被陈阳拉住了。
“够了,别吵了!”陈阳吼道。
抢救室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
“我们是!”兄弟俩赶紧围上去。
“病人是急性脑出血,需要立刻手术。你们谁签字?”
脑出血?
我愣在原地。
怎么会这么严重?
“医生,我妈……她会有事吗?”陈阳颤抖着问。
“手术有风险,但现在是唯一的办法。你们尽快做决定。”
陈阳和陈浩对视一眼,都慌了神。
“签!我们签!”陈阳拿起笔,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他签下“同意手术”四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婆婆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们三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陈浩低着头,不停地抽烟。
陈阳则抱着头,一言不发。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可笑。
为了一个还没到手的房子,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值得吗?
“对不起。”
陈阳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也不该让我妈……受这个刺激。”
我没有说话。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妈能好起来,房子……房子我们不买了。”他说,“首付的钱,我明天就想办法转给你。”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微软。
“先别说这些了,等妈手术出来再说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需要在ICU观察几天。”
我们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陈阳“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那一刻,所有的恩怨,好像都暂时被放下了。
婆婆在ICU住了三天,转到了普通病房。
她醒来后,看到我,眼神复杂。
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因为中风后遗症,话说不清楚。
陈阳告诉我,婆婆是右侧肢体偏瘫,语言功能也受到了影响。
未来的康复,将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医药费、康复费,像一座大山,压在了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身上。
陈浩的女朋友,在得知婆婆中风后,第二天就提了分手,孩子也打掉了。
真是树倒猢狲散。
陈阳一下子憔悴了十几岁。
他白天上班,晚上来医院陪护。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心里不是滋味。
我主动承担了给婆婆送饭的任务。
每天下班后,我会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食材,煲好汤,送到医院。
婆婆一开始很抗拒,后来也慢慢接受了。
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审视和算计,多了一丝依赖。
陈浩在最初的慌乱后,也像是变了个人。
他找了份外卖员的工作,每天风里来雨里行,赚的钱都交给了陈阳,给婆婆当医药费。
他再也没跟我提过房子的事。
有一次,我去看婆婆,他正好也在。
他给我递过来一瓶水,低着头说:“嫂子,以前……对不起。”
我接过水,说了句“没事”。
一场大病,好像把所有人都改变了。
我们和房产中介小张那边,早就解除了之前的意向。
那一百二十万,还在我的卡里。
陈阳一次都没提过。
我知道,他是没脸提。
婆婆的康复费用很高,他们兄弟俩的工资加起来,也只是勉强维持。
有一天晚上,陈阳送我回家。
在楼下,他叫住我。
“小林,那笔钱……能不能先借我一部分?给我妈治病。”他声音很低,充满了羞愧。
“要多少?”我问。
“三十万……不,二十万就行。”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在我面前理直气壮,让我拿钱给他弟买房的男人,现在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低声下气地向我借钱。
“不用借。”我说,“这钱,算我给你妈的。毕竟,我也要叫她一声妈。”
他愣住了,眼圈瞬间红了。
“小林……”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我接着说。
“你说,别说两个,两百个我都答应。”
“第一,这二十万,是你欠我的,以后要还。不是还不还都行,是必须还。”
“第二,以后家里的事,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来。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听你妈的。”
他用力点头:“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我从卡里取了二十万,交给了陈阳。
他拿着那笔钱,手都在抖。
“小林,谢谢你。等我妈好了,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看着他充满期盼的眼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先把眼前的难关过去再说吧。”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只是,我们之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婆婆的病情稳定后,出院回家了。
因为偏瘫,她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照顾。
陈阳和陈浩都要上班,我们商量着请个护工。
但是护工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要不……我辞职照顾妈吧。”陈阳说。
“不行。”我立刻反对,“你那份工作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辞了我们都得喝西北风。”
“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我来吧。”
陈阳和陈浩都愣住了。
“嫂子,这怎么行?你也有工作。”陈浩说。
“我的工作相对自由一些,很多事情可以在家完成。而且……”我看着他们,“我是项目经理,最擅长的就是资源整合和时间管理。照顾妈,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新的项目。”
我不是圣母,我只是在权衡利弊。
请护工,一个月至少八千,而且不一定尽心。
我自己来,虽然辛苦,但能省下这笔钱。
更重要的是,我想通过这件事,彻底扭转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到,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心骨。
我办了停薪留职,为期半年。
开始了全职照顾婆婆的生活。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给婆婆做早饭,帮她按摩,做康复训练。
上午处理一些线上工作。
中午做午饭,喂她吃饭,陪她午休。
下午继续康-复训练,带她去小区里晒晒太阳。
晚上,等陈阳他们回来,交接完一天的情况,我才能有自己的时间。
说不累是假的。
有时候,婆婆会因为康复的痛苦而发脾气,把饭碗打翻在地。
有时候,她会因为说不清楚话而急得流泪。
我都会耐心地安抚她,一遍遍地教她发音,扶着她练习走路。
小区里的邻居都说,王丽华真是好福气,找了这么个好儿媳。
婆婆听着,会咧开嘴笑,虽然笑得有点歪,但看得出是真心的。
她会用还能动的那只手,颤颤巍巍地拉住我,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好……好孩子……”
陈阳和陈浩对我也越发敬重。
陈阳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捶背捏肩。
“老婆,辛苦你了。”
陈浩也经常买些我喜欢吃的水果零食回来。
“嫂子,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慢慢好起来。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复杂。
这天下午,我带婆婆在楼下做康复。
她恢复得不错,已经能拄着拐杖自己走一小段路了。
几个老太太围着我们聊天。
“丽华,你这儿媳妇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就是,比亲闺女还亲!”
婆婆听着这些夸奖,脸上笑开了花。
她拉着我的手,对大家说:“我……我儿媳,最……最好!”
我心里暖暖的。
觉得这几个月的辛苦,都值了。
然而,一个跟婆婆平时不太对付的张阿姨,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好是好,就是不知道,这房子最后写谁的名字啊?”
空气瞬间安静了。
我看到婆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其他几个老太太也面面相觑,不敢再说话。
我心里一沉。
原来,这件事,从来没有过去。
它就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的心里。
晚上,陈阳回来,我把白天的事跟他说了。
“陈阳,我觉得,我们还是把房子的事,彻底解决一下吧。”
他沉默了。
“你想怎么解决?”
“把房子买了。”我说,“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首付,就用我卡里剩下的那一百万。贷款,我们一起还。”
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而,他却犹豫了。
“小林,现在买房……是不是不太合适?我妈这个情况,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就是因为用钱的地方多,我们才需要一个稳定的家,而不是一直租房。”我反驳道。
“可是……”
“可是什么?”我看着他,“陈阳,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没……没有。”
我太了解他了。
他一撒谎,就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心里警铃大作。
这几个月,他对我言听计从,关怀备至。
我以为他真的变了。
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伪装。
我没有再逼他。
但我开始留心他的一举一动。
我发现,他最近经常背着我,跟他妈和陈浩在房间里嘀嘀咕咕。
我一进去,他们就立刻停止交谈。
我问他,他就说是在商量婆婆的康复计划。
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天,我帮婆婆整理床铺时,在她的枕头下,发现了一本房产宣传册。
上面圈出来的户型,正是我之前看中的那一套。
只是,宣传册的角落里,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名字:
陈浩。
我的血,一下子凉到了底。
原来,他们从来没有放弃。
我这几个月的付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他们是在等。
等我把钱拿出来,等我彻底放松警惕。
然后,故技重施。
我拿着那本宣传册,冲进书房。
陈阳和陈浩正在电脑前看着什么。
看到我进来,陈阳慌忙地想关掉页面。
被我一把按住。
屏幕上,赫然是那套房子的信息。
“你们在干什么?”我声音发抖。
“嫂子,你听我们解释……”陈浩站了起来。
“解释什么?解释你们是怎么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照顾,一边盘算着怎么把我的钱,变成你陈浩的房子?”
我把宣传册狠狠地摔在他们面前。
陈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小林,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死死地盯着他,“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看着宣传册上“陈浩”的名字,哑口无言。
“我真是个傻子。”我自嘲地笑了,“我以为人心是肉长的,我以为我的付出能换来真心。结果,我只是你们计划里的一颗棋子。”
“嫂子,我们没有……”陈浩还想辩解。
“你闭嘴!”我指着他,“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陈阳,我问你,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知道,对不对?”
他低着头,默认了。
“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心,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我妈说,你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肯定不会再计较房子的事了。”他小声说,“她说,先把房子买了,写小浩的名字,以后……以后再补偿你。”
“补偿我?怎么补偿?给我颁个‘感动中国好嫂子’的奖杯吗?”
我被他这种天真的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
“陈阳,我真是眼瞎心盲,才会爱上你这种没有脊梁骨的男人!”
我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一句话。
我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我靠在门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愤怒,失望,心酸,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我淹没。
我哭不出来。
心已经冷了,硬了。
我打开手机,给我最好的闺蜜小雨打了个电话。
“小雨,我可能……要离婚了。”
小雨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
半小时后,小雨来了。
她看着我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趴在她的肩膀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完之后,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她说了。
小雨听完,气得直拍桌子。
“这都什么人啊!一家子吸血鬼!林薇,你听我说,这婚必须离!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小雨是做风投的,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你那一百万,还在你卡里吧?”
我点头。
“那就好办了。”她眼睛一亮,“他们不是想要房子吗?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凑到我耳边,如此这般地跟我说了一通。
我听完,眼睛也亮了。
“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对付这种人,就得用点非常规手段。”小雨拍着我的胸脯,“你放心,一切有我。”
第二天,我像没事人一样,走出了房间。
陈阳和陈浩看到我,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我没理他们,径直走到婆婆的房间。
她正躺在床上,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
我笑了笑,把一本新的购房合同,放在了她的床头。
“妈,这是新的购房合同。我想通了,一家人,不该计较那么多。这房子,就按你们说的,写小浩的名字吧。”
婆婆愣住了。
陈阳和陈浩也愣住了。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
“嫂子,你……你说真的?”陈浩结结巴巴地问。
“当然是真的。”我笑得一脸真诚,“首付一百万,我来出。就当我这个做嫂子的,送你的结婚礼物。”
陈浩激动得脸都红了。
陈阳也松了口气的样子,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小林,谢谢你,谢谢你的大度。”
只有婆婆,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
但我没给她怀疑的机会。
我催着他们:“那还等什么?赶紧跟中介约时间啊,把合同签了,省得夜长梦多。”
陈阳和陈浩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给中介小张打电话,约了第二天上午去签合同。
挂了电话,一家人喜气洋洋。
陈浩甚至给我鞠了个躬:“嫂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笑着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那天晚上,陈阳想回卧室睡。
我没同意。
“等签完合同再说吧。”我淡淡地说。
他讨了个没趣,只好又回了书房。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小雨的计划,在我脑子里一遍遍地过。
这出戏,我一定要演好。
第二天上午,我特意打扮了一番,画了个精致的妆。
我和陈阳、陈浩,一起来到了售楼处。
婆婆因为行动不便,留在了家里。
中介小张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到我们,他热情地迎了上来。
“林姐,陈哥,都准备好了。”
他把合同推到我们面前。
购房人一栏,赫然写着“陈浩”的名字。
陈浩激动地拿起笔,就要签字。
“等等。”我开口了。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小张。
“小张,这是我的婚前财产公证。上面写得很清楚,我卡里这笔钱,是我个人的婚前财产。”
然后,我又拿出一份协议。
“这是我跟陈浩签的借款协议。我借给他一百万,用于购买这套房产。房产证下来后,需要抵押给我。他每个月需要按时还款,直到还清全部本息。”
我把协议推到陈浩面前。
“小浩,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陈浩傻眼了。
陈阳也傻眼了。
“小林,你这是什么意思?”陈阳问。
“没什么意思啊。”我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确实是‘借’钱给你弟弟买房啊。有问题吗?”
“可你昨天不是说,送给他的吗?”
“哦,我那是为了让妈开心,说的场面话。你们不会当真了吧?”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陈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嫂子,你……你耍我?”
“我怎么耍你了?”我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他,“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要房子,可以,拿钱来买。想让我白送?门都没有。”
“你!”陈浩气得说不出话。
小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但职业素养让他保持了沉默。
“陈阳,你来说句话啊!”陈浩转向他哥求助。
陈阳看看我,又看看他弟弟,一脸为难。
“小林,你看,都是一家人,能不能……别搞得这么僵?”
“现在嫌僵了?你们背着我搞小动作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僵?”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兄弟俩。
“今天,话我就撂这了。要么,陈浩签了这份借款协议,我出钱,房子归他,但他得背上百万债务。要么,这房子就不买,我们一拍两散。”
“我还有第三个选择。”我顿了顿,看向小张。
“这套房子,我买了。写我一个人的名字。全款。”
我卡里,除了那一百万首付,还有我这几年攒的另外两百多万。
全款买下这套房子,绰绰有余。
陈阳和陈浩,彻底愣住了。
他们大概从没想过,我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林薇!你疯了!”陈阳低吼。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我拿起我的包,“给你们十分钟考虑。十分钟后,小张,如果你还没等到他们的决定,就直接帮我办全款手续。”
我转身走出售楼处,留下身后一片死寂。
我在售楼处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点了支烟。
我很少抽烟,但今天,我需要尼古丁来镇定自己。
阳光有点刺眼。
我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活得太憋屈了。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为了一个所谓的“家”,我委曲求全,步步退让。
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算计和欺骗。
十分钟后,售楼处的门开了。
陈阳和陈浩走了出来,垂头丧气。
“怎么样?想好了吗?”我问。
陈阳看着我,眼神复杂。
“小林,我们……不买了。”
我笑了。
“好啊。”
我掐灭烟,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
“小张,麻烦你了,帮我办手续吧。”
“好的,林姐!”小张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陈阳拉住我:“小林,你非要这样吗?我们……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了。”我甩开他的手,“陈阳,从你们一家人合起伙来算计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完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售楼处。
签合同,刷卡,一气呵成。
当我拿到那份写着我一个人名字的购房合同时,我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子。
这是我的底气,我的尊严,我未来的保障。
走出售楼处,我给小雨发了条微信:“搞定。”
小雨回了我一个“女王”的表情包。
我回到出租屋,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陈阳跟在我身后,不停地道歉,求我原谅。
“小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别走,好不好?”
我充耳不闻。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临走前,我去了婆婆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看着我,老泪纵横。
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她这眼泪,是为我,还是为她那落空的如意算盘。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把一张银行卡放在她的床头。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妈。你好自为之。”
然后,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我曾经以为会是家的地方。
没有回头。
一个月后,我搬进了我的新家。
站在我心心念念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我感觉无比的平静和自由。
小雨来给我温居,我们开了瓶香槟庆祝。
“敬我们独立、自由、有钱的新生活!”她举起杯。
“干杯!”
我接到了陈阳的电话。
他说,他想见我。
我说,没必要了。
他说,他已经跟陈浩分家了,他妈现在跟着陈浩过。
他说,他后悔了,他想重新追我。
我笑了笑,挂了电话。
有些错,犯了,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生活。
我回公司上班,更加努力地工作。
我报了瑜伽班和烘焙班,把我的生活填得满满当当。
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去了很多以前想去但没去成的地方。
我发现,一个人的生活,远比我想象的要精彩。
半年后,我在一个行业峰会上,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是一家创业公司的CEO,温文尔雅,风趣幽默。
我们很聊得来。
他开始追我。
他会记得我的喜好,会在我加班的时候给我送来热腾腾的夜宵,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请假照顾我。
他从不问我的过去,只说,他喜欢的是现在的我。
有一次,他带我去见他的家人。
他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知书达理,对我非常和善。
他妈妈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们家不图别的,就希望你们俩好好的。”
那一刻,我差点哭了。
这不就是我一直渴望的,正常又健康的家庭关系吗?
一年后,他向我求婚了。
在他单膝跪地,拿出戒指的那一刻,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电话那头,是陈浩。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沧桑。
“嫂子……不,林姐。我妈……她快不行了。”
他说,婆婆半年前二次中风,现在已经卧床不起,话也完全说不了了。
他说,陈阳为了给她治病,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说,他自己也过得不好,外卖平台裁员,他失业了,老婆也跟他离了婚。
“林姐,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我就是……就是想在妈走之前,问问你,能不能……来看看她?她一直念叨你。”
我沉默了。
眼前的男人,还单膝跪地,举着戒指,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又想起了电话那头的一地鸡毛。
我深吸一口气,对电话说:“对不起,我已经有我自己的生活了。”
然后,我挂了电话,拉黑了那个号码。
我伸出手,让眼前的男人,为我戴上了戒指。
“我愿意。”
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再也不是那个需要靠别人来定义幸福的林薇了。
后来,我听说,婆婆在我挂断电话的第二天,就去世了。
陈阳在办完丧事后,也离开了这个城市,不知所踪。
这个故事,到这里,才算真正画上了一个句号。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妥协了,会是怎样的结局?
大概,我会成为一个被房子和家庭琐事困住的怨妇,在日复一日的争吵和算计中,耗尽所有的热情和生命力。
我很庆幸,在关键时刻,我选择了自己。
人这一生,最不该辜负的,就是自己。
这个世界从不缺算计,缺的是清醒的勇气和转身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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