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钱,你必须拿出来!我是你长辈,你爸不在了,我就能替他管你!给你哥买房,天经地义!”
继母的声音尖利得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我看着她涨红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埋着头、不敢吱声的继兄,心里最后一点温情,终于凉透了。
我没吵,只是点了点头,第二天一早就把继兄从被窝里拽了出来,直奔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因为我有一个“好主意”,一个能让他和他妈都毕生难忘的“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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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李鸣,今年32岁,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建筑公司做项目监理。说白了,就是个成天泡在工地上的“技术民工”。这工作辛苦,但挣得还算可以,加上我平时不抽烟不喝酒,没啥不良嗜好,手里也攒下了一些钱。
我的人生,从十五岁那年被彻底分成了两截。那一年,我妈因病去世。第二年,爸领回来一个女人,就是刘姨,还带着一个比我大三岁的男孩,叫王浩楠。从此,刘姨成了我的继母,王浩楠成了我的继兄。
爸是个老实本分的木匠,手艺很好,但嘴笨。他或许觉得亏欠我,总想为我做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更加卖力地干活,想多挣点钱。家里新添了两个人,开销一下子大了起来,爸的背也比以前更驼了。
刘姨对我,算不上坏,也绝对谈不上好。她更像是在履行一份合同,一份“妻子”和“母亲”的合同。她会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但她的眼神里,永远隔着一层东西。那层东西,叫“亲疏有别”。
王浩楠则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他从小被刘姨宠坏了,好吃懒做,眼高手低。初中毕业后就没再念书,整天在外面瞎混。我爸托关系给他找了好几份工作,没一个干得长久。不是嫌累,就是嫌挣得少。
我爸还在世的时候,这个家虽然有些微妙的隔阂,但总归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我爸就像一根定海神针,镇着这个拼凑起来的家。
可五年前,爸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没抢救过来。
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看着我,又费力地扭头看了看站在一旁哭天抹泪的刘姨和王浩楠,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小鸣……爸对不住你……以后,这个家……你多担待……”
我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爸的这句“多担待”,成了我这五年来的紧箍咒。
我把爸留下的一点积蓄,连同赔偿款,全部交给了刘姨。我说:“妈,这钱您拿着,以后您和哥的生活,我来负责。”我第一次改口叫她“妈”,刘姨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厉害了,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个好孩子。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为,真心可以换来真心。
我开始加倍努力地工作,拼命挣钱。每个月工资一发,我留下自己最基本的生活费,剩下的准时打给刘姨。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东西从没断过。王浩楠没工作,我托朋友给他介绍;王浩楠想做点小生意,我给他拿本钱。
我以为我做的这一切,能让他们感受到温暖,能让这个家重新凝聚起来。
我时常会摩挲手腕上那块老旧的上海牌手表,这是我爸留给我唯一的念物。表盘已经泛黄,表带也磨得发亮。每当我觉得累,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看看这块表,想起爸临终前的眼神,然后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
我只是没想到,我的“担待”,在他们眼里,渐渐变成了“应该”。
02
“斗米恩,升米仇”这句话,我是用真金白银和一腔热血才算彻底理解的。
起初,我给刘姨打钱,她还会在电话里客气几句,说我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让我自己多留点。但慢慢地,这种客气就消失了。电话打过去,她不再问我过得好不好,而是直接问钱打了没有,或者抱怨最近物价又涨了,我给的钱有点不够花。
我给王浩楠介绍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朋友的物流公司当理货员。虽然累点,但胜在稳定,月薪也有五千多。王浩楠干了不到一个月,就撂挑子不干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理直气壮地说:“天天搬那些破箱子,累得跟孙子似的,才给几个钱?李鸣,你是不是故意看我笑话,给我找这种活儿?”
我心里堵得慌,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哥,工作哪有不累的?先干着,总比闲着强。”
刘姨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小浩从小就没干过重活。李鸣啊,你现在出息了,人脉也广,就不能给你哥找个坐办公室的轻松活儿?哪怕钱少点也行啊。”
我苦笑着答应了。我一个工地监理,哪来那么多办公室的门路?但为了让我爸临终前那句“多担待”,我还是厚着脸皮去求人。最后,求了一个远房亲戚,给王浩楠在一家物业公司安排了个巡逻的闲差。
这下清闲了,可王浩楠又觉得无聊,工资也低,干了两个月又不干了。他说他要创业,要做餐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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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姨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地给我打电话,把王浩楠的“宏伟蓝图”吹得天花乱坠,核心意思就一个:让我出钱。
我当时项目忙得焦头烂额,但还是被她磨得没办法,东拼西凑,加上自己的一些积蓄,给他凑了五万块钱。
结果,他的“美食店”开了不到半年,就因为经营不善,赔了个底朝天。五万块钱,连个水花都没见着。
从那以后,王浩楠就彻底躺平了。每天待在家里打游戏,吃饭靠刘姨,花钱就找我要。理由还很充分:“我创业失败了,心情不好,需要调整。”
我不是没有过怨言,但每次话到嘴边,看到刘姨那张写满“我儿子不容易”的脸,再想起我爸的嘱托,话就又咽了回去。我只能安慰自己,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能帮就再帮一把吧。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攒够钱,在这个城市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或许我的人生才能真正开始。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重。
上个星期,王浩楠谈了个女朋友,叫小雅,是个挺文静的女孩。刘姨高兴坏了,天天把“结婚”两个字挂在嘴边。我心里也为王浩楠高兴,觉得他可能要收心了。我还特意封了个大红包,买了贵重的礼物上门,算是替我爸,表达一下当叔叔的心意。
那天,刘姨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份喜悦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就在昨天,我接到了刘姨的电话。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命令的口吻:“李鸣,你今天下班早点回来,家里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03
我赶到家时,刘姨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丰盛得有些反常。王浩楠和他的女朋友小雅也坐在桌边。小雅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来喊了声:“鸣哥。”
我点点头,把手里买的水果放在桌上。
饭局的气氛很奇怪。刘姨一反常态地热情,不停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问我工作累不累,领导有没有为难我。王浩楠则全程低着头,只顾着扒饭,偶尔抬眼看我一下,眼神又迅速躲开。
我心里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姨清了清嗓子,终于进入了正题。
她先是看了一眼小雅,满脸堆笑地说:“小雅啊,你跟我们家王浩楠的事,阿姨是举双手赞成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办了啊?”
小雅的脸红了,小声说:“阿姨,我们……还没想那么远。”
“哎,那可不行!女孩子的青春多宝贵啊!”刘姨大手一挥,然后话锋一转,看向我,“李鸣,你哥要结婚,当弟弟的,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我心里一沉,知道正戏来了。我平静地说:“妈,您放心。哥结婚,我这个当弟弟的肯定会出一份力,该有的礼数,我一样都不会少。”
“光有礼数哪够啊!”刘姨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现在结婚,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房子!没有房子,哪个姑娘愿意嫁过来?小雅,你说阿姨说的对不对?”
小雅的脸色有些尴尬,局促地笑了笑,没说话。
我看着刘姨,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我问:“妈,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刘姨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指着我说:“你哥看上了一套房子,在城东,位置不错,两室一厅,他们小两口住刚刚好。首付要六十万,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肯定拿不出。我打听过了,你这几年工作,手里少说也攒了五六十万吧?”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把你的积蓄全部拿出来,给你哥付了首付。房子写你哥的名字,以后他们结婚了,也算是了了你爸一桩心愿!”刘姨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是命令。
空气瞬间凝固了。
小雅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安。王浩楠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涌,但我的表情却异常平静。我看着刘姨那张理所当然的脸,五年来的委屈、心酸、不甘,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我为了这个家,省吃俭用,不敢乱花一分钱,我把他们当亲人,他们却把我当成可以随意取用的提款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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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嘱托是让我“多担待”,不是让我“当傻子”!
我没有发火,也没有争吵。我只是慢慢地站起身,拿起我的外套。
“妈,”我开口了,声音嘶哑得我自己都觉得陌生,“这事我知道了。让我想想。”
刘姨以为我松口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想什么想!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我告诉你,下个星期之前,必须把钱给我!我是你长辈,你爸不在了,我就能替他管你!给你哥买房,天经地义!”
我没再看她,转身走出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走到楼下,晚风一吹,我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我掏出手机,没有去翻看那笔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存款,而是直接点开了通讯录。
我没回复刘姨,也没联系王浩楠。
那一夜,我失眠了。我想了很多,想起了我妈温暖的怀抱,想起了我爸驼着的背,想起了他手腕上那块老旧的手表,也想起了这五年来我付出的一切。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04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了工地。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反而让我的内心感到一丝平静。
项目经理老张看我脸色不对,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李,怎么了?一脸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老张是我爸生前的朋友,看着我长大的,对我一直很照顾。我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张叔,可能昨晚没睡好。”
“年轻人,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老张叹了口气,“有难处就跟张叔说。你爸不在了,我们这些当叔叔的,能帮你肯定帮。”
我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是我一个远房的姑妈。
“是李鸣吧?我是你三姑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
“三姑,您好。”我有些意外。这个姑妈,自从我爸去世后,就几乎没联系过了。
“李鸣啊,不是我说你。你刘姨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说你现在出息了,翅膀硬了,就不认他们娘俩了。你哥要结婚买房,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当弟弟的怎么能不管呢?你爸临走前可是交代了让你照顾他们的,你怎么能这么心狠?”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来,刘姨已经开始在亲戚里败坏我的名声了。她把我塑造成了一个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三姑,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试图解释。
“还怎么样啊?你刘姨都跟我说了!她让你拿钱给你哥付首付,又不是不还你!你一个大小伙子,还没结婚,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哥可是等着房子结婚呢!你要是把他婚事搅黄了,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她要的是我的全部积蓄。”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又怎么了?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三姑的语气变得更加不耐烦,“行了,我就是打个电话劝劝你,你好好想想吧,别做让亲戚戳脊梁骨的事!”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周围嘈杂的人声和饭菜的香气都仿佛离我远去。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将我紧紧包围。
原来在他们眼中,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而当我第一次想要拒绝这不合理的要求时,我就成了众矢之的,成了那个忘恩负义的罪人。
我甚至开始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我爸的遗言,亲戚的指责,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的心上。
那一刻,我甚至有一丝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他们,用钱买个清静,也免得落一身骂名。
但当我低下头,看到手腕上那块老旧的手表时,这个念头瞬间被打消了。
这块表,代表的是我爸的正直和骨气。他一辈子没求过人,没占过别人一分钱便宜。如果他泉下有知,看到我被这样逼迫,看到他的“担待”被这样曲解利用,他会怎么想?
不,我不能退缩。
退缩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我的沉默和顺从,已经让他们把我的底线踩得粉碎。这一次,我必须为自己活一次。
我掏出手机,没有回复三姑,也没有理会刘姨发来的催促短信。我直接拨通了王浩楠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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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王浩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虚:“喂……李鸣……”
“哥,”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明天早上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地方,把房子的事,一次性解决了。”
“去……去哪儿?”王浩楠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你不用管,明天早上八点,我到楼下接你。记得,把你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都带上。”我说完,不给他任何追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握着手机,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暴风雨,要来了。
05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分,我准时把车停在了刘姨家楼下。
我没有上楼,只是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根烟。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抽烟。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但却让我在微亮的晨光中,感到了一丝奇异的镇定。
八点整,王浩楠的身影出现在单元门口。他看起来一夜没睡,眼圈发黑,神情憔悴。他手里攥着一个文件袋,想必里面就是我让他带的东西。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我面前,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东西都带了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小声说:“带……带了。李鸣,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你……你不会是想通了,要去给我取钱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掐灭了烟,拉开车门:“上车,到了你就知道了。”
王浩楠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启动,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可怕。王浩楠几次想开口,但看到我冷若冰霜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手里的文件袋,被他攥得变了形。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一家银行,也没有开往城东的售楼处。
半个小时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一栋庄严的建筑门口。门口上方,挂着一枚硕大的国徽。
——民政局。
王浩楠看着这三个字,整个人都懵了。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扭头看着我,像是见了鬼一样。
“李……李鸣……你疯了?来……来这干啥!”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甚至有些破音。
我解开安全带,转过身,一字一句地看着他。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从我自己的包里,也拿出了一个文件袋,当着他的面,缓缓地从里面抽出了我家的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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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和他的文件袋并排放在中控台上,然后冷笑着对他说:“你妈不是想要我的钱给你买房吗?”
“很简单,我有一个好办法。”
我俯身向前,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把我的那个“好办法”和他说了。
王浩楠的眼睛越睁越大,瞳孔骤然收缩,嘴巴无声地张开,仿佛一条离了水的鱼。他身体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脸色从刚才的煞白,瞬间变成了一片死灰。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咕噜咕噜”地冒了出来。
他看着我,那眼神,不再是心虚,不再是躲闪,而是彻彻底底的、深入骨髓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