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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来电提醒:你父母和你弟弟去找你了,赶紧换住址并把亲属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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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嗡嗡震动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里,给刚画完的废稿点上最后一笔败笔。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姑妈。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后跟。

我跟家里,已经快一年没有任何联系了。

姑妈是唯一的例外,她像是我们家这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上,我悄悄钻出的一个透气孔。

她只会为一件事找我。

一件能让她都觉得必须立刻通知我的,天大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划过,那股熟悉的、黏腻的恐惧感已经顺着电话线爬了过来。

“喂,姑妈。”

“小苇!你听我说,别出声,赶紧听我说!”姑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捂着话筒,背景里有隐约的嘈杂人声和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爸妈,还有你弟,今天下午坐车去找你了!”

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你公司的地址,说要去找你!我刚听你妈跟亲戚打电话说的,拦不住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抖,指关节捏得发白。

“小苇,你听见没?你赶紧的,今天先别回家!最好……最好赶紧换个地方住!”

换个地方住。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齐齐扎进我的耳朵里。

“他们怎么会……”我嗓子干得像砂纸,“他们怎么知道我公司地址的?”

“我哪知道啊!你那个爹,你还不知道吗?他有的是办法!”姑妈的声音更急了,“我估摸着他们天黑前就到了,你赶紧的!把手机上所有亲戚都拉黑!所有!包括我!”

“姑妈……”

“别说了!听我的!他们这次来,你弟那个女朋友也撺掇着,说要买房,首付还差三十万,你懂了吗?”

三十万。

呵。

我懂了。

我太懂了。

我简直比懂量子力学还懂。

“我挂了啊,你妈过来了!记住我的话,跑!越远越好!别心软!”

电话被掐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我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在沙发上坐了足足一分钟,身体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在剧烈地起伏。

窗外,夕阳正把天空烧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像一场盛大的、无声的灾难。

“喵~”

脚边传来一声软糯的叫声,我的猫,棉花,正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的脚踝。

我猛地回过神来。

跑。

对,跑。

我从沙发上弹起来,第一件事不是收拾东西,而是冲到门口,把防盗链“哗啦”一声挂上,再把门反锁了一道。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恐惧。

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式的恐惧。

不是怕他们打我,也不是怕他们骂我。

是怕那种被他们包围,无处可逃的窒息感。是怕那种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只用“亲情”和“孝道”当成武器,把你戳得千疮百孔的无力感。

我冲进卧室,拉开衣柜,胡乱地把几件衣服扯出来扔在床上。

T恤,牛仔裤,外套……

该带什么?

我又能带走什么?

这个我花了三年时间,用尽所有积蓄和心血才一点点布置起来的小窝,马上就要不再是我的避风港了。

它即将变成我家的殖民地。

我想象得到那个画面。

我爸会一言不发地坐在我的沙发上,用他那双审视的、永远不满意的眼睛打量我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妈会像个女主人一样,开始检查我的冰箱,打开我的衣柜,然后用那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女孩子家,屋里怎么乱成这样?”“哟,还买这么贵的化妆品,你挣几个钱啊就这么败家?”

而我的弟弟,林强,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巨婴,会理所当然地霸占我的电脑,或者躺在我的床上,挑剔着床垫不够软,网速不够快。

然后,他们会进入正题。

“小苇啊,你弟谈了个朋友,准备结婚了。”

“女方家里要求,必须在城里有套房。”

“你看,你当姐姐的,是不是该帮一把?”

“我们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啊。”

“你弟是你唯一的亲弟弟,他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吗?”

“那三十万,你给凑凑。”

不是商量。

是通知。

我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声音从脑子里甩出去。

不行,不能再想了。

我打开手机,开始疯狂操作。

微信,找到“家人”那个分组,全选,拉黑。

电话簿,从“爸爸”“妈妈”开始,一直到那些八百年不联系一次的远房亲戚,全部拖进黑名单。

最后,是姑妈。

我犹豫了一下,指尖悬在“拉黑”按钮上。

这是我最后一道通风报信的门了。

可姑妈说得对,他们有的是办法,说不定就会用姑妈的手机打给我。

我一咬牙,点了下去。

世界清静了。

也彻底孤立了。

我扔下手机,开始真正地收拾东西。

一个28寸的行李箱,一个双肩包。

我把所有的证件、银行卡、毕业证、学位证,全部扫进背包最里面的夹层。

然后是笔记本电脑和硬盘,那里面有我所有的工作成果和赖以生存的技能。

衣服,我只拿了几件换洗的。

化妆品,只拿了最基础的水乳和防晒。

那些我攒了很久钱才买的香水,那些我精心收藏的杯子,那些我从各地淘回来的小摆件……

我一样都带不走。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摆着一个相框,是我大学毕业时,和爸妈的合影。

照片里,我穿着学士服,笑得一脸灿烂,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我爸妈站在我两边,表情有些僵硬,但嘴角还是努力地扯出一丝笑意。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是普通的一家人。

我以为他们只是有点重男轻女,只是有点偏心。

我不知道,那不是偏心。

那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给我弟弟的人生铺路。

我像一棵树,他们把我养大,不是为了让我开花结果,而是为了等我长成材,就砍下来,给我弟弟盖房子。

我走过去,拿起相框。

照片里的女孩笑得那么傻。

我把照片抽出来,毫不犹豫地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把空相框也扔了进去。

“砰”的一声轻响,像是我和过去,做了一个了断。

“喵~”

棉花又凑了过来,用尾巴缠住我的小腿,仰着头看我,碧绿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我把它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棉花,我们得走了。”我把脸埋在它柔软的毛里,声音闷闷的,“我们要去流浪了。”

棉花似乎听懂了我的悲伤,乖乖地不动,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

我把它塞进航空箱,把猫粮、猫砂、它的玩具,都装进一个大购物袋里。

最后,我环顾这个小小的出租屋。

墙上贴着我喜欢的电影海报,书架上摆着我一本本攒下来的专业书,阳台上还养着几盆快要死掉的多肉。

这里的一切,都刻着我的名字。

而现在,我要亲手把它抛弃。

眼眶有点发热,我逼着自己转过身,拖着行李箱,拎着航空箱和购物袋,走出了门。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最后看了一眼。

再见了。

我用三年青春换来的,短暂的自由。

我没有叫车,也不敢去地铁站。

我怕监控。

我沿着路边昏暗的灯光,一直走,一直走。

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却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点。

去哪里?

我能去哪里?

酒店?不行,要身份证登记,他们如果去派出所闹,一查就能查到。

朋友家?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张脸。

小雨。

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家里所有破事的人。

我掏出手机,找到她的电话。

响了三声,她接了。

“喂?苇苇?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小雨的声音带着刚敷完面膜的水润感。

“小雨……”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能去你那儿住几天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出什么事了?”小雨的声音立刻严肃了起来。

“他们来了。”我说。

小雨立刻就懂了。

“我靠!”她骂了一句,“这帮阴魂不散的!你现在在哪?”

“我刚从家里出来,在路上。”

“你别动,站在原地,把定位发给我!我马上下楼接你!”小雨的声音果断又利落,像一把快刀,瞬间斩断了我心里的慌乱。

“好。”

挂了电话,我把定位发过去,然后找了个公交站台的椅子坐下。

航空箱里的棉花不安地叫了两声。

我把手指伸进缝隙里,摸了摸它的头。

“别怕,我们有地方去了。”

等待的十几分钟里,我的大脑像一台失控的放映机,开始不受控制地播放那些我不愿回首的往日。

我想起我第一次工作,发了三千块工资。

我妈一个电话打过来:“你弟要换个新手机,最新款那个,你给他买一个。”

我说我钱不够。

我妈说:“不够就去借!你当姐姐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最后,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弟买了个五千块的手机。

我自己,用着一个屏幕碎了的旧手机,一用就是两年。

我想起我弟第一次创业,说要开个奶茶店。

我爸命令我:“你卡里不是有五万块存款吗?都拿出来给你弟。”

那是我辛辛苦苦攒了两年,准备用来报个设计深造班的钱。

我说:“爸,那是我要上课用的。”

我爸一拍桌子:“上什么课!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你弟的前途才最重要!”

我没给。

然后,我妈就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夺命连环call。

每天,从早到晚,用各种哭诉、指责、谩骂,轰炸我的精神。

“白养你了啊!你这个没良心的!”

“为了你那点破钱,连亲弟弟都不管了!”

“你要逼死我们吗?”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那五万块,连同那个奶茶店,一起打了水漂。

我弟连句“谢谢”都没有。

我甚至不敢问钱的去向,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问,我妈就会说:“你什么意思?还怕你弟贪了你的钱不成?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干嘛?”

一家人。

多好笑的词。

在他们眼里,我们从来不是一家人。

我和我弟,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

我生下来,就欠他的。

我必须用我的一生,去偿还这笔莫名其妙的债务。

最让我下定决心断绝关系的,是去年。

我工作三年,加上拼命接私活,终于攒下了十万块钱。

我骗他们说,我一分钱没有,月月光。

我想用这笔钱,付一个小小的一居室的首付,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

结果,我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

他迷上了炒股,亏得一塌糊涂,外面还欠了网贷。

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人,像审犯人一样,把我堵在我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我爸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言不发,但眼神像刀子。

我妈在旁边哭哭啼啼,数落我多么自私,多么冷血。

我弟,林强,红着眼睛,像一头被逼急了的野兽。

“林苇!你就说给不给吧!”他冲我吼,“那十万块,你今天必须给我!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我没有钱!”我抓着我的包,里面有我所有的银行卡。

“你放屁!我查过了!你卡里就有十万!”他冲过来抢我的包。

我死死护住。

我们俩撕扯在一起。

我妈在一旁尖叫:“哎哟!作孽啊!姐姐打弟弟了啊!”

我爸猛地站起来,一个耳光就甩在了我的脸上。

“混账东西!”

那一巴掌,不重。

但它把我彻底打醒了。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称之为“家人”的人。

一个贪得无厌,一个颠倒黑白,一个冷漠如冰。

我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真的,太没意思了。

我松开了手。

林强抢过我的包,把里面的银行卡都倒了出来,逼问我密码。

我面无表情地告诉了他。

他立刻拿着卡冲了出去,去ATM机取钱。

屋里只剩下我和我爸妈。

我妈还在抹眼泪:“小苇啊,你别怪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

我爸冷哼一声:“惯的她!”

我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

“从今天起,我没有家了。”

“你们,也不是我的父母。”

“林强,也不是我的弟弟。”

“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没管他们震惊的表情,转身走出了那个家门。

我净身出户。

没有行李,没有钱,只有身上一套衣服和一部手机。

我在24小时便利店坐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我给公司请了假,然后找小雨借了钱,重新租了房子,买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我换了手机号。

拉黑了所有人。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慢慢从那个泥潭里爬出来,身上还带着洗不干净的泥。

我以为,我已经安全了。

没想到,他们还是找来了。

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永远不会放过我。

一辆红色的甲壳虫在我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是小雨焦急的脸。

“苇苇!快上车!”

我拉开车门,把行李箱和航空箱塞进后座,然后自己钻了进去。

车子发动的瞬间,我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座位上。

“喝口水。”小雨递给我一瓶温水。

我接过来,拧开,猛灌了几口。

“他们怎么找到你的?”小雨一边开车,一边问。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姑妈说是公司地址。”

“你公司怎么会泄露你的地址?”

“我入职的时候填过紧急联系人,写的是我爸的电话。”我苦笑一声,“我那时候……还对他们抱有幻想。”

“操!”小雨气得猛一拍方向盘,“这帮人简直是吸血鬼!没完没了了是吧!”

“这次是为了三十万。”

“三十万?!”小雨拔高了声调,“他要买什么?金子做的房子吗?”

“给他女朋友买房,付首付。”

“凭什么啊?”小雨气得脸都红了,“他自己没手没脚吗?不会自己挣钱吗?他都多大了,二十六了吧?还啃老!不对,啃姐!”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城市的霓虹灯那么亮,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

“苇苇,你听我说。”小雨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次,你绝对不能再心软了。一分钱都不能给。”

“我知道。”

“你不是知道,你是要做到的问题!”小雨说,“你每次都说知道,结果呢?”

我沉默了。

是啊,我每次都说知道。

但每次,我都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最终还是会走向那个名为“妥协”的结局。

因为反抗的代价太大了。

那种精神上的凌迟,比任何酷刑都难熬。

“这次不一样了。”我轻声说,“小雨,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那个耳光,那句“两清了”,是我给自己划下的底线。

如果这次我再退,那我这辈子,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小雨的家是一个很温馨的两居室。

她把我安顿在次卧,还给我找了一套新的睡衣。

“你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棉花我来喂。”她接过我手里的航空箱,“放心吧,在我这儿,绝对安全。”

我点点头,走进浴室。

热水从花洒里喷涌而出,浇在我的身上。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疲惫。

这不像一个二十八岁的,在城市里独立打拼的白领。

我像一个逃犯。

洗完澡出来,小雨已经给我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快吃吧,暖暖胃。”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面汤里,晕开小小的涟漪。

我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温暖了?

“哭什么啊。”小雨抽了张纸巾递给我,“多大点事儿啊。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我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然后埋头开始吃面。

面很香,很暖。

可我吃着吃着,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不是为我爸妈的绝情而哭。

我是为我自己。

为我这二十八年来,活得像个笑话一样的人生。

吃完面,小雨陪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棉花已经在她脚边打起了呼噜,这个小叛徒,这么快就找到了新主人。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小雨问。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摇头,“可能……重新找个房子,搬家。”

“搬家是肯定的。但是工作呢?他们知道你公司地址,肯定会去公司闹的。”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对啊,公司。

他们如果去公司闹,我的工作就完了。

我们总监最讨厌处理员工的私事。

“要不……你辞职吧。”小雨提议,“换个城市。”

换个城市?

我愣住了。

离开这座我奋斗了六年的城市?

我在这里,有我的事业,我的朋友,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

就因为他们,我就要全部放弃,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走吗?

“我不甘心。”我咬着牙说。

“我懂你的不甘心。”小雨叹了口气,“可是苇苇,跟烂人纠缠,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们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你甩不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跑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找不到你。”

“可是我……”

“我知道你舍不得。”小雨打断我,“但是你想想,留下来,你又能得到什么呢?无休止的骚扰?同事异样的眼光?还是你那个吸血鬼弟弟隔三差五的‘惊喜’?”

我无话可说。

因为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你好好想想吧。”小雨拍了拍我的手,“不着急做决定。反正这几天你就安心住我这儿,他们找不到的。”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稳。

我梦见我回到了小时候。

我爸妈带着我和弟弟去公园。

弟弟想吃棉花糖,我爸立刻就去买。

我想喝瓶汽水,我妈就说:“女孩子喝那么多糖水干嘛?对身体不好。”

弟弟在公园里跑丢了,我爸妈急得快疯了,发动了所有亲戚朋友去找。

而我,只是在滑滑梯上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血流了一腿。

我哭着去找他们,他们却不耐烦地推开我:“别哭了!没看你弟丢了吗?一点都不懂事!”

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看着腿上的伤口,血慢慢凝固。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了。

在这个家里,我永远是次要的,是可以被牺牲的。

第二天早上,我被小雨的电话吵醒。

她去上班了,特意打电话叮嘱我别出门。

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在床头柜上,安安静D地。

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信息。

这种被全世界隔绝的感觉,既让我感到安全,又让我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

我起床,洗漱,然后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想查查招聘网站,看看别的城市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

北京?上海?还是深圳?

每一个城市的名字,都代表着一个未知的未来。

也代表着我要抛弃的过去。

我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心里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我的私人邮箱,突然跳出了一封新邮件。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邮箱,我只用来和几个关系特别好的老同学联系。

我爸妈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我点开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

邮件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苇,我是堂哥。你妈昨天心脏病犯了,住院了,情况很不好。你快回来看看吧。”

堂哥?

哪个堂哥?我爸那边的,还是我妈那边的?

心脏病?

我妈有心脏病吗?我怎么不知道?

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这套路,也太老掉牙了吧?

他们是觉得,我还是那个一听到“爸妈生病”就会立刻丢盔弃甲跑回去的傻子吗?

我冷笑一声,想直接把邮件删掉。

但我的手指,却在“删除”按钮上停住了。

万一……

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虽然我嘴上说着和他们断绝关系,但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如果我妈真的因为我,气出了心脏病,那我……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恨这种感觉。

恨自己这种没出息的动摇。

我把邮件截图,发给了小雨。

“小雨,帮我分析一下,这可信度有多高?”

小雨的回复很快,只有三个字。

“一个标点符号都别信。”

紧接着,她又发来一条。

“你忘了你弟上次说你爸出车祸,腿断了,让你打钱的事了?结果呢?你爸活蹦乱跳地在楼下跟人下棋呢!”

我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

那次我要了两万。

我真是个。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封邮件,拖进了垃圾箱。

然后,我关掉电脑,决定不再想这些事。

我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开始帮小雨打扫卫生。

把她的地板拖得锃亮,把她的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把她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

我像一个陀螺,不停地转,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一旦停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会重新占领我的高地。

傍晚的时候,小雨回来了。

她一进门,看到焕然一新的家,夸张地叫了一声。

“我的天!苇苇,你是请了田螺姑娘吗?”

“闲着也是闲着。”我笑了笑。

“不行,为了报答你,今晚我请你吃大餐!”小雨把包一扔,拉着我就要出门。

“别了吧,外面不安全。”

“怕什么!”小雨拍着胸脯,“这附近我熟得很,我们去个犄角旮旯的小店,保证他们找不到!”

我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出了门。

我们去了一家藏在小巷子里的日料店。

店很小,但很温馨。

我们点了清酒,点了烤串,点了寿司。

“来,为你的新生,干杯!”小雨举起酒杯。

“新生?”我苦笑,“我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算哪门子新生。”

“怎么不算?”小雨说,“你彻底摆脱了他们,这就是新生。至于住的地方,工作,那都是可以慢慢再找的。最重要的是,你自由了。”

自由。

我品味着这个词。

是啊,我自由了。

但这自由的代价,太沉重了。

我们喝着酒,聊着天。

聊我们刚毕业时的窘迫,聊工作上遇到的奇葩客户,聊我们共同喜欢的电影和明星。

在酒精和友情的双重作用下,我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

然而,就在我们吃得正开心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挂断。

“别挂。”小雨按住我的手,“接。开免提。我倒要听听他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哭声。

是我妈。

“小苇啊……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我握着酒杯的手,瞬间收紧。

“你连你妈的死活都不管了吗?我白养你了啊……”她一边哭,一边控诉。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听着。

小雨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别出声。

“你堂哥给你发邮件你没看见吗?我真的住院了啊!医生说……医生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听起来撕心裂肺。

如果不是有之前的经验,我可能真的会信了。

“林苇!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啊?我告诉你,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充满了怨毒。

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那个撒泼打滚,用亲情绑架我的,熟悉的母亲。

“阿姨。”小雨突然开口了,声音冷静得像冰,“林苇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

“你谁啊?我找我女儿,关你什么事?”我妈的语气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我是她朋友。”小雨说,“也是她的律师。你们对她多年的精神虐待和财产勒索,我已经全部取证。如果你们再骚扰她,我们法庭上见。”

“律师?”我妈的声音明显慌了,“你……你别胡说八道!我们是她爸妈!我们找她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地跟她要三十万,给她弟弟买房吗?”小雨冷笑一声,“刑法里可没有这条‘天经地义’。”

电话那头彻底没声了。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我爸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让林苇听电话。”

“叔叔,我说了,她不方便。”

“我告诉你,你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的家事!”

“从林苇决定和你们断绝关系的那一刻起,这就不是家事了。”小雨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对方的要害,“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如果你们去她公司闹事,就构成了寻衅滋事。这些,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传来我弟林强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

“姐!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听着呢!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不就是三十万吗?你至于跟家里闹成这样吗?我告诉你,我女朋友说了,下个月之前要是付不了首付,她就跟我分手!这婚要是结不成,我跟你没完!”

听听。

多么理直气壮。

好像我欠他的一样。

我拿起手机,对着话筒,冷冷地说了一句:

“那你就跟她分手好了。”

“林苇!”林强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跟你这种吸血鬼讲什么‘人’?”我冷笑,“林强,我告诉你,从我去年净身出户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了。我挣的每一分钱,都跟我自己姓。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

“你……”

“还有。”我打断他,“别再用我妈生病这种鬼话来骗我了。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就不好笑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把这个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整个日料店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旁边几桌的客人都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看什么看!没见过家庭纠纷啊!”小雨冲着旁边吼了一嗓子。

那些人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解气!”小雨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苇苇,你刚才太帅了!”

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我一点都不觉得帅。

我只觉得,恶心。

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吃菜,吃菜。”小雨给我夹了一块烤鳗鱼,“别想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那顿饭,我后面吃得食不知味。

虽然刚才的正面交锋,我看似占了上风。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tiny。

硬的不行,他们就会来软的。

明的的不行,他们就会来暗的。

果然,第二天,新的花样就来了。

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是寄到小雨家的,收件人写的是我。

我看着那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心里直发毛。

“不会是炸弹吧?”小雨开玩笑说。

“他们还没那么高的智商。”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真的有点怕。

小雨拿来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包裹。

里面不是炸弹。

而是一堆……我的旧东西。

我小时候得的奖状,已经泛黄了。

我小学时写的日记本,上面还有歪歪扭扭的字。

我第一双舞鞋,鞋尖都磨破了。

还有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全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每一个物件,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包裹的最底下,压着一封信。

是我妈的字迹。

“小苇,我的女儿:

看到这些东西,你还记得吗?

这是你第一次考一百分,我们给你买的文具盒。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舞蹈比赛,我们带你去吃的肯德基。

这是你第一次离开家去上大学,妈给你缝的被子。

我们知道,我们偏心你弟弟,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但你也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我们怎么会不爱你呢?

你弟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三十万,我们不要了。

你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妈妈真的病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信纸上,还有几滴晕开的水渍,不知道是眼泪,还是自来水。

我拿着那封信,浑身发冷。

太可怕了。

这种温情脉脉的攻势,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让我感到恐惧。

它在试图唤醒我心里那一点点仅存的,对“家”的眷恋。

它在告诉我:你看,我们也曾爱过你。所以,你应该原谅我们。

“呸!鳄鱼的眼泪!”小雨在一旁看得义愤填膺,“这不就是PUA吗?先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糖!”

“他们是在告诉我,他们有我所有的过去。”我轻声说,“他们可以随时用这些东西,来提醒我,我永远都摆脱不了他们。”

“那就让他们提醒!”小雨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地塞回箱子里,“过去有什么了不起?人要往前看!你把这些东西全扔了!眼不见心不烦!”

我看着那个箱子,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摇了摇头。

“不,我不扔。”我说,“我要留着。”

“你疯了?”小雨不解地看着我。

“我要留着,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提醒自己,他们是怎样的一群人。提醒自己,我曾经受过怎样的伤害。提醒自己,绝对,绝对不能再回头。”

那天下午,我没有再继续看招聘信息。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

做错事的不是我。

该滚出我生活的,是他们。

我给公司总监打了个电话。

总监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雷厉风行,平时不苟言笑。

我把我家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跟她讲了一遍。

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卖惨。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告诉她,我家人可能会来公司闹事,会影响到公司的正常秩序。

“所以,我准备辞职。”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

“林苇。”总监突然开口了,“你手头那个城西文旅的项目,做到什么阶段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概……概念稿刚过,正在深化设计。”

“那个项目,客户很看重。也是你跟了最久的项目。”总监说,“你现在走了,谁来接手?”

“我可以把所有资料都交接好……”

“交接不了。”总监打断我,“设计的思路,灵感的延续,这些东西是交接不了的。你走了,这个项目就得推倒重来。”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样吧。”总监说,“我给你放半个月的假。你把你的私事处理好。这半个月,你可以居家办公,项目进度不能落下。”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总监,我……”

“至于你家人。”总监的语气变得有些冷,“如果他们真的敢来公司闹,我会让保安把他们‘请’出去。我们公司,不是菜市场。”

挂了电话,我还有些恍惚。

我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最不近人情的总监,会在这个时候,拉我一把。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小雨。

小雨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就说嘛!人间自有真情在!你那个总监,太酷了!”

我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也许,这个世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有了总监的支持,我心里有了底。

我不用再像个惊弓之鸟一样,仓皇逃窜。

我可以留下来,正面迎战。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他们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再发邮件。

就好像,他们已经放弃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一定在憋一个大招。

我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开始做准备。

我咨询了小雨,了解了相关的法律条文。

我在网上买了一个小型的录音笔,可以别在衣领上的那种。

我还把我和家里所有的转账记录,聊天记录,都截了图,存在了云盘里。

我甚至,写好了一份遗书。

不是真的想死。

而是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是谁把我逼上了绝路。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来吧。

不管你们用什么招数,我都接着。

一个星期后的周一。

我正在小雨家,用电脑赶项目的设计稿。

小雨的电话响了。

是她公司前台打来的。

“小雨姐,楼下大厅有几个人,说是你朋友的家人,要找你朋友。”

来了。

我心里一沉。

他们还是找到了这里。

他们是怎么找到的?

我立刻想到了我搬家那天。

我只顾着自己,却忘了小雨可能会被我牵连。

他们一定是守在我原来的小区门口,看到了来帮我搬家的小雨,然后一路跟踪到了这里。

“小雨,对不起。”我满心愧疚。

“说什么傻话呢!”小雨瞪了我一眼,“是我考虑不周,应该让你打车过来的。”

她对着电话说:“让他们等着,我马上下去。”

“我跟你一起去。”我站了起来。

“你别去。”小雨按住我,“你现在下去,不就正中他们下怀了吗?他们肯定会在大厅里闹起来,到时候整个公司的人都看你笑话。”

“那怎么办?”

“我去会会他们。”小雨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帮人脸皮到底有多厚。”

小雨换了身衣服,踩着高跟鞋,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女王,气场全开地出了门。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立不安。

我打开了电脑的监控软件,那是小雨装在门口的智能猫眼。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大厅的画面。

我看到了他们。

我爸,我妈,还有林强。

三个人,站在大厅中央,一脸的理直气壮。

我爸还是那副样子,双手背在身后,板着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

我妈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有些憔悴,但绝对不是“心脏病快死了”的样子。她正四处张望,眼神里充满了算计。

林强则是一脸的不耐烦,不停地玩着手机。

很快,小雨出现在了画面里。

她走到他们面前,站定。

“几位找谁?”她问,语气客气又疏离。

“你就是林苇的朋友吧?”我妈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挤出热情的笑容,“我们是她爸妈,这是她弟弟。我们来找她。”

“她不在。”小雨说。

“不可能!”我妈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就住你这儿!我们亲眼看见她进去的!”

“阿姨,这里是办公楼,不是你家。请你说话注意点。”小雨的语气冷了下来,“我说她不在,就是不在。”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呢?我们找我女儿,你凭什么拦着?”我爸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威压。

“凭这是我的公司。”小雨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你们在这里大声喧哗,已经影响到我们公司的正常运营了。”

“我们不管!今天见不到林苇,我们就不走了!”林强把手机一收,耍起了无赖。

说着,他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大厅的地上。

我妈见状,也立刻跟着坐了下来,开始拍着大腿哭嚎。

“没天理了啊!女儿不认爹妈了啊!”

“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现在连面都不肯见了啊!”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白领们,都停下了脚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我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小雨显然也没料到他们会来这么一出。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保安室的电话。

“喂,保安部吗?大厅有三个人寻衅滋事,请你们过来处理一下。”

两个保安很快就赶到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保安同志,你们来得正好!”我妈立刻恶人先告状,“这个女人,把我女儿藏起来了,不让我们见!”

保安看了看小雨,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我妈和林强,一脸为难。

“这是……家庭纠纷啊?”

“不是家庭纠纷。”小雨说,“他们是来勒索的。我朋友已经明确表示,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你血口喷人!”我妈尖叫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勒索了?我们是关心她!”

“关心她,就是跟她要三十万给她弟弟买房吗?”小雨反问。

我妈噎住了。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三十万?我的天,卖女儿呢?”

“这家人也太奇葩了。”

我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走过去,一把将林强从地上拽了起来。

“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然后,他走到我妈面前,低声吼道:“别哭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妈被他吼得一愣,哭声也停了。

我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转向小雨,语气缓和了一些。

“这位小姐,我们今天来,不是来闹事的。我们只是想见见我女儿,跟她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是我。

我终究还是没忍住,下了楼。

我不能让小雨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当我出现在大厅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我爸妈,林强,小雨,保安,还有那些看热闹的陌生人。

我妈看到我,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向我冲过来。

“小苇!我的女儿!你可算出来了!”

她想来抓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和难堪。

“别演了。”我看着她,冷冷地说,“这里是公共场合,别把家里那套撒泼打滚的戏码,搬到这里来。”

我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林苇!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我爸厉声呵斥道。

“我怎么说话,是跟你学的。”我毫不示弱地回敬他,“你当年,不就是这么吼我的吗?”

我爸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姐!”林强走了过来,一脸的不满,“你到底想干嘛?一家人,非要闹成这样吗?让外人看笑话!”

“外人?”我环顾四周,笑了,“这里除了小雨,谁是我的家人?是你?还是他们?”

我指了指我爸妈。

“林苇,你别太过分了!”我爸气得浑身发抖。

“过分?”我看着他,眼眶发红,“到底是谁过分?从小到大,你们给过我什么?你们心里,除了他,还有过我吗?我上大学的生活费,是我自己兼职挣的。我生病住院,是同学陪我去的。我工作了,挣的每一分钱,都被你们想方设法地要去填他的无底洞!现在,你们又为了他那三十万的首付,追到这里来,逼死我!你们告诉我,到底是谁过分!”

我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吼了出来。

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大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我这番控诉,震惊了。

我爸妈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心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爸妈?”林强还在试图狡辩,“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转向他,冷笑一声,“为了我好,就是把我当成你的提款机吗?林强,我问你,我去年给你的那十万块,你还了吗?”

林强眼神闪躲,不敢看我。

“那……那不是给你投资了吗?”他小声说。

“投资?投到股市里,血本无归,也叫投资?”我步步紧逼,“我再问你,我上大学的时候,你偷拿我三千块生活费去买游戏机,有这回事吗?”

林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我那是借!”

“借?你还了吗?”

“我……”

“我毕业那年,你用我的身份证去办了网贷,欠了五万块,最后是我给你还的,你忘了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也砸在所有听众的心上。

林强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但我知道,他不是。

他只是暂时被我的气势,镇住了而已。

“够了!”我爸突然大吼一声,打断了我。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家丑不可外扬!你非要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才甘心吗?”

“脸?”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们家,还有脸吗?为了钱,逼得女儿有家不能回。为了钱,一家人跑到别人公司来撒泼打滚。爸,你告诉我,我们的脸在哪儿?”

我爸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妈站在一旁,默默地流着眼泪。

这一次,我分不清,她的眼泪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最后说一遍。”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三十万,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从今以后,你们不要再来找我。打电话,发信息,或者来公司,来我住的地方。任何形式的骚扰,我都会直接报警。”

“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请你们,滚出我的世界。”

说完,我拉起小雨的手,转身就走。

我没有再回头看他们一眼。

我怕我一回头,就会心软。

我怕我一回头,就会看到他们可怜的样子,然后又一次陷入那个无尽的循环。

“林苇!你这个不孝女!你会遭报应的!”

身后,传来我妈凄厉的咒骂声。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我走得更快了。

回到小雨家,我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苇苇,你太牛了!”小雨给我倒了杯水,眼睛里全是小星星,“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我苦笑一声。

“我只是……不想再忍了。”

“就该这样!”小雨说,“对付这种人,就不能给他们留一点脸面!”

虽然赢了这场战役,但我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亲手捏碎了。

我知道,那是亲情。

是我曾经无比渴望,却又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的东西。

下午,公司总监给我发了条信息。

“处理好了?”

“嗯。”我回道。

“那就好。安心休假,项目的事别担心。”

看着这条信息,我心里又是一暖。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虽然没有了家人,但我还有朋友,还有赏识我的上司。

我的生活,并没有完全崩塌。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认真地找房子。

我不想再住在小雨家,给她添麻烦。

我需要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安全的空间。

我把范围缩小在离公司很远的一个新区。

那里房价相对便宜,而且,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住在那里。

我看中了一个单身公寓。

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还有一个朝南的小阳台。

我几乎是立刻,就交了定金,签了合同。

搬家的那天,是小雨陪我一起去的。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几个打包好的纸箱,还有我的猫。

站在空荡荡的新家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晕。

棉花从航空箱里出来,好奇地在新家里巡视了一圈,然后找了个最舒服的向阳角落,卧了下来。

我看着它,突然就笑了。

“看,棉花,这是我们的新家。”

从今天起,我将在这里,开始我真正的新生。

没有争吵,没有勒索,没有无休止的内耗。

只有我自己,和我的猫。

还有我热爱的,可以为之奋斗的事业。

生活慢慢走上了正轨。

我每天在家办公,画图,和小雨视频聊天,逗猫。

空闲的时候,我会去逛逛附近的超市,买些新鲜的蔬菜水果,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或者去楼下的公园散步,看看夕阳,看看那些嬉笑打闹的孩子。

我的世界,变得很小,也很安静。

但我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感到充实和安宁。

半个月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

我回到公司上班。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

大概是那天在大厅的闹剧,已经在公司里传开了。

我不在乎。

我挺直了腰板,走进办公室。

总监把我叫了进去。

“都过去了?”她问。

“嗯。”

“那就好好工作吧。”她说,“城西那个项目,客户对你的概念稿很满意,希望你尽快拿出深化方案。”

“好的,总监。”

我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

看着屏幕上熟悉的软件界面,我突然觉得,无比的亲切。

工作,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根本。

它不会背叛我,不会抛弃我。

只要我付出努力,它就会给我回报。

这比虚无缥缈的亲情,要可靠得多。

一个月后,城西文旅的项目,成功中标了。

公司给我发了一笔不菲的项目奖金。

拿到奖金的那天,我请小雨吃了顿大餐。

还是那家日料店。

“来,为我们的富婆,干杯!”小雨举起酒杯。

我笑了。

“什么富婆,离富婆还差得远呢。”

“没事,慢慢来。”小雨说,“你现在,已经走在正确的路上了。”

是啊。

虽然这条路,走得很难,很孤独。

但我知道,它是对的。

吃完饭,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皱了皱眉,按了静音。

过了一会儿,一条短信进来了。

“姐,是我,林强。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五千就行。我女朋友怀孕了,要去医院检查。”

我看着那条短信,面无表情。

怀孕了?

检查?

又是新的套路吗?

还是真的?

我已经不想去分辨了。

无论是真是假,都与我无关了。

我把那个号码,拉黑。

然后,把那条短信,也删除了。

“谁啊?”小雨问。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说。

回到家,我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抱着棉花,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电影里,女主角在经历了种种磨难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我爸,没有我妈,也没有林强。

只有我一个人,站在一片开满了向日葵的花田里。

阳光很好,风很轻。

我张开双臂,感觉自己像一只鸟,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我自由了。

我真的,自由了。

第二天,我接到了姑妈用一个新号码打来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小苇,他们回去了。”

“嗯。”

“你弟那个女朋友,是假怀孕,骗他的。现在也跟他分手了。”

我没什么反应。

“你妈……病了一场。真的病了,不是装的。年纪大了,受了刺激。”

我的心,还是被轻轻刺了一下。

“你……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吗?”姑妈小心翼翼地问。

我沉默了很久。

我走到阳台,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这个城市那么大,人那么多。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拼命地奔跑。

我也是其中一个。

“姑妈。”我轻声说,“我回不去了。”

“有些路,一旦走了,就不能回头了。”

“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明白了。”姑妈说,“你自己……多保重。”

“您也保重。”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我知道,我可能还是会偶尔想起他们。

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在看到别人一家团聚的时候。

那道伤疤,可能永远都不会完全愈合。

但,那又怎样呢?

人总要学会,带着伤疤,继续前行。

我的人生,还很长。

我要去看更多的风景,认识更多有趣的人,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我要把曾经被他们偷走的那些时光,一点一点,为自己赢回来。

我低头,看到棉花正用爪子,扒拉着我的裤腿。

我把它抱起来,亲了亲它的额头。

“走,我们去晒太阳。”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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