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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骂我爸爸绝户,前天他找我借20万,我问他80万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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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的电话打过来时,我正在看新店的装修图纸。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屏幕上跳动着“二伯”两个字,像一只沾了泥的苍蝇,落在我刚擦干净的玻璃上。

我没动。

就让它震。

设计师小王在我对面,小心翼翼地问:“陈总,这个吧台的材质……”

我抬手,示意他暂停。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那执拗的、不肯停歇的震动声。

我拿起手机,划开接听,开了免提,随手扔在桌上。

“喂。”

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又干又硬。

“哎,是小川吧?我是二伯。”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热情和……谄媚。

我“嗯”了一声,眼睛继续盯着图纸,仿佛那上面有朵花。

小王识趣地站起身,对我做了个“我先出去”的口型,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小川啊,最近忙什么呢?”

“忙。”

又是一个字。我能想象出他此刻尴尬的笑脸,肥硕,油腻。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然后是更热情的腔调:“忙点好,忙点好啊!说明咱们小川有本事!不像你堂哥,唉……”

他开始铺垫了。

我心里冷笑。

这套路,二十年前我就看透了。先扬后抑,拉踩捧杀,从小到大,我爸就是他这套话术下的背景板。

“二伯,有事说事,我这儿一堆事。”我不想听他废话。

他大概是被我噎得不轻,干咳了两声,终于切入了正题。

“那个……小川啊,你看你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二伯……二伯最近手头有点紧。”

来了。

我放下手里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报复快感的平静,瞬间包裹了我。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想借钱?”我问得直白。

“哎,对对对,”他如蒙大赦,“就是周转一下,很快就还你!你堂哥那边谈了个项目,就差临门一脚的资金,二十万,你看……”

二十万。

呵。

我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一下,一下。

像是在敲响谁的丧钟。

“二十万啊。”我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拖长了音调。

“对,二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二伯这可是救命的钱啊!”他的声音急切起来。

我没说话。

我在回忆。

回忆我十岁那年,奶奶家的大院里,那棵老槐树下。

那是个夏天,知了吵得人心烦。

二伯喝了点酒,满脸红光,拍着我堂哥的肩膀,唾沫横飞地对一圈亲戚吹嘘:“我家这小子,以后绝对是人中龙凤!这才是根儿!这才是我们老陈家的希望!”

然后,他那双被酒精泡得浑浊的眼睛,瞟向角落里沉默寡言的我爸。

“哪像有些人,没本事,生个儿子也蔫了吧唧的,我看啊,跟绝户也差不多了。”

绝户。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十岁的心里。

我看见我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在那个年代,就是“”的同义词。

奶奶坐在太师椅上,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其他亲戚,有的赔着笑,有的转过头,假装看风景。

只有我,死死地盯着二伯那张得意的脸。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两个字,连本带利地还给他。

“小川?小川?你在听吗?”电话里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我回过神,嘴角勾起一丝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弧度。

“在听。”

“那……你看这个钱?”

“二十万,是吧?”我问。

“对对对!”

我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

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像一群忙碌的蚂蚁。

我也是其中一只。

只不过,我这只蚂蚁,今天终于爬到了可以俯视别人的高度。

“二伯。”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问你个事。”

“啊?你说,你说。”

“你记不记得,我十岁那年,你在奶奶家院子里,说过我爸什么?”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我知道他记得。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羞辱,他作为施暴者,和我这个旁观者一样,不可能忘记。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说:“小川……都,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二伯那天喝多了,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往心里去。”

我说。

“我把它记到骨头里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能想象他拿着电话,手心冒汗的样子。

“二...二伯给你道歉,给你爸道歉,行不行?小川,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现在出息了,就拉二伯一把……”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真恶心。

当年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儿呢?

“道歉就不必了。”我打断他,“钱的事,我们可以谈。”

他立刻来了精神:“真的?小川,二伯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不过,”我话锋一转,“二十万,够干什么的?”

他愣住了。

“啊?”

“你当我不知道吗?我堂哥在外面赌钱,欠了高利贷,连本带利,没有八十万下不来吧?”

我前天接到电话,就找人查了。

在这个城市,只要有钱,没什么秘密是查不到的。

电话那头,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他彻底慌了。

“小川,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我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神冰冷。

“重要的是,我问你,八十万,够吗?”

他彻底没声了。

我能感觉到,巨大的震惊、羞耻,和一丝无法遏制的狂喜,正在电话那头剧烈地翻腾。

他以为我是在羞辱他,但又无法抗拒这致命的诱惑。

“够……够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好。”

我笑了。

“前天你找我借二十万,现在我问你八十万够不够。”

“二伯,你带着堂哥,明天晚上,来我家。”

“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聊聊。”

“聊聊这八十万,也聊聊当年那句‘绝户’。”

说完,我没等他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净。

我给老婆林悦打了个电话。

“晚上我爸过来吃饭,你准备几个他爱吃的菜。”

“叔叔要来?好啊。怎么突然想起来让叔叔过来了?”林悦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

“二伯找我借钱。”

林悦在那边顿了一下,冰雪聪明的她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开口了?”

“嗯,开口了。”

“那你……”

“我让他明天带着堂哥,一起来家里。”

林悦沉默了。

她太了解我了,也了解我们家那点破事。

“老公,”她轻声说,“别做得太绝,毕竟是亲戚,爸夹在中间也难做。”

“我有分寸。”

我有分寸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压在心口二十年的那块石头,终于有机会搬开了。

至于搬开之后,会砸到谁,我不在乎。

我给爸打了个电话。

响了很久,他才接。

“喂,小川。”他的声音,永远带着一丝疲惫。

“爸,晚上来我这儿吃饭。”

“不了,我随便吃点就行,你们忙。”他总是这样,永远怕给我们添麻烦。

“必须来。二伯找我借钱了。”

我直接把炸弹扔了过去。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比跟二伯通话时的沉默,更让我心头发堵。

那是一种被岁月磨平了棱角,连反抗都学不会了的,认命的沉默。

“……他找你借钱了?”爸的声音很低。

“嗯。”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几乎要把他肺里的所有空气都抽干,“你要是为难,就算了。都是亲戚,他那个人,嘴巴是碎了点,但……”

“爸!”我忍不住打断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算了’?”

“这么多年,他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对他的?你给他儿子找工作,他老婆住院你垫医药费,你拿他当亲哥,他拿你当什么?冤大头吗?”

“在你最难的时候,他踩过你一脚。现在他有难了,你还要把脸凑上去让他再踩一次?”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胸口剧烈地起伏。

这些话,我憋了太多年了。

爸又沉默了。

“小川,爸没本事,让你跟着受委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我愤怒的不是二伯,是父亲的懦弱。

我心疼的,也不是我自己,而是父亲这半辈子活得太憋屈。

“爸,你别说这样的话。你没对不起任何人。”

“晚上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也有些事,需要你亲眼看看。”

“……好。”他终于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很久很久。

我不是圣人。

我做不到以德报怨。

别人捅我一刀,我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可能。

我只会用尽全力,把这把刀,磨得更锋利,然后,在最合适的时机,还给他。

连刀柄,一起塞进他喉咙里。

第二天傍晚,我提前回了家。

林悦已经准备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我爸爱吃的。红烧肉,炖得软烂,酱香扑鼻。清蒸鲈鱼,鲜嫩爽滑。

我爸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第一次来串门的孩子。

他一辈子没进过几次这么好的房子。

这是我用他被人看不起的那些年里,积攒的怨气和不甘,一砖一瓦,拼出来的。

“爸,喝茶。”我把一杯泡好的龙井递给他。

他接过去,嘴唇碰了一下,又放下。

“小川,你二伯他……真的要来?”

“嗯,快到了。”

“你……你别为难他。他那儿子不争气,他也一把年纪了,不容易。”

我看着我爸。

他头发白了大半,背也有些驼了,脸上刻满了风霜。

这就是老实人吗?

被人羞辱了一辈子,到头来,还在为羞辱他的人着想。

我的心,又硬了三分。

门铃响了。

我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

二伯,还有我那个好堂哥,陈伟。

两个人,都穿得人模狗样。二伯甚至还拎着一箱看起来不便宜的牛奶。

真是讽刺。

我打开门。

“小川啊!”二伯脸上立刻堆起菊花一样的笑容,把牛奶递过来,“来你家,也不知道买点什么,一点心意。”

我没接。

我侧过身,让他们进来。

“不用这么客气,二伯。”

他们走进来的那一刻,我看到二伯的眼神,明显地变了。

震惊,羡慕,然后是更深的嫉妒。

他打量着我的家,从巨大的水晶吊灯,到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再到墙上我随手拍的几幅裱起来的摄影作品。

他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堂哥陈伟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敢看我。

他比我大两岁,从小就是孩子王,是亲戚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我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局促地搓着手。

“哥,小伟,来了啊,快坐。”

二伯这才看到我爸,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换上那副虚伪的笑。

“哎,弟,你也在啊。”

这一声“弟”,叫得多么自然。

仿佛当年那句“绝户”,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离我爸隔了半米远,泾渭分明。

林悦端着水果出来,笑着说:“二伯,堂哥,吃水果。”

“哎,好,好,弟妹辛苦了。”二伯客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走到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

“开饭吧,边吃边聊。”

饭桌上,气氛诡异。

林悦和我爸努力地想活跃气氛,不停地给他们夹菜。

二伯和陈伟埋头吃饭,食不知味。

我一口没动,只端着一杯酒,慢慢地晃。

“二伯,”我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昨天电话里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二伯夹菜的筷子一抖,一块红烧肉掉在了桌上。

他连忙抬起头,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小川……你看,你爸也在这儿,一家人,咱们……”

“正因为我爸在这儿,所以才要聊。”

我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

“八十万,不是个小数目。”

“我可以借给你,一分钱利息都不要。”

二伯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沙漠里看到绿洲的旅人。

“真的?小川,你真是……”

“但是,”我打断他的感激涕零,“我有条件。”

他的表情,凝固了。

陈伟也抬起了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我爸紧张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我转向我爸,语气温和但坚定:“爸,今天这事,你听着就行。这是我跟二伯之间的事。”

然后,我把目光重新投向二伯。

“第一个条件。”

“这八十万,是借给你儿子陈伟的。他本人,要给我写一张八十万的借条,按手印。三年内还清。如果还不清,我就拿着借条去起诉他。”

陈伟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这……小川,都是一家人,写什么借条啊……”二伯急了。

“亲兄弟,明算账。”

我一字一句地说。

“当年你教我的。”

我记得很清楚,我上大学那年,学费差两千块钱。我爸没办法,硬着头皮去找他借。

他当着我的面,对我爸说:“弟,不是哥不帮你,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给我打个欠条,什么时候还,写清楚。”

那两千块钱,我爸第二个月就还了。

但那张欠条,和那句话,我记到了今天。

二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好……好,写,我们写。”他咬着牙说。为了八十万,一张借条算什么。

“第二个条件。”

我的声音,更冷了。

“明天,你带着陈伟,去奶奶家。把所有能叫到的亲戚,都叫上。”

“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儿子欠赌债,找我借钱还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什么?!”陈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你这是要我死!”

“坐下!”二伯厉声喝道。

他比他儿子沉得住气。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陈伟不甘心地坐了回去,眼睛里喷着火。

“小川,这……这太过了吧?孩子还要脸呢……”二伯的声音在发抖。

“脸?”

我笑了。

“他一个三十岁的人,工作换了八份,没一份超过半年,天天在外面鬼混,赌钱,让高利贷追到家里来。他还要什么脸?”

“他但凡要一点脸,今天坐在这里的,就不是你,而是他自己跪着来求我!”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们父子心上。

“当年,你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夸他是什么?人中龙凤?”

“现在,就让大家看看,你这人中龙凤,是怎么欠了一屁股债,要靠他看不起的‘绝户’家的儿子来救命的!”

“你!”二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爸的脸色也变了,他站起身,“小川,别这么说,都是你哥……”

“爸!你坐下!”我厉声说,“没你说话的份儿!”

我爸愣住了。

他一辈子没被我这么吼过。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惊恐。

然后,他默默地坐了回去,低下了头。

我的心,疼了一下。

但我知道,我不能停。

今天,我要把这个家,所有扭曲的、不公的、腐烂的东西,一次性,全部掀开。

哪怕血肉模糊。

“二伯,第二个条件,你答不答应?”我逼视着他。

二伯的嘴唇哆嗦着,额头上全是汗。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儿子,陈伟正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我……我答应。”

他几乎是虚脱般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知道,不答应,他儿子就完了。

那些放高利贷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好。”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团火。

“现在,说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条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包括我爸。他也抬起了头,眼神复杂。

我站起身,走到二伯和陈伟面前。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最后一个条件,很简单。”

“现在,就在这里。”

“你,陈建军,”我指着二伯。

“还有你,陈伟,”我指着堂哥。

“给我爸,跪下。”

“砰!”

陈伟旁边的椅子被他带翻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陈川!你他妈别太过分!”他终于爆发了,指着我的鼻子大骂。

二伯也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小川!你这是要逼死我们父子吗?!”

“我是你长辈!你让我给你爸跪下?!”

林悦吓得站了起来,想过来拉我。

我爸也慌了,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川!快给你二伯道歉!”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

我的目光,像两把刀,死死地钉在二伯的脸上。

“长辈?”

“你跟我谈长辈?”

“当年,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爸是‘绝户’的时候,你想过他是你亲弟弟吗?”

“我爸妈结婚五年才有的我,那五年,你们家是怎么传我妈闲话的?说她是个不会下蛋的鸡!这话,是不是你老婆说的?”

“我上小学,你儿子有新书包,新球鞋。我呢?我捡他用旧的!我爸给你家干了多少活,你给过一分钱工钱吗?你只会在饭桌上,拍着我爸的肩膀说,‘自家兄弟,客气啥’!”

“我爸盖房子,你连块砖都没帮着搬过。你家盖楼,我爸累得腰间盘突出,到现在阴雨天还疼!你给过一分钱医药费吗?”

“你跟我谈长辈?陈建军,你也配?!”

我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厉。

整个客厅,回荡着我的怒吼。

二伯的脸,从铁青,变成惨白,最后变成死灰色。

他被我骂得一步步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伟也傻了。

他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在他印象里,我永远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沉默寡人,可以随便欺负的堂弟。

我爸哭了。

他坐在那里,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压抑了半辈子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林悦走到我爸身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眼圈也红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爸压抑的哭声,和我粗重的喘息声。

我看着瘫在沙发上的二伯,一字一句地,把最后的话说完。

“今天,这八十万,就放在这里。”

“你们父子俩,跪下,给我爸,磕三个头。”

“郑重其事地,为当年那句‘绝户’,为这二十多年的不公,道个歉。”

“然后,钱,我一分不少地给你们。”

“做不到,现在就滚出我家。”

“从此以后,我们两家,恩断义绝。”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

我走到我爸身边,蹲下,握住他冰冷的手。

“爸,别哭了。”

“今天,儿子给你把这口气挣回来。”

“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敢看不起你,看不起我们家。”

我爸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只是用力地,反握住我的手。

那双曾经能扛起百斤重担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二伯沉重的呼吸声,和他内心的天人交战。

尊严,和儿子的命。

哪个更重要?

其实,从他打给我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尊严了。

“噗通。”

一声闷响。

我回头。

是陈伟。

他跪下了。

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爸面前的地板上。

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压垮他的,不是我的羞辱,而是高利贷的催命符。

二伯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张肥胖的脸上,老泪纵横。

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他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陈伟旁边。

然后,他的膝盖,一软。

“噗通。”

又是一声。

他也跪下了。

那个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二十多年的男人,那个把我爸踩在脚下半辈子的男人。

跪下了。

对着我那个老实巴交、窝囊了一辈子的父亲。

“弟……”

二伯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哥……对不起你。”

“这些年……是哥混蛋。”

“我不该……不该说那些话……”

他说不下去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像个迷路的孩子。

陈伟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对着我爸磕头。

“三叔……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人……”

“砰,砰,砰。”

三声结结实实的磕头声。

我爸彻底慌了。

他想站起来去扶,被我死死按住。

“爸,你受得起。”

我盯着他说。

“这是他们欠你的。”

我爸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看着他们痛哭流涕的样子,眼神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他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下来。

“起来吧。”

很久之后,我爸开口了。

声音,平静,且疲惫。

“都起来吧。”

“都是一家人,别这样。”

二伯和陈伟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爸。

我松开手。

我爸站起身,亲自把二伯扶了起来。

“哥,过去了,都过去了。”

二伯抓着我爸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精心策划了这场复仇。

我赢了。

赢得很彻底。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只是觉得,很荒诞,很悲凉。

我们到底在争什么?

几十年的亲情,在所谓的尊严和金钱面前,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到头来,谁是赢家?

第二天,我把八十万,打到了二伯的卡上。

借条,陈伟签了,按了红手印,锁在我书房的保险柜里。

二伯拿到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没有再提让陈伟当着所有亲戚面认错的事。

我知道,昨晚那一跪,已经摧毁了他所有的骄傲。

再多的羞辱,已经没有意义。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只是,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周末,我回了趟老家。

我爸正在院子里侍弄他的那几盆花。

阳光很好,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背,似乎比以前直了些。

“爸。”

我叫了他一声。

他回过头,看到我,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回来了。”

“嗯。”

我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看他给花浇水。

我们爷俩,半天没说话。

“你二伯,前天把钱还了二十万。”他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

“这么快?”

“嗯,他把老家的房子卖了。”

我心里一震。

那栋房子,是二伯盖的二层小楼,是他炫耀了一辈子的资本。

没想到,他竟然卖了。

“他说,剩下的钱,他跟你堂哥出去打工,慢慢还。”

“他还说……等钱还清了,就没脸再见我们了。”

我爸说着,眼圈又红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川,”我爸放下水壶,看着我,“爸知道,你是在为我出气。”

“但是,看到你二伯跪下的那一刻,爸心里……不好受。”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哥啊。”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我沉默了。

“爸不怪你,真的。”

“爸这辈子,活得窝囊,没让你跟着享福,还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那天晚上,你对着你二伯吼那些话,爸听着……心里是痛快的。”

“我儿子,长大了,有出息了,能保护我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手上全是泥土。

“但是,小川,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已经知道错了,也付出代价了。”

“那张借条……找个机会,就烧了吧。”

我看着我爸。

阳光下,他花白的头发,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突然明白了。

我爸不是懦弱。

他是善良。

是一种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近乎愚蠢的善良。

我以为我是在报复二D伯,其实,我真正想战胜的,是刻在我爸骨子里的,那种被欺负惯了的“老实”。

我成功了。

我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帮他挺直了腰杆。

但我也让他,亲眼目睹了亲情的破碎。

这对他来说,或许是另一种残忍。

“爸,我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陪我爸喝了很多酒。

他话不多,一杯接一杯地喝。

喝到最后,他趴在桌子上,醉醺醺地说:

“小川……爸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

“爸不是……绝户……”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原来,那两个字,也像一根刺,在他心里,扎了二十年。

只是他从不说。

他只是默默地承受,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下去。

我把他扶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回到家,我打开保险柜,拿出了那张借条。

陈伟的名字,鲜红的手印,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刺眼。

我拿出打火机。

蓝色的火苗,舔舐着纸张的边缘。

借条,在火光中,慢慢卷曲,变黑,最后,化为一堆灰烬。

就像我们家那些年的恩怨。

都过去了。

一个月后,奶奶八十大寿。

在市里最好的酒店,摆了十几桌。

我们一家三口,和我爸,坐在一桌。

二伯一家,也来了。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看起来憔est了许多。

堂哥陈伟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席间,二伯端着酒杯,走到了我们这桌。

亲戚们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了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两家前段时间闹得不愉快,但没人知道具体细节。

二伯走到我爸面前,没说话,先是“咕咚咕咚”喝了三杯白酒。

他喝得很猛,脸瞬间就红了。

“弟。”

他看着我爸,眼睛里全是血丝。

“以前,是哥不对。”

“哥混蛋,哥不是人。”

“今天,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我给你赔罪了。”

说完,他“啪”地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爸也连忙站起来,拉住他。

“哥,你这是干什么!都过去了!”

“过不去!”二伯甩开他的手,又转向我。

“小川,二伯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那个混账儿子,早就没命了。”

“你骂得对,是我没教育好他。”

“也是我,这些年,太不是东西。”

“这杯酒,我敬你。”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拉着陈伟,让他给我敬酒。

陈伟端着酒杯,手在抖。

“堂……堂弟,对不起。谢谢你。”

他仰头,也干了。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心里五味杂陈。

我拿起酒杯,站了起来。

“二伯,堂哥,都过去了。”

“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我把酒喝了。

那顿饭,吃得很平静。

没有人再提过去的事。

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梦。

回家的路上,我爸坐在副驾驶,一直看着窗外,没说话。

快到家时,他突然说:

“小川,你二伯说,他和你堂哥,要去新疆了。”

“去一个朋友的工地上,开塔吊。”

“他说,什么时候把钱还清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

“挺好的。”我说。

“是啊,”我爸叹了口气,“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挺好的。”

车里,又恢复了沉默。

我知道,我爸心里还是难受的。

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我们能做的,只是接受,然后,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几年,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开了好几家分店。

我把我爸接到了身边,给他买了套小房子,就在我隔壁小区。

他每天种种花,养养鸟,去公园跟老头们下下棋,日子过得清闲自在。

他的腰,在我的坚持下,做了微创手术,好了很多。

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二伯的钱,每年都会准时打到我的卡上。

不多,但从没断过。

我们之间,没有再通过电话。

这笔钱,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有一年春节,我带着林悦和孩子,回老家给奶奶上坟。

在陵园门口,我碰到了一个人。

是堂哥陈伟。

他黑了,瘦了,但眼神,不再是以前的浑浊和桀骜。

变得很平静,甚至,有些沉稳。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对我笑了笑。

“小川,回来了。”

“嗯,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刚回,回来看看奶奶。”

我们俩,站在陵园门口,抽着烟,聊了很久。

他说,他在新疆那几年,吃了很多苦。

零下三十度的天,在几十米高的塔吊上,一待就是一天。

他说,他有好几次,都想过放弃。

但一想到他爸那张苍老的脸,和那八十万的债,他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小川,你知道吗?”

他看着远处的夕阳,轻轻地说。

“我现在,特别感谢你。”

我没说话。

“如果不是你那天把我骂醒,我可能这辈子,就真的废了。”

“是你让我知道,人,不能那么活着。”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他掐灭了烟头,对我伸出手。

“钱,还差最后十万。明年,一定还清。”

我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粗糙,全是老茧。

“哥,不着急。”

“不行,必须还。”他很坚持,“这是两码事。”

我们相视一笑。

所有的恩怨,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老槐树下,因为一句“绝户”而暗自发誓的少年。

如果他看到今天这一幕,会是什么感想?

或许,他会明白。

真正的强大,不是报复。

而是,当你拥有了捏碎对方的能力时,你选择了原谅。

不是原谅他,而是放过,那个曾经遍体鳞伤的自己。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爸。

我爸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走进书房,拿出纸笔,写了几个字。

“家和万事兴。”

他的字,写得不好看,歪歪扭扭。

但那是我见过,最美的书法。

他把那幅字递给我。

“小川,挂在你书房吧。”

“时刻提醒自己,我们是一家人。”

我接过那幅字,沉甸甸的。

我看着我爸,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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