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老友记：卓纳画廊与ART021的第十年

2025年11月，卓纳画廊第十次携手第十三届ART021上海廿一当代艺术博览会，这个国际顶级画廊与中国艺术市场十年对话的故事，映射出全球艺术生态的深刻变迁。从最初的谨慎试水到如今的深度布局，从中国藏家的蜕变成长到国际化策略的本土化调适，十年间这对"老友记"在互动中共同重新定义了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市场国际化。值得注意的是，在经历了早期的多平台探索后，卓纳画廊在中国大陆逐渐形成了以ART021为核心的参展策略，这种长期深耕的合作方式体现了老朋友之间的默契与信任。

《"无题"（情人）》/2011年于德国法兰克福现代艺术博物馆展览

©菲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Felix Gonzalez-Torres）

摄影师：沃尔夫冈·根策尔（Wolfgang Guenzel）

当费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的《"无题"（情人）》在第十三届ART021上海廿一当代艺术博览会（下简称"ART021 SHANGHAI"）特别项目单元中静静悬挂，那层浅蓝色薄纱窗帘仿佛见证着一段跨越十年的合作历程。这件作品"近十年来在中国首度亮相"，不仅是艺术史的重要时刻，更象征着卓纳画廊与ART021合作关系的成熟——从简单的参展到深度的文化合作，从单向的作品展示转为双向的价值创造。

上海展览中心

上海展览中心 2024 ART021展览现场

本届ART021 SHANGHAI汇聚来自22个国家及地区、50个城市的141家参展画廊与项目，在上海展览中心构建起一个跨越地域与时代的当代艺术现场。历经十三载发展，这个平台已经从初创的艺博会成长为"亚洲最重要的艺博会之一"。在卓纳画廊的C15展位，费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胡玛·芭芭、戴纳·舒茨等艺术家的作品构成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对话现场。

上海展览中心 2024 ART021展览首日开幕现场

《CULTURED》中文版独家专访了卓纳画廊高级合伙人克里斯托弗·达米罗（Christopher D'Amelio），这位见证十年合作历程的核心人物道出的不仅是"去年取得有史以来最强劲销售业绩之一"的商业成功，更是关于文化理解、市场成熟度、以及全球艺术生态重构的深层思考。

上海展览中心 2024 ART021展览现场

"我们的展位旨在让不同艺术家的作品相互对话，"卓纳画廊高级合伙人克里斯托弗·达米罗道出了画廊策展理念的根本性转变。十年前的卓纳画廊更像是一个文化使者，将西方成熟的当代艺术体系引入中国。但今天的参展策略已经完全不同——展位不再是简单的作品陈列，而是精心策划的文化对话现场。这种转变的背后，是卓纳画廊基于十年ART021实践得出的深刻认知：中国艺术生态已经具备了进行深度文化对话的成熟条件。

在经历了早期的多平台试水后，卓纳画廊逐渐将重心聚焦于ART021 SHANGHAI，这种策略调整反映出画廊对不同平台特性的深度理解。相比于同时参与多个艺博会的"撒网"策略，卓纳选择了"深耕"模式——将有限的资源和精力集中投入到最能体现其策展理念和商业价值的平台上。

《无题（Untitled）》/2025©胡玛·芭芭（Huma Bhabha）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2025年的参展阵容完美诠释了这种策展哲学。胡玛·芭芭在Cc基金会的首次中国个展与ART021展位形成呼应，费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即将在香港空间举办个展的同时其历史性作品出现在上海，弗朗西斯·埃利斯在参展的同时也现身上海双年展——这种"展会+机构+双年展"的立体化布局，展现出卓纳对中国艺术生态的系统性理解。

《一起（Together）》/2023-2024©乔·布莱德利（Joe Bradley）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无尽的网[TPPYFT]（INFINITY-NETS [TPPYFT]）》/2017

©草间弥生（Yayoi Kusama）

/图片由艺术家、卓纳画廊、大田秀泽画廊及维多利亚·米罗画廊提供

更值得关注的是展位中代际艺术家的精心搭配。除了冈萨雷斯-托雷斯这样的艺术史经典，卓纳还带来了乔·布莱德利（Joe Bradley）的两件全新大尺幅绘画，以及草间弥生、沃尔夫冈·提尔曼斯、玛玛·安德森、凯瑟琳·伯恩哈特、斯科特·卡恩、沃尔特·普莱斯、约什·史密斯等各具特色的当代实践者。这种跨代际、跨媒介、跨文化背景的艺术家组合，正是画廊"促成作品之间对话"策展理念的深度实践。

《吹哨者（The Whistler）》/2025©戴纳·舒茨（Dana Schutz）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戴纳·舒茨全新作品《吹哨者》（The Whistler, 2025）在上海的首次亮相。这幅大尺幅绘画"描绘了一个拿着法棍和花束的男人正在漫步，破裂的天空碎片在他周围飘零坠落"。舒茨一直以来"表现人物在看似不可能、神秘或虚构的情境中"著称，这件作品延续了她"构建复杂视觉叙述的创作，展现艺术表达主观经验的能力"。选择在上海首发这样一件充满象征意味的新作，体现了卓纳对上海文化地位的重新认知，将上海视为具有全球艺术首发价值的重要市场。

更深层的变化在于策展逻辑的重构。早期的参展更多考虑作品的市场适应性，如今的选择标准更多基于文化价值和学术深度。卓纳敢于选择胡玛·芭芭这样涉及战争、流离失所等复杂议题的艺术家，正是基于对中国观众文化水平提升的信任。这种策展自信的背后，是十年来与中国艺术生态深度互动积累的宝贵经验。

《固执地等待（Stubbornly Waiting）》/2024

©玛玛·安德森（Mamma Andersson）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中国藏家的鉴赏力与认知水平在过去十年间稳步进阶"——这一判断源自卓纳画廊连续十年深耕ART021的一线观察。作为国际顶尖画廊，卓纳在同一艺术平台上，十年如一日地与一批不断成熟的中国藏家深度互动，这样长期聚焦、对象稳定的观察样本，在全球艺术市场的发展历程中都实属罕见。

从卓纳的参展经验来看，最令人瞩目的变化是中国藏家群体从"跟随者"到"引领者"的角色转换。早期的ART021现场，卓纳展位前的中国观众更多是带着学习心态前来，如今却是带着明确的审美判断和收藏体系，主动寻求与个人价值观相契合的艺术表达。

这种观察转化为具体的策展策略变化：画廊开始更多地考虑作品的文化深度和精神内涵，而非单纯的市场认知度。胡玛·芭芭的复杂艺术语言能够被中国观众理解和接受，这一转变让卓纳画廊在作品选择上有了更大的自由度。这位巴基斯坦裔美国艺术家"从广泛的参照中汲取素材，从艺术史到科幻小说，还有城市生活中的临时结构和废弃物"，她的雕塑"徘徊于废墟与修复之间，挑战着我们对永恒与纪念性、个人与集体历史的理解"。十年前，如此复杂的艺术语言可能会让中国观众望而却步，如今却能够被广泛理解。

代际差异的显现是另一个重要趋势。年轻一代中国藏家表现出更强的实验精神和跨文化理解能力，这种变化在面对具有社会议题背景的艺术作品时尤为明显。十年前，一些承载着特定历史文化背景的艺术作品在中国艺术市场可能被认为"文化距离较远"，但如今的年轻藏家不仅能够理解其创作语境，更能从中找到跨越地域和时代的情感共鸣。

费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的作品选择就颇具象征意义。这位艺术家以"简洁的形式语言、精准动人的观念，以及日常物件的灵活运用"著称，卓纳此次展出的灯串雕塑"由二十四个灯泡组成，其意涵丰富，体现了艺术家对日常材料所蕴含的诗意及表现性潜能的浓厚兴趣"。这些作品背后承载着深层的人文关怀，从个体情感到集体记忆的探讨，这种跨文化理解力的提升，为国际画廊在中国市场引入更具思想深度的当代艺术作品打开了新的空间。

同时，中国藏家学习方式的全球化也值得关注。他们不再依赖单一的信息来源，而是通过参观世界各地的艺博会、双年展、美术馆展览来建构自己的艺术知识体系。这种学习方式的改变，要求画廊提供更高质量的文化内容和更深入的学术支持。卓纳画廊正是在这种需求推动下，不断提升其在中国市场的专业服务水平。

《放纵（Binge）》/2024©凯瑟琳·伯恩哈特（Katherine Bernhardt）图片由艺术家、卓纳画廊及CANADA画廊提供

"上海是中华文化与国际视野交融之地"——达米罗的这个定位，来自卓纳画廊十年来在这座城市的深度实践体验。在卓纳画廊的全球版图中，上海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虽然画廊在香港设有永久空间，但上海的文化价值并未因此减弱，反而在近年来愈发凸显其不可替代性。

从机构生态来看，上海拥有中国最重要的美术馆群落和最活跃的艺术社群。对于国际画廊而言，这种生态系统的价值远超单纯的销售渠道——它提供了深度合作的可能性。卓纳与Cc基金会的合作就是典型例证：费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的《"无题"（情人）》不仅被Cc基金会纳入收藏，也将在ART021以特别方式展出，令现场更多访客得以目睹“原作”真容。这种合作模式超越了简单的商业关系，形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伙伴关系。

上海的独特价值还体现在其藏家群体的成熟度上。经过十年观察，卓纳发现上海及其辐射区域的藏家在审美判断和收藏理念上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他们不仅具备国际化的视野，还保持着对中国文化传统的深度理解，这种"双重文化身份"让他们在面对国际当代艺术作品时能够产生独特的解读视角。

此外，上海作为中国的经济中心，其强大的购买力和消费能力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从ART021的销售数据来看，上海及其辐射区域贡献了相当可观的成交额，这为国际画廊提供了坚实的商业基础。同时，上海便利的交通网络也让来自全国各地的藏家都能够便捷地参与到艺术活动中来。

《“无题”（最后的光）（"Untitled" (Last Light)）》/1993©菲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艺术遗产 /由费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基金会提供（Estate of Felix Gonzalez-Torres/courtesy Felix Gonzalez-Torres Foundation）

/图片由纽约安德里亚·罗森画廊及卓纳画廊提供

"我们期待ART021继续发展壮大，与国内外机构建立更紧密的合作关系"——站在第十次携手的时间节点上，卓纳画廊与ART021 SHANGHAI这对"十年老友"已经建立起相当成熟的合作模式。

对于卓纳画廊而言，这种长期聚焦的合作策略带来了明显优势：深度了解彼此的节奏和特色、稳定的客户关系维护、以及相对可预期的市场反馈。从商业角度看，这种"老友记"式的合作模式的可持续性已经得到验证——"去年取得有史以来最强劲销售业绩之一"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当然，艺术市场的变化永远在进行中。无论是画廊的全球策略调整，还是中国艺术市场的进一步成熟，都可能为未来的合作模式带来新的可能性。但至少在当下，这种相对专注的老友合作方式为双方都创造了实际价值，也为其他国际画廊在中国市场的发展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

克里斯托弗·达米罗（Christopher D'Amelio）

卓纳画廊高级合伙人

Photo by Jason Schmidt.

Courtesy David Zwirner.

CULTURED:

今年将是卓纳画廊第十次参展ART021，是什么让你们画廊连年回归？这个平台在十年间为卓纳画廊带来了哪些具体的收获和改变？

克里斯托弗·达米罗：

ART021一直是卓纳画廊与中国客户互动的重要平台，也是我们结识众多前来参观的中国新锐藏家和年轻藏家的重要渠道。对我们而言，ART021是亚洲最重要的艺博会之一，去年的展会更是取得了我们有史以来最强劲的销售业绩之一。我们与ART021的合作卓有成效，非常高兴今年能够再次参展。

CULTURED:

请为我们介绍本次参展ART021的艺术家阵容，您会重点推介哪位艺术家或作品？选择这些艺术家的标准是什么？

克里斯托弗·达米罗：

我们期待今年重返ART021，并将展出一系列令人兴奋的艺术家作品，其中许多艺术家同时也在上海、香港和世界各地举办重要展览。

《也许无物，也许万物（Maybe Nothing Maybe Everything）》/2024©胡玛·芭芭（Huma Bhabha）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本次展览的一大亮点是胡玛·芭芭（Huma Bhabha）的两件近期雕塑及数件纸本作品。她高耸的雕塑徘徊于废墟与修复之间，而她的纸上作品则以其毫不掩饰的直视目光吸引着观众。本周，艺术家的首场中国个展将在上海Cc基金会开幕，此次展览将回顾她职业生涯中对材料和人体描绘的探索。

《我目启视》/2024©胡玛·芭芭（Huma Bhabha）

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我们还将带来具有革新性意义的艺术家费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Felix Gonzalez-Torres）的作品，他的个展即将于11月19日在我们香港空间开幕。这位艺术家的作品以简洁的形式语言、精准动人的观念，以及日常物件的灵活运用著称。我们将展出他的灯串雕塑及拼图作品。在展会的"特别项目"中，Cc基金会还将呈现艺术家的重量级作品《"无题"（情人）》（1989）。

Francis Alÿs / Madrid, 1992 / Oil on canvas / 5 1/4 x 7 1/8 inches / 13.3 x 18.1 cm / Signed, titled, dated, and inscribed verso / ALYFR0025A

画廊还将展出弗朗西斯·埃利斯（Francis Alÿs）的画作，展现其开阔的艺术实践，包括对人类学和地缘政治议题的关注及对日常生活的深入观察。与展会同期，埃利斯的作品还会参加2025年上海双年展。

我们将在此次艺博会上于上海首次展出戴纳·舒茨（Dana Schutz）的一幅全新的绘画。

我们很高兴参观者不仅能在艺博会上，还能在上海艺术周期间，在城市各处欣赏到我们艺术家的作品，从而更深入地了解他们的创作及其背后的意义。

CULTURED:

卓纳画廊以推广具有历史重要性的艺术家著称，在ART021这样的平台上，您如何平衡经典大师作品与新兴艺术家作品的展示？中国藏家对这两类作品的接受度有何不同？

克里斯托弗·达米罗：

我们一直觉得面对任何艺术风格，中国藏家都始终秉持着开放和好奇的态度。我们的画廊项目涵盖了来自不同文化、历史和时代的众多艺术家，从西方历史名家到当今最具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家，应有尽有。我们在艺博会的展位旨在展现这一点，并促成作品之间的对话。许多艺术家或许以各自的方式探索着相似的理念，甚至彼此影响，因此，每一届艺博会都是一个契机，能够促进艺术家之间以及与当地观众之间的交流。

CULTURED:

经过十年的深耕，您观察到中国藏家的收藏品味和市场成熟度发生了哪些显著变化？这些变化如何影响了卓纳画廊在ART021的展示策略？

克里斯托弗·达米罗：

过去十年，中国藏家的鉴赏力和认知水平日益提升。世界级博物馆、画廊和私人收藏的蓬勃发展也印证了这一点。我们经常看到中国藏家和客户参观世界各地的大型艺术博览会、双年展和博物馆展览。这不仅提升了他们的艺术见解，更培养了他们独特的品味。此外，藏家们也越来越倾向于发展自己独有的艺术视角，并能从我们画廊的艺术家作品中找到不同的共鸣点，而不是单纯地被同一群蓝筹艺术家所吸引。

CULTURED:

上海在卓纳画廊亚洲策略里占据怎样的地位？相比香港、首尔等其他亚洲艺术中心，上海的独特价值体现在哪里？

克里斯托弗·达米罗：

如今的上海无疑是一座充满活力且国际化的文化之都。长期以来，这里汇聚了中国众多最重要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作为中国的重要枢纽，上海吸引着来自周边城市的访客。上海是中华文化与国际视野交融之地，我们非常期待下周这座城市将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机遇！

CULTURED:

放眼亚洲，目前卓纳画廊在香港设置永久性展览空间。在没有上海实体空间的情况下，你们如何维系上海的藏家与艺术社群？ART021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克里斯托弗·达米罗：

画廊致力于在亚洲建立强大的影响力，而我们的香港空间正是此地区的重要枢纽，我们很荣幸许多中国客户时常莅临香港并参观展览。过去一年，我们更是进行了卓有成效的访问，与中国大陆的主要藏家和机构会面，并对未来即将开展的激动人心的合作充满期待。两位新任总监马遥与邵依洋在这方面为我们提供了巨大的支持。

WORDS

Eliot

EDITOR

Lesley、August

DESIGN

Johnny Lee

POSTED

November 11,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