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线生机不在刀枪里,在脑子里那一下拐弯,安庆被围那年,陈玉成的人困在山顶,下面一圈铁桶一样的营,水路断掉,粮路断掉,喊话传不上去,夜里风掠过去肚子是空的声响也跟着空,守着石头看天看雾看营火,一个个数亮点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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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爬来一条狗,毛贴着皮,眼窝里是光,脚步直直往人堆里钻,清营那边多隆阿放上来的,路是他让出来的,狗上山的时候是饿的,下山的时候肚子鼓出来,刀子剖开肠胃满是糙米碎肉,营里停了一下,多隆阿看着肚子,陈玉成看着人心,各自把这一口气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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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军早些年打得很快,南边打穿北边顶住,天京的城门一开旗子挂到城楼上,外面的人也过来看这一支队伍到底怎么拉起来的,后来城里翻了一次,天京事变把骨头搬了位子,洪秀全在天王府里管信仰,杨秀清把权拿在手里,夜里杀人是韦昌辉带队干的,翼王石达开走开了,这一下主心骨松掉,只剩李秀成稳住城池,陈玉成把外线撑起,一守一打把天国的命往后拉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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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成了那年的生死线,城里是一道门外是一条路,洪秀全在天京里吃住都齐,陈玉成把仗一场接一场地扛起来,曾国荃在安庆前线压着阵,鲍超在四处撵着队伍,多隆阿在外圈盯着山河,陈玉成原先人在杭州周边转着,听到安庆要紧,夜里从水路往北贴着走,到安徽境内正面遇上多隆阿的人,对面上千,自己只有几百,硬扛不合算,手一抬让队伍上山,山不高,坡陡,石头抓手,脚下能扎住,清兵冲上来石块一推就滚下去,多隆阿看几次冲不进去,围一圈,水断粮断消息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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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成心里压着的念头很直,拼命不如拼脑子,第一道命令是别动口袋里的粮,先把山上的能吃的东西找干净,草根刨出来洗一洗,树皮削掉外层把里层泡软,石缝里的野果摘下,兔子抓到就做汤,粮留着当底子,能多撑一天就多出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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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去,人脸上都瘦,半夜有人把腰带抽出来咬一咬解嘴馋,白天太阳晒到石面发亮,眼睛看着远处营门看旗看草烟,这个时候狗上来,人群里第一反应是抓住宰了煮汤,陈玉成把手伸出来挡了一下,话不多,喂它,把粮拿一点过来,这狗不是自己找到这条路,是有人在看山上到底还剩几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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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就是那双眼,狗回去的时候肚子平它们觉得山上空了,肚子圆它们觉得山上还挺着,陈玉成让人把最后的那米分散着喂,干粮掰小块泡软了塞嘴里,水一点点灌进去,把它喂到走起路来不摇晃,狗吃饱绕过石缝下去,山上的人都不说话看着它的背影进营口。
几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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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隆阿在营里看见狗,伸手按了一下肚皮,鼓鼓的,身边的人提刀一割,肠胃里冒出来的是粮气和肉末,灶台的人往这边看一眼,他心里把几件事摆在一起,山上不虚,围太久供给要紧,夜里要是下来一拨人容易乱,撤一段,换个法子再接,队伍向外挪,山顶从紧绷的弦里松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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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成不急着下山,先派人看路看水,看清营的旗子走到哪,看探马有没有绕回来,确认了再把队伍整一下,伤的靠边坐,脚下打绑带,突围的方向向西,路上取水取柴,这一局赢在判断,拿对面的疑心换到了时间,山上人能走下来的那一刻,心里明白这是一场心理上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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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路不平,安庆失了守,他把队伍撤出来,在外线转圜的时候被自己人出卖,一夜里手被缚脚被缚,被押进清营,曾国藩坐着问一句,若再来还起不起来,他答的很直,生为太平人死为太平鬼,二十四岁的年纪,刀落下去,很多人这个年岁在读书在成家,他走的是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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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治军的事能看见痕迹,墙上贴告示,军中抢掠者斩,英国传教士来过看过那张纸,两名士兵拿了百姓衣服,当场就斩,队伍靠规矩站稳,打仗靠算计进退,外面那一边也是从地方团练往正规化走,旗号不一样,制度的成形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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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狗的片段让人总会拿出来讲,不用把话说得玄,现场就是这样,战事里最危险的东西是看错,多隆阿如果把心里那道线再多拐一下也许会觉得狗吃得过饱是不寻常的信号,他估摸着对面不会把口粮这样往外撒,陈玉成在绝境里把人心算进战法,算进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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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人们说到中兴说到洋务,名字里常见曾国藩和李鸿章,提到陈玉成不多,把画面拉回山顶那一刻,看见的是一个人把一条狗当成一根线,把对手的心拿来用,清营派狗探虚实,被识破,一碗粮喂出一次转机,他在那一刻把队伍的生路护住,走出山顶就有下一段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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