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微小说：代价

市财政局的公示栏前围满了人，苏琳的名字在 “拟提拔科长” 名单里格外醒目。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在她的工牌上，照片里的女人穿着藏青色西装，嘴角的笑容标准得像电脑合成的。三年前她刚调来预算科时，老科长拍着她的肩膀说：“小苏啊，咱们科想出头，得懂‘规矩’。”

“苏姐，晚上张局的饭局别忘了。” 科员小李的声音带着谄媚，手里的文件袋鼓鼓囊囊。这是他第三次提醒，上周张副局长在酒局上捏着她的手说：“你的提拔报告，我帮你递上去。” 当时的五粮液洒在她的白衬衫上，晕开的酒渍像朵丑陋的花。

苏琳的抽屉里锁着个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2024 年 5 月 18 日，张局要求修改教育经费预算，给某私立学校多拨两百万。” 字迹被笔尖戳出个小洞，像她此刻纠结的心。桌角的相框里，女儿穿着芭蕾裙微笑，舞蹈鞋的缎带系得一丝不苟 —— 那是她答应女儿考进重点小学就买的礼物。

张副局长的饭局设在 “锦绣阁” 的包厢，水晶灯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主位上的男人把玩着和田玉吊坠，链绳在脖颈间划出暧昧的弧线：“小苏，这杯酒喝了，明天的党组会我就投你一票。” 他的手指在桌布下碰了碰她的膝盖，指甲修剪得圆润，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苏琳仰头灌下白酒时，看见包厢的镜子里映出自己扭曲的脸。张副局长的司机在门外比了个 “OK” 的手势，她知道，那两百万的拨款已经打到了指定账户。三年前丈夫意外去世时，医院催缴的手术费单上，数字也像今天的酒杯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回家的路上，苏琳在便利店买了包烟。打火机的火苗舔着烟卷时，她想起上周去学校接女儿，班主任说：“萌萌的舞蹈班该续费了，其他家长都交了。” 女儿当时正用粉笔在地上画跳舞的小人，裙摆画得特别大，像只渴望飞翔的蝴蝶。

局党组会的投票结果出来时，苏琳正在核对医保报销单。她母亲的心脏病特效药不在报销目录里，每月的药费够抵她半个月工资。张副局长的电话进来时，她的指尖正好划过某张住院清单 —— 是丈夫临终前的，上面的 “自费项目” 密密麻麻，像爬满了蚂蚁。

“晚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张副局长的声音带着酒气，“有份‘重要文件’给你。” 苏琳对着镜子补口红，正红色的膏体掩盖住嘴唇的干裂，像给伤口涂上了油漆。她在公文包夹层放了支录音笔，是丈夫生前用的采访设备，电池早就该换了。

副局长办公室的香薰是雪松味的，和丈夫书房的味道一样。张副局长往她包里塞了个信封，厚度足够支付母亲三个月的药费：“这是‘加班费’。” 他从抽屉里拿出份人事任命书，“签了这个，科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任命书的角落，有行小字写着 “附加条款：配合项目调整”。

苏琳的录音笔在包里震动，电量耗尽前录下最后一段话：“城西的产业园项目，你把配套资金的审批加快点，王总的好处费少不了你的。” 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任命书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像座无形的监狱。

女儿的舞蹈汇报演出那天，苏琳正在参加科长就职仪式。手机里的视频里，萌萌穿着不合身的演出服，动作总是慢半拍。老师在旁边说：“这孩子最近总走神，说妈妈晚上总不回家。” 苏琳的胸针突然别针扎进肉里，那是张副局长送的 “祝贺礼”，钻石是玻璃仿的。

审计组进驻的前一天，苏琳在档案室发现了三年前的账目。丈夫生前负责的水利项目拨款单上，签字栏的笔迹和张副局长的一模一样。最底下压着张照片，是丈夫和王总在工地的合影，背景里的推土机正往河道里倾倒废料 —— 那片区域后来成了城西产业园的选址。

纪检组的老陈在楼梯间拦住她时，苏琳刚把举报材料塞进信封。对方往她手里塞了颗薄荷糖：“你丈夫的案子，我们重新查了。” 糖纸裂开的声音里，他说，“张副局长的司机已经自首了。” 苏琳的指甲掐进掌心，流出的血珠滴在举报信的 “举报人称谓” 栏上。

张副局长被带走时，苏琳正在给女儿梳辫子。电视新闻里，男人戴着手铐的样子狼狈不堪，手腕上的和田玉吊坠不见了。萌萌突然说：“妈妈，上次那个送你胸针的爷爷，为什么总往你包里塞东西？” 梳子卡在女儿的头发里，扯出几根细软的发丝。

法庭上播放录音笔里的内容时，苏琳盯着被告席上的张副局长。他的辩护律师说：“被告人与苏琳存在不正当关系，录音是诱骗所得。” 苏琳突然笑出声，从证物袋里拿出丈夫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如果我出事，一定是因为城西的项目。”

判决下来那天，苏琳去了丈夫的墓地。墓碑上的照片还很新，男人穿着白衬衫笑着，像从未离开过。她把那枚假钻石胸针放在碑前：“我把他们都送进来了。” 风卷起纸钱，在半空打着旋，像群白色的蝴蝶。

女儿的舞蹈班续费单放在新办公桌的第一天，苏琳用自己的工资交了费用。老师发来的视频里，萌萌穿着崭新的演出服，旋转时裙摆张开，像朵盛开的花。苏琳摸出抽屉里的新工牌，照片上的女人没涂口红，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半年后的廉政教育会上，苏琳作为反面典型发言。台下的年轻干部里，有张熟悉的面孔 —— 是小李，现在是预算科的科员。讲到 “代价” 二字时，她看见萌萌坐在旁听席，手里举着张画：两个牵手的小人站在阳光下，旁边写着 “妈妈说，诚实的人最勇敢”。

苏琳后来主动申请调到了纪检监察部门工作。她想利用自己的经历和了解的情况，为反腐倡廉工作出一份力。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对她抱有异样的眼光，觉得她曾经和张副局长有牵连，不值得信任。但苏琳没有退缩，她用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的决心。

她认真学习纪检监察的业务知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对待每一个案件都一丝不苟。有一次，她负责调查一个涉嫌挪用公款的案件，嫌疑人是她以前在财政局的同事。面对同事的求情和诱惑，苏琳毫不动摇，严格按照规定程序办事，最终将嫌疑人绳之以法。

这件事之后，大家对苏琳的看法渐渐改变了，开始认可她的工作能力和廉洁自律的品格。她也用自己的努力，赢得了领导和同事们的尊重。

苏琳的母亲病情也逐渐稳定，虽然还需要长期服药，但已经可以自理了。女儿萌萌也越来越开朗，舞蹈跳得越来越好，还在全市的少儿舞蹈比赛中获得了二等奖。看着女儿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苏琳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有一次，苏琳去学校参加家长会，班主任特意跟她说：“萌萌现在变化可大了，学习成绩进步了，性格也开朗了很多，经常跟同学们说她有一个很厉害的妈妈。” 苏琳听了，心里既欣慰又愧疚。她知道，自己以前因为工作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略了女儿太多。

现在，苏琳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女儿做作业、聊天，周末还会带她去公园玩。母女俩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萌萌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苏琳偶尔也会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想起自己为了晋升所付出的代价。那些代价不仅是名誉上的损失，更是对家庭和女儿的伤害。但她也明白，正是那段经历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廉洁的重要性，让她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夕阳西下，苏琳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路灯，心里充满了平静和满足。她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但她会一直走下去，用自己的方式弥补过去的过错，为社会的公平正义贡献自己的力量。而那些为晋升所付出的代价，也将永远提醒着她，要坚守底线，做一个正直、廉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