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8日凌晨,黄浦江面仍被晨雾笼罩,刚抵沪不到四十八小时的陈毅在市政府临时办公点批阅文件,一张来自北平的绝密电报被端上案头。电文内容极短,却掷地有声:“务必找到李静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落款是中央情报部部长李克农。陈毅放下钢笔,抬头示意值班参谋,“马上通知军管会,全城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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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甫一解放,秩序尚未完全恢复。此时的市区表面平静,暗流却翻涌:撤退前的国民党特务炸毁档案、转移器材,甚至留下“定时炸弹”式的阴谋。李静安何许人也?为何让李克农、陈毅两位高级将领如此牵挂?在随后的紧急会议上,军管会情报处处长用一张简单的人事卡片勾勒出轮廓:李静安,又名李白,湖南浏阳人,红军通信骨干,隐蔽战线老资格。十余年间他以小型电台为华东地下党架起“空中走廊”,外界却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情报处接手的第一条线索,是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的5月7日移监公文:李静安从警备司令部转押至市警察局蓬莱分局。之后档案戛然而止,如同被刀子生生割断。陈毅敏锐地意识到:问题很可能出在这十天空白里。夜色中,他拍拍手下肩膀:“时间拖不得,先找人,再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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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0日,申报、新闻报同时刊载烈士遗体被发现的消息。阅读报纸的裘慧英在犹豫片刻后冲出家门——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李静安的危险处境,因为她就是李静安名义上的“妻子”,也是战友。她在虹桥公墓、宋公园、普善山庄三处奔走,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件熟悉的灰色长衫。人群散去,风声萧索,绝望滋生。
军管会6月17日第二次发电公安局,正式立案。侦查员首先走访蓬莱分局留用警察。陈姓警员回忆:“5月7日傍晚,确有一犯人被押上黑色囚车,听说拉到浦东杨思。”这一只言片语成为突破口。两天后,杨思地区群众在戚家庙后荒地指向一块新填土。坑土翻开,十二具遗体并排横陈,破旧长衫胸口的弹孔怵目惊心。裘慧英跪倒,在第三具遗体袖口绣着的细小暗号——四枚红线点——确认了丈夫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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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体找到了,真相仍旧漂浮。侦查随即进入第二阶段:追凶。8月27日,卢家湾公安分局交接国民党旧档时,“邀功报告”三个字映入眼帘。史致礼、强元贵等人因“破获共谍电台”受奖。资料被呈到市局,副局长扬帆批示:当夜拘押史致礼。短讯审问中,史承认参与抓捕,却一口咬定行动由电监科中校督察叶丹秋策划。线索由此指向一个更隐蔽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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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陷入僵局半年,直到1950年3月30日,一个偶然的纳税电话打破沉寂。中年男子李树林携带军用通信器材报关,被虹口分局带回。此人曾任军统电监科技师,自称“在乡军人”。经连夜突审,他交代了上级唐跨凤、徐鸣秋。唐、徐被捕后,供出真正主谋乃叶丹秋。与此同时,统战部举报信也指向同一名字。事实逐渐拼合:叶丹秋早年在北平便以侦测机搜捕地下电台,北平共谍案多人遇害;1948年底,他移防上海,再次“立功”。
9月18日清晨,叶丹秋在四川北路一家小旅馆落网。面对铁证,他辩称“只执行命令”,可面对李静安遗书上的那一行行清秀字迹,他的沉默被划破。叶承认:4月初,叛徒李政宣向电监科递交“工作时间表”;电监科据此锁定两部地下电台位置。4月15日夜,电台被测向,李静安被捕;5月7日,毛森下令“就地解决”,李静安、秦鸿钧、张困斋等十二人被枪杀,尸体夜运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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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初,上海市人民法院依法判处叶丹秋死刑,史致礼等从犯分别获刑。案卷封存前,检察官特地把李静安4月22日写给裘慧英的钢笔遗书附在卷末。字迹平稳,内容仍在关心妻子、孩子与洗漱用品。很多工作人员看到时,默默摘下帽子。
不得不说,这起历时近两年的追凶行动,揭开了隐蔽战线最为惨烈的伤痕之一,也让一座城市第一次看见了电波背后的牺牲。1958年,上海电影制片厂以李静安为原型拍摄《永不消逝的电波》,许多观众为片中那句“我爱你,胜过爱电台”流泪,却未必知道现实比电影更冷峻。当年的密电、残破的发报机、暗夜荒地的枪声,才是真实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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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国家安全部公布中央情报部《逐日工作报告表》,李静安电台最后一条记录依旧清晰:1948年12月30日凌晨2时17分,“峰台,一切正常”。信号自此中断,留下一串永远跳动的摩尔斯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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