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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驶过蠡湖大桥时,风里忽然裹着太湖芦苇的清润与惠山黑泥的温润 —— 不是攻略里 “太湖明珠” 的笼统标签,是晨雾中鼋头渚的兰花缀着露,是正午寄畅园的塔影映着池,是暮色里蠡湖的白鹭掠着波,是星夜惠山的泥人浸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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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的穿行像展开一卷浸着太湖水的宣绢,每一页都写满守护与传承的密码:一页是渚畔的青,刻着艺兰师的指尖;一页是园中的绿,凝着园艺工的锯痕;一页是湖中的蓝,载着巡河员的晨昏;一页是泥中的白,藏着传承人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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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刻意的打卡清单,只有艺兰师磨亮的竹剪、园艺工的修枝锯、巡河员的捞网、传承人的彩绘笔,这些带着体温的物件,串起了兰草的呼吸、园林的脉搏、湖泊的心跳、泥艺的肌理。
鼋头渚:晨雾中的兰香守望者
鼋头渚的晨雾还没漫过长春桥的石栏,艺兰师陈真的胶鞋已经踩响了兰苑的青石板。“要趁日出前巡圃,露水没干时最能看出兰叶的病斑,这兰是太湖的灵气所聚,得细护。” 她的裤脚沾着石缝里的苔衣,指节上的厚茧蹭过兰叶,那是守护这片兰苑的第二十一个年头。
我们沿着被晨露打湿的竹径往里走,裤脚很快浸了潮气,混合着春兰与惠兰的独特冷香。陈真忽然停在一丛 “宋梅” 前,叶片间插着枚小小的竹牌:“这株是百年老种,去年冬雪压折了半片叶,我们用苔藓裹了三个月才救回来,兰草性子娇,既怕干又怕涝。” 她蹲下身,拨开盆边的碎陶片,露出一本塑封的养护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 “2024.2.15 春兰‘集圆’出花苞 3 枚”“2024.6.8 蕙兰‘大一品’分盆 6 株”,字迹被水汽浸得有些模糊。
走到兰苑深处的 “诵芬堂” 旁,陈真掏出放大镜。镜片下,一株墨兰的花瓣上印着细密的紫纹:“是‘墨宝’,这两年生态好了,蜜蜂多了,自然授粉的新品种也多了。” 她指着墙边的储水陶缸,“以前游客爱摘兰花当纪念,现在看见缸上写着‘兰生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都懂事了,去年还有摄影队帮我们扶起了被风刮倒的兰架。”
朝阳终于刺破雾层,金色的光洒在兰叶上,露珠滚落成串。陈真带我爬上一处缓坡,指着远处的太湖:“看那片‘三山映碧’,兰苑的选址正对着湖心岛,风从湖面过来带着湿气,最合兰草的性子。” 她忽然从口袋里摸出片半透明的兰花瓣,边缘还带着晨露:“这是昨夜风雨打落的‘绿云’花瓣,你闻,香得清正。”
返程时,她在一丛樱花树旁驻足,枝头的花苞刚泛粉:“樱花热闹,兰草沉静,正好互补。” 风穿过兰苑的声响,混着远处的浪声,成了晨雾散尽后最清亮的旋律。我攥着那片兰花瓣,忽然懂了鼋头渚的美 —— 不是 “樱花胜地” 的噱头,是兰香的幽、樱花的艳、陈真的守,是时光把最清雅的光阴,藏在了晨雾里的兰叶间。
寄畅园:正午的塔影与园林密码
从鼋头渚驱车半小时,寄畅园的树影已在正午阳光里铺展。园艺工老金正站在锦汇漪畔,手里的修枝锯搭在香樟树枝上,“沙沙” 声混着蝉鸣:“要趁日头最毒时修剪,枝叶含水量少,伤口愈合得快,这园是借景的典范,得细修。” 他的袖口沾着树汁,指节处有锯子磨的厚茧,那是守护这座名园的第二十八个年头。
顺着碎石路往里走,“凤谷行窝” 的匾额在阳光下泛着光,锦汇漪的池水倒映着天光云影,远处的龙光塔隐约可见。老金的脚步停在池边的香樟树下,树干上缠着圈红色标记:“前年这树的枝叶快把塔影遮没了,我们请专家论证了半个月,才敢把树冠降低五米,这才让‘山池塔影’的意境回来。” 他指着水面的倒影,“童寯先生早说过,这里的借景比拙政园更有层次感,树太密就破了章法。”
走到 “知鱼槛” 旁,老金摸出卷尺量起石岸的缝隙:“这太湖石的驳岸是明代的,去年暴雨冲开了三寸宽的缝,我们用古法糯米灰浆补的,跟老石头严丝合缝。” 他忽然打开手机,翻出张老照片:“这是 2010 年的锦汇漪,那时池里的睡莲稀稀拉拉,现在水质好了,去年还引来了翠鸟筑巢。” 他指着池边的监测仪,“这是测水质的,溶解氧低于 5 毫克 / 升就得换水,不然鱼和睡莲都活不好。”
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在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金带我走到 “郁盘亭” 后,这里种着片罕见的 “银边麦冬”:“这是从秦氏后人那里讨来的老种,以前差点绝了,现在分了二十多丛。” 他从口袋里摸出粒黑色的草籽:“这是麦冬的种子,秋天撒在石缝里,来年就会长出新苗,给你留着,记着园林的巧。” 我捏着温热的草籽,忽然懂了寄畅园的美 —— 不是 “江南名园” 的虚名,是塔影的幽、草木的秀、老金的修,是匠人把最精巧的光阴,藏在了正午的池影里。
日头偏西时,老金还在修剪杂枝,锯末落在石板上,混着远处的蝉鸣,成了园林里最安稳的节奏。
蠡湖:暮色的湖波与生态新生
从寄畅园驱车二十分钟,蠡湖的浪声已在暮色里漫开。巡河员老周正坐在码头的石阶上,擦拭着他的捞网,“哗啦” 声混着晚风:“要趁日落前巡完这段水域,天黑了容易有垃圾漂过来,这湖是无锡的绿肺,得细看。” 他的裤脚沾着湖水,指节处有捞网磨的厚茧,那是守护这条湖的第十七个年头。
顺着湖边的木栈道往前走,二十多公里的生态廊道像条绿色的绸带,芦苇在暮色里摇着剪影,美人蕉沿着岸线铺展开。老周的脚步停在一块刻着 “蠡湖生态修复区” 的石碑前,碑上的红漆刚补过:“这湖以前岸边全是排污口,2015 年开始治理,拆违、除网、建污水处理厂,现在水清亮多了。” 他指着远处的观测塔,“我们有无人机巡飞,还有高光谱浮标测水质,溶解氧、氮磷指标实时能看。”
走到一处芦苇荡旁,几艘保洁船正泊在岸边,队员们忙着整理捞上来的垃圾。“以前这时候,水面飘着一层油污,闻着都呛人,” 老周蹲下身,掬起一捧湖水,清得能看见里面的小鱼,“现在水质到了 Ⅲ 类,去年还有白鹭在这儿筑巢,一下子来了三十多只。” 他指着湖面上的增氧机,“这是自动的,气压低了就自己转,怕鱼缺氧。”
暮色渐浓时,老周的同伴提着竹篮走来,里面装着刚蒸的水芹和新采的菱角。“这水芹是湖边野生的,” 老周递来一截,脆生生的带着甜,“以前湖边全是菜地,现在种上了芦苇和菖蒲,既能净化水,又是鸟的藏身地。” 他指着远处的湖心岛:“那是五年前堆的人工岛,现在成了水鸟的乐园,春天的时候,岛上全是鸟巢。”
夕阳把湖面染成橙红色时,老周忽然指向天空,一群白鹭正排着队掠过水面:“看,它们要归巢了,这景象,十年前想都不敢想。” 他递来一片干枯的芦苇叶,上面还粘着根细羽:“给你留着,记着湖水的净。” 我捏着薄薄的苇叶,忽然懂了蠡湖的美 —— 不是 “范蠡西施” 的传说,是浪声的柔、白鹭的闲、老周的守,是湖泊把最鲜活的光阴,藏在了暮色的波纹里。
惠山:星夜的泥香与匠心传承
从蠡湖驱车半小时,惠山古镇的灯火已在星夜里亮起来。惠山泥人传承人郁纪红正坐在老作坊里,手里的彩绘笔悬在 “阿福” 坯上,“簌簌” 声混着泥香:“要趁夜深人静时上色,心稳手才稳,这泥是惠山的根,得细做。” 她的袖口沾着颜料,指节处有毛笔磨的厚茧,那是捏制泥人的第三十个年头。
顺着作坊的木楼梯往上走,墙上挂满了泥人样品,“手捏戏文” 的人物栩栩如生,“大阿福” 的笑脸憨态可掬。郁纪红的脚步停在墙角的泥缸前,缸里的黑泥泛着油光:“这是惠山脚下的水稻土,得经过打泥、揉泥、醒泥十几道工序,才能‘搓而不纹、弯而不断’。” 她抓起一把泥,在掌心揉成球:“你看这黏性,比别处的泥多含三成矿物质。”走到工作台旁,几排刚印好的泥坯摆在架子上,泛着温润的土黄色。“十年前年轻人都不愿学这手艺,” 郁纪红拿起一支彩绘笔,蘸着桃红颜料给泥人涂衣服,“现在好了,有‘90 后’来拜师,还把动漫元素加进泥人里。” 她指着墙上的老照片:“这是我师父年轻时做泥人,那时全靠手工印坯,现在有了模具,但开相还得手画。” 她忽然指着泥人的脸部:“这‘开相’最见功力,直线要直,曲线要活,寥寥几笔就得有神韵。”
星夜渐深时,郁纪红带我走到陈列架前,上面摆着她新做的 “太湖渔歌” 系列:“这组泥人讲的是蠡湖渔民的生活,用的是新配色,但技法还是老的。” 她从抽屉里摸出块晾干的泥片:“这是我刚学手艺时做坏的,给你留着,记着泥香的暖。” 我捏着粗糙的泥片,忽然懂了惠山泥人的美 —— 不是 “非遗符号” 的标签,是泥质的细、色彩的艳、郁纪红的痴,是匠心把最厚重的光阴,藏在了星夜的笔触间。深夜的彩绘笔声渐渐轻了,郁纪红还在整理颜料:“明天要给学生上体验课,得把泥坯准备好。” 她的身影在灯光下映在墙上,像幅安静的画。
从鼋头渚的兰草到寄畅园的塔影,从蠡湖的流水到惠山的泥人,无锡的美从来不在旅游手册的图片里。陈真的竹剪、老金的修枝锯、老周的捞网、郁纪红的彩绘笔,这些带着体温的工具,串起了兰苑与坚守、园林与传承、湖泊与守望、泥艺与延续。当晨雾、正午、暮色、星夜在太湖之畔依次铺展,我们触摸到的不仅是风物的温度,更是这片土地上,人与自然、人与匠心共生的智慧。这才是无锡最动人的底色 —— 在湖山与瓷泥之间,光阴从来不是流逝的刻度,而是在守护中生长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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