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被撕碎的化学竞赛报名表,是我最好的朋友撕的。
可老师发现她死在实验室时,手里紧紧攥着一角碎纸。
监控显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我。
但我知道,凶手正在教室里,微笑着等我指认。
那张被撕得粉碎的化学竞赛报名表,像苍白的蝴蝶,散落在林薇脚边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油光水滑的瓷砖地面,倒映着她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影,也倒映着我那张惊愕失措的脸。
“为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挤不出来。
林薇没看我,她的视线钉在那些碎纸上,眼神冷得像实验室里冻存管表面的寒霜。“为什么?”她嗤笑一声,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尖锐的嘲讽,“陈静,你问我为什么?你明明比谁都清楚,你不配代表学校参赛。”
她的目光终于抬起来,像两枚冰冷的针,刺穿我。“上周三,图书馆,王教授办公桌的抽屉。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徒劳地辩解,声音微弱。
“够了。”她打断我,弯腰,近乎优雅地,从一堆碎纸片中拈起一角,攥在手心,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空荡荡的教室。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活着。
发现林薇尸体的是第二天一早来开实验室门的张老师。消息像带着瘟疫的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高三教学楼。恐慌、难以置信的低语在走廊里窜来窜去。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指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脑子里全是昨天她撕碎报名表时决绝的眼神,还有她最后攥着那角碎纸离开的背影。
没人注意到我异样的沉默。在所有人眼里,我和林薇是形影不离、默契无间的“化学双姝”。我们共享笔记,共用一套昂贵的绘图仪器,在实验室泡到深夜,只为验证一个微不足道的反应条件。谁会相信,她会用那样撕破脸的方式,指控我……作弊?
是的,作弊。上周的校内选拔赛,那道决定胜负的有机合成设计题,我的思路与王教授不久前发表的一篇论文里的关键步骤高度重合。而那份未正式发表的论文初稿,就锁在王教授办公桌的抽屉里。我确实偷偷溜进去看过,出于一种扭曲的好胜心,一种害怕被林薇彻底比下去的恐惧。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可林薇知道了。她用最残酷的方式,揭穿了我光鲜表皮下的不堪。
警察很快介入,学校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调查是秘密进行的,但总有些碎片化的消息,通过班主任欲言又止的安抚,通过同学们窃窃的议论,拼凑起来。
死亡时间推定在前一晚,也就是我们发生冲突后不久,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死因是氰化物中毒,实验室里常用的那种,来源明确,来自我们常用那瓶试剂瓶,瓶身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纹。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最关键的是,实验室的监控显示,最后一个确认离开那层楼的人,是我。时间是晚上八点五十分。监控拍到我背着书包,低着头,匆匆穿过走廊,走向楼梯口。
而我清楚地记得,我离开时,实验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灯已经关了,一片漆黑。我以为林薇早就气走了。
我成了最后一个见到她可能还活着的人,或者说,在警察眼里,我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我一遍遍回想昨晚的情形。我离开时,实验室里真的没有任何动静吗?那片死寂里,是否隐藏着微弱的呼吸,或者另一双注视着我离开的眼睛?
班主任找我谈话,语气温和但带着审视:“陈静,我们知道你和林薇最近可能有些……小矛盾。昨天下午,有人看到你们在教室……”
我矢口否认,说我们只是讨论题目有些争执。我的手在课桌下死死地攥着校服裤子的布料。
然后,我听到了那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细节。
负责现场勘查的一位警官,在询问发现尸体的张老师时,无意中透露了一个信息。林薇倒在地上的姿势很奇特,不是平躺,而是侧蜷着,她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压在胸口下方。法医费力地掰开她已经僵硬的手指后,发现她掌心攥着一小片被汗水浸得发软的碎纸。
是报名表的一角。
上面有半个模糊的、用蓝黑色墨水写的字迹。那是我的字迹。
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林薇在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关于凶手的指向。结合我们的冲突,结合监控,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指向我——因作弊被揭穿而怀恨在心的“最好的朋友”。
我百口莫辩。愤怒、委屈、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几乎要将我撕裂。我不是凶手!可我拿什么证明?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我像幽魂一样在校园里游荡。课间,我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拼命拍打脸颊,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一点。抬起头,镜子里映出我苍白憔悴的脸,还有……我身后隔间门板下方,一闪而过的一双熟悉的运动鞋。是孙蕊,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也是化学课代表。她似乎总是在我附近。
我猛地转身,隔间的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
我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下意识地伸手进桌肚,想拿下一节课的课本。指尖却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我把它掏出来,是一个小小的、密封用的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片边缘参差不齐的碎纸片。
蓝黑色的字迹,是我的笔迹。
和林薇手里发现的那一片,一模一样。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全身冰寒。
这不是从林薇那里拿出来的那片。那片肯定被警方作为证物收走了。这是……另一片。来自那张被撕碎的报名表。凶手手里,有剩下的碎片。
他在警告我。他知道我在怀疑,他在告诉我,他手里有能坐实我“罪证”的东西。
我猛地抬头,视线像受惊的鸟,仓皇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人。李皓,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人缘极好的男生,正和同桌分享着新买的零食,他的笑容阳光干净,看不出任何阴霾。赵峰,曾经的化学竞赛竞争者,因为林薇和我的存在而总是屈居第三,他正埋头刷题,眉头紧锁,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孙蕊,刚刚在卫生间门口“偶遇”的孙蕊,此刻正站在讲台边,小声地和英语老师确认着作业要求,表情认真又乖巧。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细微的可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动机。李皓曾经公开表示欣赏林薇,却遭到她礼貌但直接的拒绝?赵峰对竞赛名额的执着几乎写在脸上。孙蕊……她似乎对李皓有好感,而林薇拒绝李皓时,孙蕊就在不远处……
可是,证据呢?仅凭猜测,我什么都做不了。凶手就在他们中间,也许此刻,正带着洞悉一切、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微笑,等待着我的反应,等待着看我这个“替罪羊”如何徒劳挣扎。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必须想办法拿到那张被撕碎的报名表的其他部分。凶手一定还保留着,作为必要时彻底钉死我的工具。或者,他可能已经谨慎地销毁了,但……那片出现在我桌肚里的碎片证明,他至少还留着一些。
我开始利用课间和放学后的时间,像侦探一样,偷偷观察这几个我怀疑的对象,寻找他们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李皓的储物柜锁是旧的,很容易撬开。赵峰有个习惯,会把一些重要的草稿纸塞进他那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化学竞赛题典的封皮夹层里。孙蕊则有一个带锁的日记本,总是放在她书包最内侧的隔层。
机会在一个周五的下午降临。放学铃声响起,大部分同学都冲出了教室。李皓被体育老师叫去帮忙搬器材,赵峰照例去了竞赛辅导班,孙蕊作为值日生留下来打扫卫生。
我假装在座位上整理笔记,磨蹭到最后。孙蕊打扫完,提着垃圾袋出去了。教室里空无一人。
时机到了。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我快速走到孙蕊的座位旁,她的书包就挂在椅子背上。我深吸一口气,伸手进去摸索,指尖很快触到了那个硬壳日记本,以及上面那把小小的、冰冷的锁。
怎么办?撬开它?我没有工具,而且很容易留下痕迹。
我的目光扫过李皓的储物柜,又掠过赵峰桌面上那本显眼的题典。
先易后难。
我走到教室后排李皓的储物柜前,从笔袋里掏出一枚细细的发卡,掰直。这种老式的锁,我以前见林薇弄开过……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发卡在锁眼里试探着,咔哒一声轻响,锁舌弹开了。
我屏住呼吸,拉开柜门。里面堆着几本体育杂志,一个篮球,几件换洗的T恤。我快速而仔细地翻找,杂志内页,衣服口袋……没有。任何可疑的纸片都没有。
关上柜门,重新锁好。我转向赵峰的座位。那本题典就放在桌面上。我走过去,翻开厚重的封面,手指探进封皮内侧的夹层。里面确实塞着些纸,摸起来像是演算纸。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果然是几张写满复杂化学方程式的草稿纸,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失望像冷水泼下。难道在孙蕊这里?可她那本带锁的日记……
我不甘心,又快速检查了赵峰桌肚里其他几本书的夹页,依旧一无所获。
时间不多了,孙蕊随时可能回来。
我颓然坐回自己的座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是我猜错了吗?凶手根本不是他们中的一个?或者,他早已把关键证据处理掉了?
就在这时,我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桌腿下方一个揉成一团的纸团。大概是哪个同学随手扔的垃圾。我本能地弯腰,想把它捡起来扔掉。
手指触到纸团的瞬间,一种奇怪的触感让我停下了动作。这纸……质地似乎不太一样,更厚实,更挺括。
我慢慢直起身,在课桌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个皱巴巴的纸团。
呼吸停止了。
那是一小片碎纸。边缘是被粗暴撕开的不规则锯齿状。
纸上,是熟悉的打印字体,是化学竞赛报名表标题的一部分。
而在那打印字体旁边,有一小片模糊的、暗红色的印记。
不是墨水。那颜色……那形状……
是血迹。已经干涸发暗。
林薇的血?
冰冷的战栗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证据!这就是证据!凶手擦拭过现场,但他疏忽了,这张沾了血的碎纸,没有被销毁,而是被揉成一团,扔在了……扔在了我的桌子下面!
他想干什么?栽赃?还是他不小心遗落的?
我猛地抬头,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空荡荡的教室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
孙蕊。她手里拿着洗干净的抹布,正静静地看着我。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可怕。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我还没来得及合拢的、握着那张带血碎纸的手上。
然后,她的嘴角,非常非常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惊讶的表情。那是一种……了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她看到了。
她一直都知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和她,隔着大半个教室,无声地对峙着。
那张沾着暗红血迹的碎纸,在我掌心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炭。
凶手的微笑,原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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