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年的十月,雨水格外多。我工作的商场里,空调时好时坏,湿冷的空气像无形的蛛网,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连续低烧的第十三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商场。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末班车刚走,我只能步行回租住的老小区。
那是个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区,我住在七楼顶楼,没有电梯。楼道里的声控灯多半坏了,剩下的几盏也昏黄如烛。每晚回家,我都得用手机照明,数着台阶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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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8日,这个日期我至今记得清楚。
那天烧得特别厉害,额头滚烫,视线模糊。走到四楼转角时,我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身影立在通往五楼的楼梯顶端。
那是一位老人,约莫七十岁,穿着红黑亮绸面的中式上衣。料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自然的暗光,像甲虫的翅膀。他站得笔直,过于笔直了,仿佛一尊雕塑。
我侧身让路,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我只好继续往上走。经过他身边时,我瞥见他的脸——灰白得如同蒙了一层纸。更让我不安的是,我既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听见呼吸声。
走到七楼家门口,我忍不住回头。老人还在向上走,脚步声缓慢而均匀。可七楼已经是顶楼,再往上只有一道常年锁着的天台铁门。
那天晚上,我发着高烧,没敢多想,迅速开门进屋。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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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班回来,差不多同一时间,在五楼又遇见了他。
还是那身红黑绸衣,还是那样僵硬地向上走。我刻意放慢脚步,与他保持距离。他依然无视我的存在,一步一步,稳定得令人心悸。
到家门口时,我又听见了向上的脚步声。
恐惧让我瞬间清醒。天台的门是锁死的,上面怎么会有脚步声?我鼓起勇气敲开邻居的门,请他们陪我查看。果然,天台的门锁纹丝未动,上面空无一人。
第三天,我特意提前下班,为了避开他,特意在外面待到近午夜才回。没想到在单元门口,又见到了他。
他正对着楼道窗户站立,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硬着头皮走进去。这次,他微微侧身,让出了通路。我快步上楼,到家后透过猫眼往外看。过了一会儿,那个僵硬的身影缓缓经过我家门口,继续向上走去。
随后,一切归于死寂。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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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高烧未退,连续三天的遭遇更是让我心里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为了搞清楚真相,第四天,我辗转找到一位在小区住了多年的老邻居。
听我描述完那身红黑亮绸面中式上衣后,老邻居的脸色变了。
"那是老陈,"他叹了口气,"很多年前住在顶楼的寿衣裁缝。"
老邻居告诉我,老陈手艺很好,尤其擅长做红黑绸面的寿衣。他的儿子是消防员,在一次火灾救援中,为救一个被困天台的孩子不幸牺牲。
"老陈一直很自责,觉得没给儿子做一件像样的寿衣。那年十月底,邻居发现他安详地走了,手里还攥着一件未完工的深色寿衣。"
听完这个故事,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场持续不退的低烧,或许让我模糊了两个世界的界限,无意中窥见了一个未散的执念。老人一遍遍重复上楼的动作,不是要吓唬谁,只是想回到那个视为归宿的地方,完成未了的心愿。
从那天起,我每晚回家前都会在楼下烧些纸钱,默默祈愿他们父子安息。
说来也怪,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位老人,持续两周的低烧也奇迹般地退了。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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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搬离了那个小区,但时常想起这段经历。它让我明白,有些执念比鬼魂更能困住人;而有些相遇,或许是冥冥中的一场度化。
现在的我,偶尔还会在深夜想起那个穿着红黑绸衣的老人。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找到了儿子,是否已经完成了那件未完工的寿衣。
也许,界限的模糊从来不是为了吓唬活着的人,而是给未完成的牵挂,一次温柔的了结。
在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从来不是恐惧,而是那些跨越生死的牵挂与念想。它们如同十月的细雨,无声却持久,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滋润着两个世界的心灵。
如今,每当十月来临,我总会想起那个潮湿的秋天,想起那位执着的老裁缝。也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里,他已经为儿子穿上了精心制作的寿衣,父子二人终于得以团聚。
这世上的缘分,从来都不止于生死。有些相遇,即使短暂,也足以让我们对这个世界多一分理解,多一分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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