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年间,青州府临沧县有个财主叫宁百富,听着像家财万贯,实则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
宁百富生得三角眼,颧骨高耸,见了银子眼睛能放光,见了穷人却立马耷拉着眼皮,唯独对老婆张氏怕得要命。张氏是邻县大商户的女儿,当年宁百富是倒插门才发的家,如今家里大小事全由张氏说了算,他连藏私房钱都得偷偷把银子埋在桂花树下。
府里的仆人伙计没一个不恨他的。秋收时长工王老三摔断了腿,宁百富不仅不请大夫,还扣了他当月工钱,说“耽误了收粮,没让你赔就不错了”。账房先生算工钱时,他总让把铜钱在手心蹭掉几层铜绿再给,美其名曰“去去火气”。有回厨房买了二斤猪肉,他愣是盯着厨子把油渣全炼出来收进自己房里,生怕下人多吃一口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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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这么个抠门的主儿,对独子宁小宝却惯得没边。宁小宝年方十八,生得细皮嫩肉,却整日游手好闲,要么跟着街溜子赌钱,要么在戏楼前调戏姑娘。张氏疼儿子,总说“咱家宝儿是金枝玉叶,读书哪有享乐舒坦”,宁百富虽觉得不妥,可每次刚要开口,张氏一瞪眼他就把话咽回去了:“老娘的话都不听?忘了当年是谁帮你起家的?”
这天宁百富正在账房扒拉银子,听见院外吵吵嚷嚷,刚皱起眉,管家就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少爷把李秀才的摊子掀了,还把人推沟里了!”
宁百富心里一沉,李秀才虽穷,却是县太爷的恩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刚要往外走,张氏已经叉着腰站在门口:“慌什么!咱家宝儿受委屈了吧?我早说那穷秀才挡路,掀了活该!”
“我的祖宗哎,那是县太爷的老师!”宁百富急得直跺脚,却不敢跟张氏硬顶,只能揣了十两银子匆匆出门。到了街上,只见李秀才浑身是泥坐在地上,宁小宝还叉着腰骂:“老东西,敢挡小爷的路,活腻歪了?”
宁百富赶紧把银子塞给李秀才,陪着笑脸道歉,好不容易才把人打发走。回家路上他越想越气,可刚要骂儿子,张氏就追了出来:“你敢动宝儿一根手指头试试!大不了再给那老东西几两银子,咱家缺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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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百富的火瞬间憋了回去,三角眼瞪得溜圆,却只能嘟囔:“惯吧,早晚惯出祸来。”这话被宁小宝听见了,当场把手里的折扇摔在地上:“爹你抠搜惯了!这点银子算什么?明天我还去赌场,赢回来给娘买镯子!”说罢扭头就走,宁百富望着儿子的背影,胸口一阵发闷。
转天宁百富去城外催债,路过山神庙时,见个穿蓝布道袍的道士坐在台阶上,面前摆着个空碗。道士眉须皆白,眼神却亮得很,见了宁百富就笑:“施主留步,贫道看你印堂发暗,怕是有祸事临头。”
宁百富最烦这些装神弄鬼的,扭头就走:“别来骗钱,我可没钱给你。”
“施主别急着走。”道士慢悠悠开口,“你桂花树下埋着三十两碎银,东厢房柜子夹层里藏着两张银票,共计一百二十两,对吗?”
宁百富猛地停住脚,这可是他偷偷藏的私房钱,连张氏都不知道。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头给道士作揖:“道长神仙啊!求您指条明路!”
道士捋着胡子:“你这祸事,皆因‘贪’字而起。克扣下人,积怨太深;纵容子嗣,祸根已埋。若想化解,需先散财积德,再教子嗣走正路。”
宁百富心里犯嘀咕:散财?那不是要他的命吗?可一想到道士说的祸事,又怕得不行。正犹豫着,道士从袖里摸出个木牌:“三日之内,若能给府里仆人补齐工钱,再救济十个穷人,这木牌可保你家平安。若不然,不出半月,必有牢狱之灾。”说罢起身就走,转眼没了踪影。
宁百富攥着木牌回了家,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桂花树下的银子道士都知道,看来不是骗钱的。可让他散财,比割肉还疼。直到后半夜,他想起宁小宝昨天说要去赌场,又想起道士说的牢狱之灾,终于咬了咬牙:“罢了,保命要紧。”
第二天一早,宁百富就把账房先生叫过来,让他给所有仆人补齐克扣的工钱。账房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没动。宁百富脸一沉:“还愣着?照做!”可等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流,他的心疼得直抽抽,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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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他又揣了二十两银子去街上,见着乞丐就给,可每给一文钱都像在剜他的肉。有个瞎眼老婆婆磕头道谢,他刚要转身走,想起道士的话,又多给了二两,嘴里嘟囔:“积德,积德……”
张氏见他往外撒钱,气得把茶杯都摔了:“宁百富你疯了?那些穷鬼配花咱家的钱?”
宁百富这次硬着头皮没退让:“娘儿们家不懂!这是积德,为了宝儿好!”张氏愣住了,她从没见宁百富敢跟自己顶嘴,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更让张氏意外的是,宁百富居然把宁小宝锁在了书房,还请了县上最有名的周夫子来教书。宁小宝又哭又闹,张氏要开门,宁百富死死挡住:“今天谁也不能放他出来!再惯着他,早晚要蹲大狱!”
张氏见宁百富动了真格,又想起道士的话,只能跺着脚骂:“犟驴!早晚后悔!”
宁小宝在书房里闹了三天,见没人理他,渐渐老实了。周夫子学问好,讲课又生动,这天讲起“囊萤映雪”的故事,宁小宝竟听入了神。周夫子趁机说:“少爷资质不差,只是以前没用心。你爹如今散财积德,都是为了你,你若能好好读书,将来定有出息。”
宁小宝想起前几天掀李秀才摊子时,爹弯腰道歉的样子,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他摸出怀里的玉佩,那是娘给的,以前总戴着去赌场显摆,如今看着竟有些刺眼。当晚宁百富来看他,见他在灯下翻书,三角眼难得亮了亮,悄悄把一碟点心放在桌上,没多说一句话就走了。宁小宝看着爹的背影,想起以前总偷他的银子去赌,眼圈忽然红了。
打那以后,宁小宝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背书,夜里挑灯读到三更。周夫子夸他进步快,宁百富听了,嘴上不说,心里却乐开了花,给仆人发月钱时,居然主动多给了几文,吓得仆人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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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宁百富路过山神庙,见上次那道士又在台阶上坐着。他赶紧上前道谢,道士却摇摇头:“施主不必谢我,是你自己改了命数。只是记住,积德不是一时,需长久坚持。”宁百富连连点头,把身上所有的碎银都倒进了道士的碗里。
转眼三年过去,宁小宝要去省城考乡试。临行前宁百富给他打包行李,偷偷在包袱里塞了二十两银子,还把道士给的木牌也放了进去:“路上小心,别舍不得花钱,考不上也没关系,爹不怪你。”
宁小宝眼圈一红:“爹,我一定好好考,不让你和娘失望。”张氏在一旁抹眼泪:“宝儿啊,别太累着,娘在家给你炖鸡汤。”
宁小宝果然争气,一举考中举人。消息传到临朐县,宁百富乐得合不拢嘴,破天荒地给府里所有仆人涨了工钱,还请全城百姓喝了粥。以前被他克扣工钱的王老三特意来道贺,宁百富握着他的手,难得红了脸:“以前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又过了三年,宁小宝进京赶考。放榜那天,宁百富正在账房算账,忽然听见院外锣鼓喧天,管家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老爷!中了!少爷中了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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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百富手里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银子撒了一地,他却不管不顾,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只见宁小宝穿着状元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正朝家门口走来。张氏早已哭成了泪人,拉着儿子的手不肯松开。
宁小宝下马后,先给宁百富和张氏磕了三个头:“爹,娘,儿子不孝,让你们操心了。”
宁百富扶起儿子,看着他胸前的状元牌,忽然想起当年道士的话,又想起自己以前的抠门样,忍不住笑出了眼泪:“好,好,我的好儿子!”
后来宁小宝被皇上封为八府巡按,赴任前特意去了山神庙,却没见到那道士,只在供桌上发现一张字条:“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教子有方,福报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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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百富自此彻底改了性子,不仅不再克扣工钱,还在县里修了学堂,资助穷苦书生读书。街坊们都说:“以前宁老抠是铁公鸡,现在可是活菩萨了!”张氏也常跟人念叨:“还是我家老宁有远见,要是还惯着宝儿,哪有今天的状元郎?”
宁百富听了,只是笑着捋捋胡子,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满足。那棵桂花树下的私房钱早就被他挖出来捐给了学堂,倒是东厢房的柜子里,如今放满了宁小宝寄来的家书,每一封都工工整整,字里行间全是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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